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士富
我的表叔30岁仍没有娶媳妇。男人一旦过了年龄,就是个老大难了,表叔的弟弟妹妹看着表叔孤身一人,心里甚是不安。
一日,表叔的弟弟妹妹商定,要替表叔从人贩子手中买一女人。
表叔坚决反对。
热心的弟弟妹妹却一意孤行,表叔反对无效。
是夜,月黑风高,一辆三轮车在乡间的小道上颠簸着,拐了几个弯又爬了一个坡,坡的那边有一间护林小屋,三轮车就在这停下了,表叔的弟弟付了钱后,就把一个女人架到了三轮车上。
三轮车又在乡间的小道上风驰电掣般地跑着,下了坡后,又拐了几个弯就到家了。表叔的弟弟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把女人从三轮车上拎了下来,接着把她关在表叔的房间,说,这就是你的家了,若有不从,小心皮肉之苦。
女人吓得浑身发抖,蜷缩在床角,低垂着头流泪。
表叔的弟弟妹妹走了,表叔把门闩上,从橱子里抱出两床薄被,向床上的女人走来,女人下意识地捂着前胸,两眼哀求地望着表叔。表叔把被放一床给女人,又把另一床被放到沙发上,说,睡吧,我睡这边。
女人两眼呆呆地望着表叔,没有回答表叔的话。表叔和衣睡下,瞬间就打起了呼噜。
天明,表叔醒来,只见女人仍然蜷缩在床角,睁着一双惊魂未定的眼睛。女人彻夜未眠。
表叔说,我去做早饭。
不一会儿,表叔端着一碗面条外加两只荷包蛋递给女人,说,吃吧。
女人仿佛没有听懂表叔的话,更没有接表叔递过去的碗。
我不会伤害你的,表叔说着把面条放在床头柜上,果子快熟了,等下了果子就给你回家的路费。
早饭后,表叔的弟弟妹妹都到了,围着表叔问长问短。
表叔叹了口气,说,这个女人怪可怜的。
哥,你可别犯傻,妹妹说。
你们别再搅和了,哥就打一辈子光棍,也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你们回吧,回吧。
表叔的弟弟临走还瞪着眼睛对女人说,放老实点,小心……
去,去……表叔把弟弟妹妹都撵出了大门,这儿没有你们的事,该干活就去干活,少操闲心。
时间过得很快,又到了晚上。女人仍然蜷缩在床角。
表叔打了盆热水说,妹子,洗洗脚吧。表叔把盆放在地上转身出去了。
这夜,表叔仍然睡沙发。
日复一日,表叔每天都在重复着昨天的情节。没有要跟女人那个的意思,渐渐地,女人觉得表叔不像是坏人,于是,女人开始下床,主动帮忙做些家务。
一日早饭后,表叔对女人说,今天我去赶集,你在家把门看好了。女人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中午,表叔从街上回来时,女人没有了,表叔心里就急。表叔房前房后地找,就是没有女人的踪影,表叔心想坏了,难道女人寻短见了,便顺着果园向前面的小河寻去。当表叔走到果园中的一棵桃树前,只见地上有三四个新鲜的桃核,表叔向上望,女人正朝着表叔讪讪地笑,随手摘了一个大仙桃扔给了表叔,表叔满脸灿烂。
晚上,女人把床铺好,又把沙发铺好,女人对表叔说,你睡床上,我睡沙发。
不,我已习惯睡沙发了。表叔说。
虽然女人对表叔不再警惕,但是,表叔在女人的眼里仍然是一个未解的谜。
表叔和衣睡在沙发上。
女人不再蜷缩在床角,也和衣睡在床上。
哎,女人终于先开了口,你为什么独身?
你真想了解我的身世?
女人点了点头。
于是,表叔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我姑奶嫁给姑爹后,姑奶多年没有生育,姑奶就抱养了一个男孩。于是,这个男孩就是我现在的表叔。
姑奶对表叔非常疼爱,如同己出。在表叔7岁那年,我姑奶陡然被病魔夺去了生命。
姑奶走后,姑爹又续了一个,后续的姑奶叫潘芹,潘芹没有我从前的姑奶善良,一脸的苦相。对我年幼的表叔狠狠的。
潘芹嫁给姑爹的当年就生了一个胖娃,后来,给我表叔连续生下来四个弟弟、两个妹妹。表叔整天哄弟弟妹妹,抽时间还得做些家务,就跟学堂绝了缘,日子更苦了。
一日,表叔正带着弟弟妹妹玩,从小西屋传出男人声嘶力竭的吆喝声和女人撕心裂肺的哀鸣……
表叔从门缝窥见潘芹被吊在梁上,姑爹正用小树条狠命地抽打,每一次抽打,潘芹白净的皮肤上就留下了一条条红“皮筋”……表叔第一次见到姑爹的凶残。
不久,潘芹撇下我表叔和四个弟弟两个妹妹走了,是跟庄东头的一个小木匠走的。
表叔18岁那年才弄明白,姑爹为什么那么狠地对待潘芹,原来潘芹与小木匠幽会给姑爹捉住了。
潘芹走后,表叔就承担了做妈妈的责任。
表叔的弟弟妹妹一个个都成人成家,他们从闲言碎语中悟到了潘芹为了偷情撇下了他们,他们就恨透了潘芹,他们不再思念潘芹了,却更加敬重我的表叔。
女人听了表叔的叙述后,不禁动了怜悯之心,为他也为自己暗暗地垂泪。
表叔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命就该如此。等下了果子就给你回家的路费,你的家人也在为你焦急呢。
你真的想让我走?女人问。
真的。表叔说。
如果真的想帮我,你明天就给我家挂个电话,我哥会来接我的。女人说着递给表叔一个电话号码。
次日,表叔拿着电话号码就奔街上的邮局走去。
半月后,女人的哥哥真的来了,还带来了两个公安。
公安一进门,就亮出了手铐,把表叔铐了起来。
见此,女人拦着警车,对公安说,请把他放了,他不是坏人。
听了女人的一番话,两公安澄清了事实后,把表叔放了,警车鸣着笛,载着女人走了。
表叔看着女人走了,陡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好难受,不禁呜呜地哭了起来。
女人走后,表叔好多天缓不过神来,心里有一种莫名地感觉,这种感觉是他三十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此时,他才真正地感觉到离不开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已闯进了他的生活……
1983年7月8日,表叔把熟了的果子装上平板车,套上驴,拉着车,向村头走去,突然,他被村头远远的一个女人惊呆了,他揉揉了眼,又掐了掐大腿,不是做梦,那个女人真的回来了。
表叔和那个女人开始了幸福生活。
原载《林中凤凰》2014年第1期
责任编辑:蒋建伟
美术插图:吴小龙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