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简
饭菜已经做好,湯在煤气灶上小火炖着。可是那爷儿俩还没回来,她等得坐立不安、五心烦热,索性拿起拖布去擦地。
地其实并不脏,她却吭哧吭哧擦得很用力。心里的怨气像是发动机,让每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充满了力量。谁不是要上班啊?可她每天都是提前一刻钟就把东西收拾好,一到五点准时出发,一路归心似箭,就想着早点回家能干点啥。他呢,天天耗在单位磨磨蹭蹭,不是写材料就是看材料,上班有点下班没点,却不见拿加班费回来。有病啊?
门口响起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她明明等得心急,人回来了却没有一点喜悦。依旧恨恨地擦着地板,像擦着某人满是油汗的脑门。他跟儿子一起进屋,“嗨”了一声算是打招呼,见她没吭声,知道是又不痛快了。刚进家的兴高采烈像遭了一记闷雷,劈散了塞在喉咙口。看着擦地的“雷婆”,他心里莫名地涌起一阵愤怒。
儿子没吱声,因为像这种平地里孕育着惊雷的场面,他是看惯了的。从小到大,每次妈妈收拾完屋子,他跟爸爸都会很惶然——东西越妥帖井然,人越无处安放,像不合时宜的破家具,摆在哪里都多余。今天月考成绩出来,他的年级排名一下升了30多名,原本该是父母高兴的事,可这山雨欲来的空气,他也懒得说了。
饭菜终于上桌,人也悉数到齐。是难得用心烹制的精细菜,明明饥肠辘辘,却谁都没了胃口。她照例幽幽地怨恨着:自己整天累死累活还不落好儿,饭做简单了嫌粗枝大叶,做讲究了也没见他们捧场领情,还一个个垂头丧气地耷拉着死人脸。她用筷子笃笃笃地杵着米饭,怜惜自己没有妹妹的好命——人家老公是工作好、能挣钱,还差不多把家务活儿全包了。她膀不动、身不摇,十指不沾阳春水,光动动嘴儿、逗逗贫,孩子大人就都围着她转,还个个喜眉笑眼。哪像你们,大苦瓜旁边吊着一个老苦瓜。
两个“苦瓜”食不知味地吃着饭,只觉得无趣。“大苦瓜”小声嘀咕:“那是因为人家小姨的‘动嘴儿养分充足,能量满格,三句话就能让人除烦解压,而且从来都不会让人败兴。”“老苦瓜”没说话,转头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心里想:苦瓜藤上结不出甜苹果。这事怪谁呢?压力山大的年代里,情商当道,这样苦大仇深式的勤勉操劳,实在不讨巧。真不如花点心思,跟她小姨学学怎么善解人意、春风化雨。毕竟居家过日子,就像做这一桌饭菜——天底下的人,吃的食材其实大同小异,只不过是厨艺不同,才分出了味道的好坏。
(摘自《东莞日报》)(责编 拾谷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