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心亮
村里搞承包的时候,我爸头一个摁了红手印,承包了村里的菜园地。随后冬梅的爸和二猛子的爸也跟着承包了村里的鱼塘和面粉坊。许多人都等着看笑话,我爸暗暗发誓要干出个样儿给大家伙儿带个好头,因此没白没黑地在菜园里忙活,一门心思想着发家致富……
这年冬天,我爸思谋着在承包的菜园地里挖口水井。住在菜园地四周的人围着瞧热闹,却没人愿意搭把手,我爸心里就有了怨气,回家嘟嘟囔囔。我妈听了没给他好气儿:“活该!想想你平时那仔细劲儿,谁肯来帮你?……日子都讓你给过死了!”
我爸不服气地反驳说:“改革开放了,谁有能耐可劲儿使,都有胳膊有腿的,还想跟以前那样混日子不行啦!”我妈气得心口窝疼,摆着手说:“得、得,你有本事,看将来有了难处谁会来帮你!”我爸高声大嗓地说:“我凭劳动吃饭,用得着别人来帮?——切!”
井挖好了以后,我爸开心极了,他想来年种菜,就不用担心没水浇菜啦!结果过了没两天,我爸就开心不起来了,原来住在菜地四周的人家图方便,都到菜园里我爸挖的水井里挑水了!我爸想:我挖井的时候你们不帮忙,现在倒想起挑水了,没门儿!
我爸颇费了一番心思:把守着水井不让挑?——不可;给菜园地弄个篱笆门锁着?——也不可;给水井加个盖子锁着?——还是不可。钻进牛角尖儿的我爸吃不好睡不好,唉声叹气乱转悠,后来他瞧见村里有人在修理拖拉机,于是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出办法来了……
很快,没人再去我爸的菜园地挑水了。原来我爸往水井里倒了柴油。
我妈知道后,又跟我爸吵了一通,也不做饭了。我爸根本不在乎,他哼着小曲儿去冬梅家,结果冬梅爸数落他;去二猛子家,二猛子爸也数落他。我爸就恼了,拍着桌子骂:“当初不是我带头搞承包,你们敢甩开膀子使劲儿干吗?现在富裕了,就敢训斥起我了?!”
饭没捞着吃,还生了一肚子气,我爸头昏眼花地往回走,跨一条结冰的水沟时没留神,跌了个四脚朝天,嘴里干哼哼就是爬不起来了。很快,村里人发现,围了过来。我爸难堪地想,人们肯定又要瞧热闹了,没想到大家伙儿没有犹豫,抬起他就送医院去了……
我爸伤了腚巴骨,一时半会儿出不了院。想起大伙儿的不计前嫌,他惭愧地跟我妈说:“等养好伤,我回去把水井淘干净了,让大家伙儿去挑水喝!”我妈却说:“村里的人家已经开始挖手压机井了,以后啊,你请着人家去挑水,也没人挑了!”我爸听后,懊悔极了。
说起手压机井来,真是怪神奇,加上一瓢水,“吱嘎、吱嘎”按压一会儿,清澈的井水就从地底下咕咚咕咚涌了出来,而且夏天凉、冬天暖……尤其是冬梅家的机井,干脆就用不着加水,按着压杆儿“吱嘎、吱嘎”飞快干压几下,地下水就流出来了,更是不得了!
冬梅说她家的机井是因为地下水位浅的缘故。我问:“什么意思?”冬梅说:“水位浅就是水位很浅的意思……反正是,俺爸随便挖了几锨土,就出来水了,简单得很!”二猛子在旁边也使劲儿点头说:“有机井就是好,想什么时候使水就什么时候使水,想使多少水就使多少水!”
把我羡慕的,我爸伤好出院后,我就嚷着挖手压机井。我妈也说去井里挑水远,去邻居家挑水又不方便,别人家有咱家凭啥没有?不如干脆也挖个机井吧!我爸一想也是,于是就约了冬梅和二猛子的爸来我家院子里帮着挖机井。——这可把我们给高兴坏了!
眼瞅着院子里的泥土越堆越高,机井越挖越深,可就是不见水。后来就加了木辘轳,我爸和二猛子爸在下面挖土,冬梅爸在上面摇土。我们抻着头要去看,被毫不客气地驱逐到一边,于是就只能帮着运土、堆土……可一直挖到天黑了,也没挖出一滴水来。
我爸沮丧地说:“算了,不挖了!”冬梅和二猛子的爸就说:“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说不定下一镐头就挖出水了!”我逮空往里面瞅了瞅,头晕得差点儿没掉进去。我说:“妈呀!这要是塌方了,俺爸和俺大爷可完蛋了……”我妈怪我乱说话,抄起烧火棍揍了我两下子。
第二天,继续挖,一筐土、两筐土、三筐土……每个人头上都冒着热气,我们都累得不行了。冬梅说:“你们家的水位线深,真倒霉!”我听了很恼火,不理冬梅。二猛子就悄悄安慰我说:“井深了好,水甜!”我听了很高兴,偷偷给了二猛子一块糖吃。
又快到天黑的时候,终于挖出水来了,我们全都高兴坏了。我爸去买塑料水管,冬梅爸去买过滤网,二猛子爸去买机井头……等把一切都弄好,我爸还有冬梅和二猛子的爸都累熊了,他们仨人爬上热炕头开心地端起酒盅刚要喝酒,就听到村里的大喇叭响了:
“呼——呼——社员同志们注意啦,咱村哪,决定拉自来水啦!!”
[责任编辑 王彦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