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主持人丁一玲的采访约在一家餐厅里。等待的过程中,我一直在想象她会是什么样子。印象中,名声、认可与追捧——这是大多数从事台前工作的人被外界给予的回馈,为此他们不得不压缩自己的私人生活空间。
我正想着,刚生完孩子的一玲挽着老公走了进来,第一句话是:“一会儿我聊嗨了,不要介意哦!哈哈哈哈!”这个东北大妞亲切真实得有些不像话。
18岁,丁一玲决定放弃舞蹈,重新考取中国传媒大学的本科专业。在此之前,她已经是空军文工团的舞蹈演员,有着编制和体面的工作,与国内最著名的艺术家生活在一栋楼里。食堂里,一同排队打饭的常常是写下《江姐》《敢问路在何方》的闫肃老师。
许多人眼中,这个来自辽宁丹东,独自在北京闯荡的女孩,已经改变了命运。按照既定的人生轨迹,她完全可以一帆风顺地发展下去,延续令绝大多数同龄人羡慕的职业生涯。如果把时间再向前推几年,豆蔻之龄的丁一玲,就已经以艺术生的身份参加了高考。毕业后她进入空军文工团,周围的演员大多来自军艺,她算是个例外。
祖师爷赏饭,短短几年的时间,一玲已经跟着文工团去世界各地演出、拿奖,在国内的舞蹈系统中走得风生水起。那时候,丁一玲一抬头,就能看到触手可及的未来,但一道问题在她耳边响起:确定要接受这样一眼望到头的日子吗?人生还有没有更多的可能?
与同辈相比,一玲的父母算是开明的。从小就在老家学舞蹈的她,有一次碰到了从北京来地方挑选演员的老师。年纪小又恋家的一玲并不想去遥远的北京,好在父母不断鼓励她去北京“见见世面”。多年后一玲有勇气辞职,或多或少是因为当年父母在自己心中埋下的种子生根发芽。
“我还小,必须再去学一点东西,做一点事情才行。”谈及当年辞职的原因,一玲一语带过。可事实上,当年做出的决定远超出别人的理解。胡闹、折腾,种种言辞想要牵绊住她,但都没能实现。
“人生是我的,该怎么过我得有自己的想法。”而现在驱动丁一玲的是去读书,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于是,她考取了中国传媒大学。
尽管告别了练功房里的旋转跳跃,但舞蹈足以给一玲留下深深的烙印,她太享受舞台与聚光灯了。在中国传媒大学里,她选择了同样需要站在台前的主持专业。
另一方面,专业舞蹈演员的生活的确十分艰辛,练功时,演员们常常疼到泪水与汗水齐下。常年高强度的体能训练,让一玲的身体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痛,同时,也练就了她更加坚韧的内心,让她最终结缘《养生堂》。
《养生堂》最早的节目形式是在北京科教频道播出的养生厨房,招聘主持人的第一个要求就是会做饭。而应聘前,一玲最拿手的菜是煮泡面。
當时,台里给出的考题是切猪肝。没有什么是不能学习的,一玲跑去菜市场买来新鲜的猪肝,在家里反复练习切猪肝的动作。生猪肝血腥而软滑,不好拿捏,20岁的姑娘独自练习切猪肝,也在手上划出了大大小小的口子。那一刻,她仿佛与当年在练功房里压腿的小女孩发生了某种程度上的重合。
等到应聘那天,一玲已经可以娴熟地驾驭猪肝,手起刀落间,她成了《养生厨房》的主持人,这档节目就是《养生堂》的前身。
这个放弃了在文工团安稳生活之路,转身之间就踏上了新征途的姑娘,很快就找到了对主持《养生堂》强烈的职业认同感。
2010年,冯小刚执导的电影《非诚勿扰2》上映,孙红雷饰演一位得了黑色素瘤的节目制作人,在得知自己命不久矣后,给自己开了一场人生告别会,赚足了观众的眼泪,也将黑色素瘤推到了大众面前。但对于大部分非医学专业的人来说,大家分不清楚黑色素瘤和普通的痣有什么区别。
于是,《养生堂》请来专家做了一期节目,详细讲解到底什么是黑色素瘤。节目播出后,一玲接到了好友的电话:
“我奶奶看了你们的节目,根据专家的说法,自己检查到头部有一块可能是黑色素瘤的东西,但她不是很确定。一玲你说我要不要带奶奶去医院看看?”“赶紧去,别犹豫。”电话的那头,丁一玲着急地催促好友。
“是早期,可治愈,好在看了你们的节目发现得早。”几天后,朋友再次打来电话告诉一玲。
之前一直以嬉笑的口吻讲述和回忆自己经历的丁一玲突然停顿,她很严肃地表达:“《养生堂》不仅是传递健康知识的节目,更是能救命的节目。每次组织线下活动的时候,我都会跟大家分享这个故事,我觉得我在这里工作是有福报的。”
这样的福报甚至是现世报。《养生堂》的观众以中老年人为主,他们对于一玲发自内心的喜爱,和心疼自家姑娘完全一样。每次有与观众见面的活动,无论活动多晚结束,一玲总能在出口处碰到想见自己一面的叔叔阿姨们,有的人还会拉着她的手叮嘱要她多吃点,现在太瘦了。
《养生堂》播出十年了,但若从最初的《养生厨房》算起,其实不止十年,主持人丁一玲一直在。
谈及自己的主持风格,一玲回忆道:“我觉得就是在舞台上做自己。之前,我会刻意区分在《养生厨房》和《养生堂》正片录制时候状态的不同。在录制厨房时,我会比较随性,录正片就会端庄一点。但现在我觉得那是不成熟的表现,一个好的主持人最重要的是不露痕迹。”
随着《养生堂》的热播,全国不少地方都兴起了养生节目的潮流,可在全国竞争对手层出不穷的时候,《养生堂》的收视率依旧领先同类型的节目,不少地方台的养生节目都会特意来北京卫视的《养生堂》取經。
为什么《养生堂》能成功?
一玲回答:“《养生堂》一直能保持不错的状态,我个人觉得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这个团队,团队里的每个人都非常用心且认可我们自己,大家会极尽所能地把自己的事情做到最好。我相信如果少了团队里的任何一个人,可能这个事就干不成这样。二是因为节目不搞虚招,《养生堂》的受众大部分都是中老年人,我们非常清楚他们关注《养生堂》不是来娱乐的,所以每一期节目都会拿出实打实的知识点提供给大家。”
根据一玲的表达,相比其他常常在节目里搞游戏的养生节目,《养生堂》节目的一个小时,几乎全部是有用的干货。因此,《养生堂》的编导比起同行来说更加累,更加辛苦,这个团队巴不得把每一期来上节目的嘉宾“榨干”。如果专家无意中说出了没有事先准备的内容,他们还会临时调整内容,追着专家问下去。
但更多时候,丁一玲只是考虑如何把自己的主持做得更好。正如她自己所说,养生节目的受众大多是中老年人。年轻的丁一玲常常换位思考,斟酌如果是自己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面对专家,会想问什么样的问题。在节目中,年轻的主持人与年长的观众、知识丰富的专家与普通大众之间如何链接,也许是她需要不断去思考的东西。
“叔叔阿姨们说,我亲切得就像他们家的大闺女。”讲到这里,刚刚还严肃认真的一玲又笑了。真实的丁一玲是幸运的,她找到了同样真实的《养生堂》,与这个节目一起面对风风雨雨,一起成长,甚至在这里收获了爱情。
几年前,主持人一玲与同在北京台的编导相爱。如今结婚两年的二人,已经收获了自己爱情的结晶,小家伙的到来没有让一玲感受到强烈的职场危机,反而让她变得更加豁达。
职场对于女性向来不够友好,在主持和演艺界更加严苛。业内不少女性都会选择尽量推迟生育以保住工作。对于这样的职场压力,一玲坦言自己也有,但更多的是在决定要宝宝之前,而非现在。
“我决定要宝宝的时候,事业正在上升期,团队里之前也没有女性生孩子,我担心生完孩子后不能回到《养生堂》。而这在当时,甚至没有一个人能给我提供可参考的例子。”
为了主持,丁一玲已经付出了太多,选择上升期离开职场去生孩子确定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吗?
在经历了短暂的纠结后,丁一玲进入了备孕的状态。“我想要一个孩子,不要我会后悔的,如果真要因此在未来重新开始,我相信不会比18岁离开文工团时更难。”
但倒霉的事不会因为你有足够的勇气就躲开,生完孩子的一玲患了严重的乳腺炎,需要定期做手术。可她不想让孩子一出生就吃奶粉,多年学习舞蹈练就的坚韧和母爱的伟大促使她一边手术一边坚持哺乳。吸奶器中的母乳常常是粉红色的,那是一玲的血。
每次躺在手术台上,明晃晃的大灯不留情面地打下刺眼的光,一玲阵阵难过,有时会在去医院的路上试着和老公耍赖,想掉头回家,但也只能过过嘴瘾而已。
即便如此,一玲依旧不后悔选择去生孩子,也坚信自己依旧能回到舞台,拿起话筒为观众向专家提问。所幸,不久之后治疗成功,历尽艰辛,丁一玲又重新站在了《养生堂》的舞台上。
“没有人知道未来是什么样,但你得知道自己是什么样。主持这件事,我觉得我能一直走下去,会累,会有很多挑战,甚至会因为一些事情需要重新开始,但凡事都有风险,总不能因为怕掉进井里就不走路了吧……”轻描淡写之间,丁一玲化解了一个有点沉重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