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豹这只猫

2019-09-10 00:11杨进富
意林彩版 2019年8期
关键词:捕鼠院坝雪豹

杨进富

家养有一猫,父亲叫它懒猫,我叫它黄麻子。父亲叫它懒猫,是因为它喜欢大白天睡觉。我叫它黄麻子,是因为它全身都是黄麻色,唯独脸上长有六撮白毛。

其实,懒猫真的很懒。

早上,我打着哈欠起床吃早饭时,它睡在竹篾编织的粮囤盖子上。吃过饭后,我背起书包去上学,瞟一眼粮囤盖子上的猫,它把身子蜷成一团,还在呼呼大睡。让我羡慕嫉妒得不行。那粮囤盖子,其实就是一个倒扣的大簸箕。

哼,等到了星期天,我也要好好地睡个懒觉。我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可是到了星期天,我最多睡到十点就不想睡了。也许是因为肚子饿,也许是想找玩伴去水沟里捉鱼,或者上后山林子里掏鸟窝。总之,我是不会在床上睡一整个上午的。

懒猫却能睡一整天,只是会更换睡觉的地点。中午一般会走出粮食囤子的那间房,悄悄地去到院门外,夏天睡在那棵枣树的阴凉处,冬天则会睡在院门口的狗窝里。狗在的时候,就与狗狗挨着睡,相互取暖。狗狗出外会友或巡视去了,它就蜷成一团,独自取暖。到黄昏,它又会换地点,睡在堂屋门旁边。那里,放有它的猫碗。它在等晚饭。

懒猫的晚饭是丰盛的。父亲收工回来,会从檐檩垂下的一个铁钩上取下半截风干了的黄鳝或者一条小鱼,放到灶膛的草木灰烬里烧熟,再在一个小石碓里舂成粉剂,拌在饭里给猫吃。父亲对懒猫情有独钟。尽管父亲嘴里一口一个懒猫,但在他呼唤懒猫时,我能感觉到语气里的深爱。

懒猫虽然懒,我从没见到过它抓捕老鼠,但我家的粮食、种子从没被老鼠偷吃过。这就怪了。这也是父亲疼爱懒猫的原因。

等我结婚生子分家立户之后,为保我家粮食平安,我也买回一只猫。那只猫很漂亮,一圈一圈黄白相间的细毛从头缠绕到尾,像一只生猛的小豹子,因而,我给它取了一个威风的名字:雪豹。

雪豹美麗又活泼。它喜欢与我家那只黄斑土狗在院坝里戏耍,也喜欢与鸡鸭子在院坝里逗乐。晚上睡觉的时候,只要我喊一声雪豹,它就会跳上床,偎到我身边陪我睡觉。尤其在冬天,我还在看电视,它就会早早地钻进被窝,给我暖床。这么懂事的猫,我对它越来越爱护有加,像惯养儿子一样惯养着它。

可是,家里的粮食、种子还是经常被老鼠偷吃,衣服也偶尔被老鼠咬烂。冬天了,妻子喜滋滋地买回一件羽绒服,准备第二天回娘家穿。吃过早饭,从衣柜里拿出羽绒服,后背上却多了几个小洞洞。妻子沮丧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偏偏这时,雪豹喵喵地叫着来到妻子脚边。死猫,就只晓得吃,就只晓得叫,长这么大个儿,连耗子都吓不住。妻子骂着,就是一脚。雪豹疼得喵喵地丧叫几声,蔫蔫地滚一边去了。

妻子买回硫化锌涂抹在几片腊肉上,分别放在几间屋的门缝边。第二天早上,捡到两只死老鼠,雪豹也硬翘翘地躺在床底下。

雪豹的死,让我很悲伤。我把雪豹埋在房后的山坡。后来我想,懒猫那么懒,整天睡大觉,那年月,生活水平低,好吃的没吃过,好喝的没喝过,咋家里就没得老鼠呢?而雪豹与我们同吃同乐,整天生龙活虎,游来荡去,咋家里的老鼠就不怕它呢?

后在宋朝学者、诗人陈傅良为周伯寿画猫图集作的跋语里,读到对善于捕鼠和不善于捕鼠的猫做的精辟论述:“人日猫之善捕鼠者,日常睡。”是说,善于捉老鼠的猫,白天会抓住一切时间睡觉,是为晚上有足够的精力捉老鼠。这不正是我父亲那只懒猫的写照吗?陈傅良又说:“余家有数猫,终日饱食相跳踯为戏而不捕鼠。”这不正是对我家那只雪豹的写照吗?

我突然记得,文天祥曾经把自己比喻成他家喂养的那只懒猫。以前不明就里,现在明白了,他是在用懒猫激励自己。

我也想对自己和朋友们说,做只懒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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