松潘词条(组章)

2019-09-10 07:22程东斌
散文诗世界 2019年8期
关键词:根须瀑布古城

程东斌

松潘古城

松潘古城,一件重器,在刀剑的雕刻下,伤痕累累。

江山的寸口,起伏着社稷命脉的潮汐。

高原的咽喉,在发炎的时光中迸发呐喊,一半是战马的嘶鸣,一半是刀剑的碰撞之音。

可以兜售的马鸣与茶叶上印满的箴言,达成一纸契约,让一条古道穿越一座城的血脉。

盖戳的,是松潘古城。黑黢黢的印泥,带着火痕的文字。

铃声招魂,汉唐月光下的旗幡,在千年的史册中,轻拂尚未睡去的身影或颂词。

抚摸古城墙壁,我不敢用好奇的铁铲,铲出由糯米、石灰和桐油熬制成的灰浆。生怕古城发出呓语一样的诏令,改写了一座城的沧桑、一册盖棺论定的历史。

糯米喂养松潘古城,也喂养松潘人。石灰无法粉饰古城,桐油却保鲜古城的乡愁。

一段异域姻缘,将松潘城淬炼成一只秤砣,称出国家与爱情的孰重孰轻。主宰着镀满星光的版图,滑动人间的烟火。

旖旎的弧线,挑开了松潘古城两千三百多年置县史的源远流长。

捆扎古朴与静美,放逐青铜肉身的铮铮之音。

漫步古城。一位木匠从通远桥走来,他获取水磨旋转的律令,平息了心中的洪灾与榫卯合鸣的一场起义。

一位画家从金蓬山走来,他的笔尖蓄满了金墨。

他俩走入一位诗人的身体里,合力为松潘撰写崭新的诗篇。

黄龙沟

低温煮雪。钙华山脊的杯沿溢出琼浆。

金沙铺地,泉水微凉的跫音,重蹈覆辙一处仙踪,千年、万年。

滩流自带墨盒,涂抹静坐的一席之地。诵经、礼佛。

彩池群落,犹如下凡的祥云,漫步于逶迤而下的天梯。

云朵,天空的鳞片,自由中分拣闪电和风雨、大雪和雷霆,庇佑天空的体温。

高耸的雪山是天空的近亲。相互走动间,获取一纸诏令,倾泻身体里的悲悯之水,邀请一条金龙莅临人间。

一条沟,赋形天空的秘境被神谕的犁铧疾垦而出的痕迹。

为了圣地仙境有迹可循,金龙与一条沟合二为一。

为了续亮人间瑶池的万千灯盏,斑斓的鳞片,在一方水土的血肉里,安身立命。

那位暗哑的行吟诗人,梦境中,常常听见阵阵龙吟。

醒来,发觉呓语的锤子,将一场疾风暴雨砸成满地颗粒。

他在黄龙沟中吟诵诗句,声音便在一条龙的肉身里奔跑。

他辨別着回音——哪些是自己丢失的清音,哪些是获赠的龙吟。

扎嘎瀑布

顶着一盆清水行走的人,请下了太阳,自己仍在影子中。

扎嘎山顶的是湖,离天空最近的湖。一面镜子,将人间与天堂的镜像混为一谈。

下凡的神仙与登高的苍生,让湖泊负重,一不小心的一次倾斜,泻下扎嘎瀑布。

珠玑撰写的诗篇,由阵阵雷鸣吟诵。

我分不清,是钙华山体金黄的帛卷,倾泻瀑布的写意,还是大水的洁白纸张,游走着黄金的诗篇?

黄金与白银,合铸一部流动的卷帙,啸聚皈依山水的人,前来参悟。

僧人看到的是经卷,跌宕的山体,翻阅出的慈悲和清澈,对症身患渴疾与失去涛声的人。

诗人看到的是被清风吹乱的诗稿,若隐若现的金色装帧线,穿成山水的册页。

我看到的是瀑布与瀑布的一场认亲的法事。

固体钙华瀑布,外表安静如石,托起激越的大水,放飞蛰伏千年的羽翼。

内心的火焰尚未熄灭,熔岩熨平火痕,流淌、倾泻成黄金的律令,高悬于一颗心的悬崖。

瀑布在瀑布上流淌。一个安静,一个跳跃。一个固守,一个远行。

我猜测她们互为彼此的远方和乡愁,犹如我和母亲。

在尕里台草原

躺在尕里台草原,看蓝天。

我放下归途和去路,愿做一株草,梳理草原迂回的风。

草叶上有露珠时,我便拥有了彩虹。在自由的澄澈里,用草芒戳破神祇赐予草芥的珠玑。逸出的气息,有着隔世的微凉和芬芳。

放下峰峙的岁月,没有草原的时光,显得苍白和慌乱。左腕上的陀飞轮,被清风摇曳小草的细碎声响,代替秒针的疾走。

时光获取新的跫音,皈依之人正在倾听虫鸣朗读经卷。

琴音比歌声先一步传来,我熟悉的并用半生时光没有学会的旋律,萦绕于我的肋骨。

久置的琴被草原的风拧紧发条,再次响起的清音,续缘一首歌的不离不弃。

花草作词,清风谱曲。花草赋形她的容颜,清风曳出我的相思。

草原之夜。月亮是私藏的农具。

圆满时,播种辽阔的籽。锋利时,收割草原的丰盈和肥美。

五彩经幡在风中抖动出的祈祷词,古老而神性。

有人在岭脊上转动经筒,跟一轮明月的转速一般不二。

经筒装着尕里台草原辽阔的经卷。

月亮犹如银质的光碟,刻录下草原的光影与滋养的天籁之音。

二道海

一千个海子,装盛于松潘的杯盏。

一千只眼眸,装盛天地的慈悲与远去的震颤和火焰。

湖水因透明泄露了钟乳的峰峙之美,嶙峋的内心以及滚烫的记忆,需要收缴苍生的倒影,来慰藉、疗伤。

堰塞的眼底,有堆积的暗伤。

涌出的碧波,有悬壶济世的清澈和药香。

奇花异草、青树绿柳的根须,在探及与延伸中,稍显肆意和癫狂,不分岩石、泥土以及湖泊。

高山湖泊也有密布的根须,紧紧抓住血肉里的闪电、火苗以及颤栗的妊娠纹。

一千个海子,像一千颗闪光的星子,编织松潘的一片星空。它们的根须早已连在一起,恪守辽阔,荡漾成海。

行走于栈道,临水照影。一个忘记自己的根须植于何处的人,发现不同的湖面照出自己的影子,各有不同。

他开始哭泣,一千个海子视而不见。

古松下的温泉,接纳心坎盛满大雪的人。漏洞百出的一副皮囊,像被时光箭簇镂空的铠甲。溢着硫磺气味的慈悲之水,一边洗濯,一边缝补。

大雪在我胸腔里融化成海,浪涛弹拨出肋骨的琴音。

煮珠湖的泉水一浪接着一浪,捻出我筋脉里的寒意。

湖堤、海岸线,占据我的灵魂和肉身,或者说,我拎着波涛,复活成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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