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罗马人

刘鑫楠

公元前388年，高卢人入侵后第三年。

“你真的不干执政官了吗？这可是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政治从来不适合我，我的老本行才是。”

“侦察兵有的是，适合执政官的人太少了，特别是现在。”

“不，卡米路斯，罗马的政治精英有很多，但一名专业的侦察兵是现在的罗马所急需的。罗马需要我，卡米路斯，我必须去。”

梦醒，蕾切尔看了看远处蒙蒙亮的天，又看了看身后，那里已经没有了熟悉的城墙和人家，只有隐约的袅袅炊烟。

“该死的高卢人。”咒骂了一句，蕾切尔拿起一旁被粗布遮住的石板，打开，上面赫然刻着罗马附近部族的位置，旁边辅以军事力量的估测，但也有几道深深的划痕，彰显着这份地图的来之不易。

确认无误后，蕾切尔熄灭了营火，拿起石板，“在外面已经晃了八十天了，该回去了。”说着，朝罗马走去。

公元前216年，第二次布匿战争中期，坎尼战役后五日。

“蕾切尔，你要上正面战场？你只是个侦察兵啊！再说了，对方可是汉尼拔，已经有好几个罗马军团栽在他手里了。”

“那又怎样，现在汉尼拔已经要打到罗马城下了，你想要让一百多年前的惨剧重演吗？我是不想再看到了。”

“……我懂。”

“不，你不懂。”

“放心吧，费边，罗马是你的家，也是我的家，如今他四面受敌，处境艰难，那么我们就要誓死捍卫他的尊严。”

“……你不怕死吗？”

“我之前的一百多年可不是在苟且啊，只是因为该死的诅咒罢了，况且，你怕吗？”

“从未。”

“那不得了，我和你一样，都是和罗马荣辱与共的罗马人啊。”

卢比孔河南岸，蕾切尔眺望着远处被砍伐的森林，树木纷纷倾倒。罗马两个军团整整8600人在不久前葬身于此，现在还能依稀看到残存的尸体，“该死的高卢人。”蕾切尔暗骂道。

“怎么办，长官？”

“林地侦查不是你们最熟悉的吗？”

“是的，但是……”

“这片林子我早就摸清了。”蕾切尔拿出一块莎草纸，那里记录着所有部族的方位，“罗马现在兵力奇缺，高卢人这边更是有心无力，你们都是侦查的精英，山地战的王者，我要让你们全员顶两个罗马军团，完成之前没有完成的任务。”

“在他们的土地上，刺杀所有的部族首领，让他们见识罗马的恐怖。”

“明白了长官！”

“跟我出发，渡河！”

“只有你回来吗？”

“……没有人当俘虏。”

“好样的，刺杀成功了，你们为罗马北部争取了时间，你们是罗马的骄傲。”

“别哭了，我们还要去南边。”

“是！”

公元前83年，苏拉独裁时期。

“苏拉，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我考虑的很清楚，现在的罗马不再是故事里那辉煌的罗马了，腐败、自负和虚荣在这里生根发芽，他需要动一次手术，一次大手术。”

“即使你的手上会沾满鲜血？”

“我说过，我已经考虑清楚了。”

“……希望你不會再加上一个‘暴力’。”

“总有人要这样做。”

蕾切尔挤在人群中，看着那块写满人名的告示牌，那是苏拉独裁的杰作之一，上面的人受到悬赏，理由可能只是被人看上了家产。

“真是胡闹。”蕾切尔看到了一个名字，转身跑出了人群。

那是一名无辜的巨富。

雨中，面对着废墟，蕾切尔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那是唯一的幸存者。

蕾切尔想说点什么，但看到孩子未经世事的脸，却又好像哑了一样，只能任由脸上滚下晶莹，不知是泪是雨。

公元61年，罗马征服不列颠时期。

“国王殿下，你确定要把王国交给罗马？”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罗马决定抢劫你们。”

“你也是罗马人吧，我记得和我们同源的高卢人……”

“这不重要，我恨你们，但不代表我会支持罗马无谓的暴行。”

“罗马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个罗马了，他变了。”

蕾切尔坐在马车上，面前是熟睡的米狄亚公主，身后是被罗马军队抢劫后烧毁的爱西尼人领地。

“我就知道我说服不了他。”

蕾切尔看向米狄亚，“但我仍要为罗马的行为负责。”

不知为何，口中的罗马，变得有些陌生。

公元410年，罗马城陷落前日。

“长官，蛮族已经兵临城下了。”

“我知道，第二次惨剧又要发生了。”蕾切尔趴在城墙上，叹了口气。

“做好准备，我们今晚出城。”

“是！”

“结束了，罗马，”蕾切尔好像在和老伙计聊天一样，边俯瞰着整个罗马城，边喃喃自语，“我们一起走了多久呢？得七百多年了吧……你变了，我也变了。

“我一开始傻傻地以为你还是你，只可惜我错了。你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了。我阻止不了你的脚步，不论是前进还是后退。一路上，我都陪着你，护着你，为你不求回报献出一切，但到此为止了，我要离开了，不会再回来了。

“真是奇怪啊，即使这数百年来无数人因你而死，无数国因你而亡，无数家庭因你支离破碎，无数财宝被你掠夺挥霍，但我还是觉得，当个罗马人陪你一路走过来，虽然失望过，愤怒过，绝望过，但还是真的令人骄傲啊。

“或许，我就是个蠢蛋吧，但我还想为你做一件事情。”说着，蕾切尔转过身，“把罗马的重要文件带走，能带多少是多少，别留给蛮族。

“罗马明天就会陷落，但我们……仍是罗马人。”

说时，不知为何，蕾切尔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