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的生日

葛竞

在一座古老的房子里，静静地挂着一只钟。钟在这里摆了多少年了，没人知道，他自动上弦，不停地走着，并且不差一分一秒。

楼里的住户全靠这挂钟来掌握时间：一楼送牛奶的老人，每天早上6∶30便出去蹬着三轮车送奶;二楼的女教师6∶35准时去学校上课;三楼的医生6∶40要去医院上班。他们路过门厅，总是停下来用信任的目光和老挂钟对一下时间，然后放心地离去。

“嘀嗒嘀嗒”，老挂钟稳健地走着，他感到很骄傲。可最近他好像有点儿疲惫，肚子里不时发出“沙拉沙拉”的声音，并且钟面上的漆也开始一点儿一点儿地脱落。他明白，他的岁数大了，他已经衰老了。他虽然走得很准，但是总有一天他会停下来的，这个日子离他不远了。想到自己将要死去，他叹了一口气，静静地思考起来。

一阵细小的声音在黑夜的门厅里回响起来。老钟侧过耳朵仔细听着这个奇怪的声音，最后他发现这个声音是从一个角落里面传出来的。老钟紧紧地盯着那个角落，黑暗的角落里面亮起了一盏小灯，接着飞出一個头上有螺旋桨的小人，小人的衣服上画着各种各样的钟表。他慢慢地飞到老钟面前。

“你好，我是钟神，我是来给你过生日的。”小人笑嘻嘻地说道，“钟都有自己的生日，但一生只有一次，许多钟没有等到自己的生日就死了，只有你等到了。今天就是你的生日，过了生日，你将恢复年轻，而且比以前更加漂亮、健康。”

“是……是吗？我真的有这么幸运吗？”老钟快活得哆嗦着，连声音都开始结巴起来。

“是的，是的，这是真的。”小钟神肯定地说。

想到自己将要成为一只崭新的钟，多么叫人兴奋啊！老钟充满期待地等待着。窗外的天空正慢慢变亮，这个时候小钟神的手中变出了一幅五彩的透明的画，画上是一只漂亮的大钟表。

“你赶快把分针往回调15分钟。只要15分钟——生日时间，你的灵魂就会飘到这画上的钟里去了。然后，它就会变成真的从画中出来。”

“好的，我这就干！”老钟兴奋地说，他屏住一口气，做好准备……

正在这时，他听到一阵熟悉的推门声，是一楼送奶的老大爷。他像往常一样走着，好像看不见小钟神，他走到老钟前仰起脸看着时间。

“我现在不能回转，否则，他送奶该迟到了！”老钟心慌地想，“我还可以等一会儿。”

送奶的老人，用信任的目光对好手表，终于走出了门厅。

“你要快一些，这画上的钟只能生存15分钟！你看，它都旧了！”

真的，画的颜色的确浅多了，不像刚才那么漂亮了。

“好的，我马上就转！”正当老钟要转的时候，他听到了楼上的脚步声，是女教师出门了。

“不行，我还不能转，否则，她会迟到的，会耽误几十个孩子的课。再等等吧！”老钟看着女教师急匆匆的步子，他又一次停下了他的动作。

“你瞧，又过去了5分钟，画的颜色又浅了许多，你怎么了？”

“我这就过生日。”老钟害羞地说道，这时他的耳朵听到了楼梯上的声音，是三楼的医生下来了。

“怎么办呢？现在回转的话，他将会耽误上班时间的，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很有可能就是一个人的生命啊！不行，我不能回转！”

“快，现在回转，还来得及！”小钟神在老钟身边拼命地喊着。“不！”到了最后时刻，老钟反而平静下来。既然他是钟表，就应该走得准，哪怕是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对小钟神轻声念着：“我是钟表啊，我是钟表啊。”然后用平静的目光目送着医生走出门厅，又看了看那渐渐消失的美丽钟表画……

这天晚上，老钟终于停止了嘀嗒声，他平静地挂在那里，毫不后悔地走完了自己最后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