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叔的圈套

刘立勤

朱大碗也是个猎人。

可朱大碗是倒流河边唯一一个不会用枪的猎人。

舅舅说：“朱大碗很狡猾，会设圈套，爱做圈套。朱大碗设置的圈套没人能逃得脱。”我说：“应该是没有动物能逃得脱吧。”舅舅说：“都一样，人也是动物。”舅舅又说：“只是人有时不这样想。”

舅舅和朱大碗是发小。舅舅说朱大碗小时就会玩套。他在墙上的窟窿眼里套麻雀，在石头缝里套蛇，还会在水口子里套鱼。最好玩儿的是他还套过人。玲花的男人死了，总有行为不端的人去找玲花的麻烦。有人掏钱请朱大碗在玲花窗口设了个套，看谁欺负玲花。朱大碗去了。第二天一早，人们看到朱大碗的大哥被朱大碗的套吊在玲花的窗外。

朱大碗长大后就去深山老林下套。那时山里人喜欢打猎，几乎家家都有一杆枪。农闲时白天打，农忙了晚上打。白天打黑熊、打山羊、打野猪，想打啥就打啥。夜里只能打果子狸，打锦鸡。砰，猎物就掉在地上，持枪的男人很是得意。得意的男人就笑话朱大碗，说他是娘儿们，只会拿套套人。

朱大碗真的会套，几乎每天都有收获。舅舅说朱大碗眼睛亮，会跟茬子，也就是跟踪动物的脚印，一跟一个准，然后在动物经常行走的路上下套。

一般人下套是用铁丝，朱大碗喜欢用钢丝。铁丝容易断，钢丝不断不说，还越拉越紧。朱大碗把钢丝的一端固定在树上，另一端制成或大或小的圆圈活扣隐藏在路上。大的圆圈套头，小的圆圈套脚。动物的头要是鉆进大的圆圈，或者是脚踩中小的圆圈，活扣立马拉紧，它就注定要变成朱大碗的盘中餐。

钢丝做的套可以套小动物，比如山羊、鹿子等。要是套黑熊、金钱豹这样的大家伙，得用铁夹套。铁夹套有铁齿，咬合力强。朱大碗把铁夹用铁丝拴在大树上，埋在黑熊出没的路上。要是黑熊踩中铁夹，叭，黑熊就完了。朱大碗还会做一种树套——在路边选择一棵树干弹性很好的不大不小的树，把树压弯去顶绑一个钢丝套藏在路中，动物要是踩中机关，树唰的一声弹起来，就把动物吊在了空中。

这套危险，大多数猎人不敢用，害怕误伤人。要是用，也会旁边做个标记提醒他人。朱大碗喜欢下这种套，而且不做标记，他害怕野兽也会发现他的机关。铁夹套夹住过一头熊，谁想那头熊比他更狠，知道脚被铁套套住，干脆咬断自己的脚掌，拖着一条伤腿走了。待到朱大碗几天后去看套，熊掌已腐烂得狗都不吃了。后来呢，铁夹套还套过两个挖药人，人们心想他要赔好几个钱呢。谁想，会下套的人也会解套，朱大碗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挖药人气得干瞪眼没办法。

朱大碗挣钱主要还是靠他的钢丝小套。那种小套下得密，到处都是。那时小动物也多，满山跑，跑着跑着就钻进了朱大碗的圈套。套的多是小鹿、山羊、野兔、羚羊，这些东西多不太值钱。朱大碗最喜欢套的还是林麝，最好是公林麝，公林麝带有装麝香的香包。麝香是名贵药材，那是很值钱的东西。有一段朱大碗套了很多林麝，几乎每天一只。可惜，看起来笨笨的林麝真有灵性，知道朱大碗的目的，凡是被套中的林麝，都会把自己身上的香包吃了，让朱大碗空喜一场。不过那东西真的值钱，朱大碗偶尔弄一个，一年的花销都够了。

舅舅救了老麝后，朱大碗再也套不到林麝了。舅舅把他的套都解了。为此，朱大碗还和舅舅打了一架，把舅舅打得卧床半个月。舅舅说，老麝真的仗义，舅舅在家养病时，一只公麝还来到他们院子，在他家门墩上留下了一坨麝香。所以，舅舅病好后第一件事就是上山。这次他不好意思解套了，他在朱大碗下套的路口撒了一泡尿。舅舅想，林麝有灵性，肯定会明白他的苦心。还真别说，舅舅的那个招数很管用，朱大碗再也没有套到过林麝。

舅舅说，玩套就是那么几招。玩得多了，也都识破了。

朱大碗不这么认为，他认为他的套路越来越熟，也越来越花哨，但他套到的动物却越来越少，后来十天半月也套不到一只。朱大碗使狠招，意欲一招制胜。他吹得天花乱坠，依然收效甚微。

直到政府收枪禁猎了，朱大碗才高兴起来。他说用枪的猎人废了，只剩下他这个用套的猎人了。他偷偷溜进封山区下套，下钢丝套，下铁夹套，下树套。隔一两天他就去看看，收获依然不多。朱大碗就继续下套，越下越多，多得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有哪里没了。

一天，朱大碗又去找猎物。可是，半夜还不见回来，家人急忙央求村里人到山上寻找。人们找上山，发现朱大碗钻进了自己的树套，被单腿倒挂在空中，已经死了。

舅舅叹息一声，说：“朱大碗还是你表叔呢！”

我没见过朱大碗，可我想起了一句唱词——我家的表叔数不清。

[责任编辑 晨 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