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目岛

童铃

偶然从别人的游记里发现了龙目岛这个“宝藏岛屿”。

龙目岛是印度尼西亚一万多个岛屿之一。它多姿多彩，仁者可以上火山，智者可以下海水：它清新秀雅，连沙滩都有好几种颜色，如果在岛上看海没看够，那么东、南、北三面还各有三个离岛，可去离岛上大饱眼福;它平和安静，什么都有，唯独没有蜂拥而至的游客。

看起来，在那里小住几天，美得很。同时，我对生活在赤道地区的人们充满了好奇。就这样，我带着老妈出发了。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机场永远少不了骗子的身影，继在越南岘港机场被司机骗钱后，我在龙目岛机场又交了回“智商税”。

有两个当地人一看到我们两张东亚面孔，就极其热情地围上来，用印尼语叽里呱啦说了一通。我非常茫然，完全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想通过翻译软件来理解他们的意思，正要拿出手机时，这两人突然伸手把我们的行李拎过去，又三下五除二地打包，然后手一摊，改用英语告诉我们：“10万印尼卢比。”

强买强卖不太好吧？

我只知道，在邦塞尔港口如果有人跑过来抢行李，那就是准备收小费的，5万印尼卢比起步，我不知道机场也有类似的操作。

世上骗术千千万，总有一款适合你。

我妈气坏了，一把把包行李的玻璃纸撕掉。我说：“算了，没有交过‘智商税’的旅行算不得完整。”

旅行的意义并不完全是追求快乐，在我看来，获取丰富多样的人生感受和对世界全方位、多角度的认知更有意义，被骗虽然谈不上愉快，但也是人生的一部分。

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了。

难道不是小费

印度尼西亚是个自动不找零的国家。

我们第一次打车，计价器上显示4.9万印尼卢比，我给了5万，正眼巴巴地等司机找我钱，谁知他高兴地说了声“thank you”，油门一踩走人了。

后来，我发现路边的苍蝇馆子、小商店都不找零，正规餐馆和超市精确到干，干以下几乎不找，心情好就扔回500印尼卢比，不过多数时候心情不好。我很奇怪他们每个月的账是怎么做平的——收款不找零，给供应商付款肯定也把零头给抹了，这不得乱套了？最后是四舍五入解决，还是员工把多出来的钱分了、少了的钱补上，又或者老板根本不在乎多一点儿还是少一点儿？

其实印尼是个小费国家，当地人把零钱当小费收下，所以他们也不怎么喜欢游客刷卡支付，因为这会减少他们的收入。至于移动支付，离龙目岛人的生活太远啦！

绝色美景

抵达印尼之后的第二天，我们乘坐螃蟹船去了龙目岛北边著名的离岛——T岛。

两年前，我去过马来西亚小镇仙本那，那是一个美得冒仙气的地方，果冻色的海水清澈迷人，海底有大片的珊瑚，一群又一群的小丑鱼在我身边游来游去，海龟趴在我脚下。

我本以为仙本那已经美绝，没想到还有龙目岛，这里美得更丰富，也更有烟火气。

天上优哉游哉的白云相携路过，远处朦胧的矮山凝视着我们，近处绿色的大海一次次卷起浪花奔向沙滩，再顽皮地返回大海深处，脚下是细腻的白色沙滩。我一转身，看到各具风情的小屋和奔驰而过的马车，自信满满的各国游客正展露身材晒日光浴。

大海不是浩瀚辽阔的，而是明艳动人的;不是汹涌澎湃的，而是温柔细腻的。这颠覆了我的认知。

岛上的酒店价格很亲民，大约200元人民币就能住一晚，还能享用酒店的游泳池和早餐。游客们被吸引来，浮潜、散步、海钓、荡秋千、晒日光浴…--这里不是上车睡觉、下车拍照的热门旅游景点，而是度假天堂，每个人都能全身心地放松。

有人，但没有太多人;有人，但多数不是本地人一本地人早就对这里审美疲劳了，无法体会被震撼的感受，只有游客才能心意相通，你一惊我一乍，共同为此情此景欢呼。

印度洋的海风温柔地吹拂着我的头发，也吹拂着我的心，悠长的一天就这样度过。当夕阳西下，太阳迎来了下班时间，螃蟹船在余晖中成为剪影，远山渐渐隐入黑暗。我由衷地感慨：“真美好啊！无论穷人还是富人，无论过得如意还是失意，都共享大自然慷慨赐予的绝色美景。”

即使对生活有再大的怨念，在这一刻，内心也该归于平静了吧？

龙目岛的司机们

出关后，我在机场大巴售票处买了两张票，上车前特意向司机确认了—下：“这车是到圣吉吉的吗？”他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下车后，我妈被周围的环境惊到了：“怎么破破烂烂的，哪儿像酒店聚集地？”我选的酒店号稱“每个房间都能看到大海”，这里却完全没有大海的踪影。

我绝望地发现，这儿不是圣吉吉，而是离圣吉吉20公里远的马塔兰。

头怎么能乱点呢？又不是尼泊尔人——点头代表否定，摇头代表肯定。

我本想在天黑前去酒店附近的艺术市场逛逛呢，这下连怎么抵达酒店都成问题了，附近拉活儿的私家车倒是一大堆，但人生地不熟，我信不过他们。幸亏机场大巴停车处也是个公交车站，当地人告诉我这里有去圣吉吉的公交车。太好了！这次我可不敢再相信司机了，当得到车站两名工作人员一致的确定后，我才拉着老妈拖着行李上了车。

没想到这个司机也不是一般人。进入圣吉吉区域后，我告诉他我们的酒店在哪儿，希望他的停靠点不会太远，他居然立刻把车一停，然后拿起手机仔仔细细地研究起地图来。我有点儿受宠若惊——公交车司机专程为我找路，这是给我们外国游客的VIP待遇吗？其他乘客会不会有意见啊？

在龙目岛的第三天，我们包车去库塔海滩，我和在这里遇到的第三位司机聊了—吓：彼此的生活。

当他听说北京冬天的气温会降至零下十几摄氏度时吓了一大跳，非常担心中国人会活不下去。他恍然大悟，说：“难怪呢，很多中国人跑龙目岛来做生意赚大钱，可能是中国太冷了。”我说北京屋内有暖气，人们出门会穿羽绒服，并不至于受冻，中国人能赚到钱是因为勤奋。他不同意，说当地人要比中国人勤奋得多，中国人只要打打电话、看看电脑，很轻松就把钱都赚走了。我哭笑不得，老板哪儿有那么好当？操心最多，责任最大，打工的每个月都有工资领，老板却可能不知道下一笔工资从哪儿出。在自己的家乡创业尚且不易，何况背井离乡，去没有人脉、没有资源甚至当地人虎视眈眈的异国他乡白手起家，撞过多少南墙，咽下过多少眼泪，只有自己知道。而且，也不是每个老板都发财了，破产、跑路、自杀、猝死的也不少。

仇富心理可能就是这么产生的吧。谁比谁更聪明？凭什么你赚钱就比我容易？又凭什么你要跑到我的地盘来赚我的钱？其实白天不懂夜的黑，大家都不容易。

印尼有300多个民族，在多民族的相处中，大家学会了随和，学会了乐于助人;印尼又是多火山国家，在与火山的日夜相对中，大家学会了慢吞吞、不着急，学会了乐呵呵地面对不幸。大环境之下，龙目岛的司机们热情又散漫，耐心又随便，有时给我惊喜，有时给我惊吓。总的来说，做朋友可以，做同事我可能会崩溃。

收获在美景之外

几年前我还在咖啡馆工作时，每天都要和客人们打交道，每天要处理很多日常事务，和外部世界纠缠过多的结果是忘了关注内心。我以为自己理性、冷静得像一块冰，其实我不是没有情绪，而是假装情绪不存在，最终只能去看心理医生。咖啡馆的工作结束后的几年，我尝试洞察自己真实的感受，尝试尊重自己的内心，放弃了一些让我不舒服的合作，即使牺牲金钱。但这又走向另一个极端，我越来越敏感，越来越扛不住压力。近几年我通过旅行来和外部世界保持联系，不沉溺于内心，不让自己变得狭隘。

这次到龙目岛，本带着对美景的执念出发，收获的却不止美景，原来赤道地区的生活和国内是如此不同，还有不同文化碰撞带来的见识以及对这个世界的新看法，可以说是我对外部世界的一次奇袭。爽，却不过瘾，毕竟林贾尼火山还没来得及爬呢，粉色沙滩还未能亲自用脚触摸呢，海岛瀑布还不曾近距离观赏呢……所以，我想说：印尼，明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