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倭瓜花和芦花鸡

肖复兴

在我小时候住过的大院里，老孙头儿很让我难忘。进入我们大院二道门后靠近东边的第一间房子，就是他家。二道门后有一块挺大的影壁，影壁前是一片挺大的空地。闹饥荒的年月，老孙头儿在这块空地上，种上了老倭瓜。夏天，老倭瓜开花了，那种金黄色的花，大朵大朵的。街坊们都羡慕地说，老孙头儿家的老倭瓜肯定能结不少，够他家吃一气儿的了。

和老孙头儿一墙之隔的白家，住在二道门外。老孙头儿种老倭瓜，白家则养了四五只母鸡。不知哪一天，老白家那四五只芦花鸡前后脚地跑到老孙头儿家前这块空地上，一点儿也不客气地冲着老倭瓜那金黄色的花，伸嘴就啄，吃得挺美。老孙头儿听见了鸡咯咯的叫声，看见了芦花鸡弯着脖子，正啄着老倭瓜花呢。

老孙头儿心里有些气，白家怎么搞的，鸡长着腿，人没长着眼吗？老孙头儿悄悄地走出屋，蹑手蹑脚地走下台阶，走到一只芦花鸡的身边。那只芦花鸡正在美美地吃老倭瓜花，没有想到，老孙头儿已经伸出了手，一把抓住了它的脖子，嘴里喊了句：我让你吃！他拎着鸡脖子，使劲儿往地上一摔，鸡咯咯惊叫几声，鸡毛横飞出几片，躺在了地上。其他几只芦花鸡吓得一溜烟儿跑走，迈过二道门，扑棱着翅膀，飞快地跑回家。老孙头儿气哼哼地转身回了屋。

白家老妈听见自己的鸡惊叫的声音不对劲儿，跑出屋子，一看跑回来的鸡少了一只，三步两步跑进二道门，来到老孙头儿家前的这块空地上，一眼看见躺在地上的芦花鸡，赶紧弯腰把鸡抱了起来，一摸，鸡已经没了气。白家老妈立刻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老孙头儿家就大声叫骂起来！

老孙头儿听见骂声，走出屋，看见她的怀里抱着只芦花鸡。“是你把我家的芦花鸡给摔死的吧？”老孙头儿无话可说，是自己摔的，他不是那种赖账的人。

“你说说，怎么办吧？这只鸡可是我们家最能下蛋的！”白家老妈这句话，挑起了老孙头儿的火。他站在家门前的高台阶上，反问道：“怎么办？你说怎么办？你家养的鸡不好好关着，怎么跑到我家这里来了？”

白家老妈一扭脖子，说：“它自己长着腿，想跑到哪儿就跑到哪儿！”

平常，孙白两家很少来往，更很少过话，没想到白家几个闺女都那么通情达理，怎么会有这么一个蛮不讲理的妈？老孙头儿被噎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白家老妈一看老孙头儿不说话，更是来劲儿了，拎着鸡，扬过了自己的脑袋，冲老孙头儿喊道：“赔吧！还愣着干吗？”

老孙头儿立刻反唇相讥：“赔？行啊，不过，我得问你，是我先摔死了你的鸡，还是你的鸡先吃了我的老倭瓜花？”

老孙头儿这话把白家老妈给问住了。老孙头儿接着说：“是你的鸡跑到我这里来，吃了我的老倭瓜花吧？那你先赔我的老倭瓜花吧！你赔我的老倭瓜花，我就赔你的鸡。”

白家老妈一撇嘴：“那破老倭瓜花值几个钱？我这只鸡可是下蛋的老母鸡！”老孙头儿说：“我的破老倭瓜花？你给我好好数数，你的那几只鸡一共吃了我多少老倭瓜花？一个老倭瓜花，以后就得结一个老倭瓜，你说你得赔我多少老倭瓜吧？”白家老妈不甘示弱：“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你说你摔死我家的这只老母鸡，以后得下多少个蛋？你还得赔我多少个鸡蛋的钱吧？”

……

这场罗圈儿仗，什么时候结束的，人们谁也说不清了。大家只知道它的结尾，出人意料。

那天，白家的老大回家之后，听见自己的老妈还在跟老孙头儿站在那儿吵呢，赶紧跑了过去，问明白了事情原委，把自己老妈拉走，临走前还鸡啄米似的连连向老孙头儿道不是。老孙头儿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人敬他一尺，他得还人家一丈。当天晚上，老孙头儿来到白家，掏出十元钱，对白家老妈说：“怨我出手太重，您看看这点儿钱赔您够不够？”

那年月里，十块钱不是小数，白家大姐在学校当老师，每月开的薪水只有三十六元。白家老妈收下了钱，不再说什么。老孙头儿临走，她指着扔在门口的那只死芦花鸡，对老孙头儿说：“你把鸡拎走！”老孙头儿客气了一句：“您自己留着吃了吧！”“这只老母鸡下蛋最勤最多最可人疼，我可吃不下它！”白家老妈说着，差点儿没掉出眼泪。

第二天，老孙头儿就把这只芦花鸡炖了，香味儿特别蹿。那年月，谁家能吃到炖鸡呢？久违的鸡肉香味儿，满院子飞。那是我童年难忘的味道。

（选自《小小说选刊》2019年2期）

1.根据故事情节将内容补充完整。

芦花鸡啄老倭瓜花→（       ）→白家老媽让老孙头儿赔鸡钱→（      ）→白家老大把老妈拉回家→（       ）→白家老妈让老孙头儿将芦花鸡拿走

2.文中画线部分属于什么描写方式？有什么作用？

答：

3.“久违的鸡肉香味儿，满院子飞。那是我童年难忘的味道。”谈谈你对这句话的理解。

答：

（辽宁 黄书满供稿）

【参考答案】

1.老孙头儿将芦花鸡摔死，老孙头儿让白家老妈赔老倭瓜花钱，老孙头儿上门赔钱。2.语言描写或场面描写，通过人物对话写出了两个人争论赔钱的激烈场面，既是故事情节发展的一个小高潮，突出邻里矛盾，又为下文内容作铺垫。3.这既是真实的鸡肉香味儿又暗含了和睦的邻里关系，起到了深化主旨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