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无相,相由心生,可见之物,实为非物,可感之事,实为非事”
——《无常经》
捕蛇者
同学曹发,生就一副水蛇腰,走路风摆杨柳般招摇,就这样一个有些女里女气的人,竟成了一名远近闻名的抓蛇人。苞米楼子柴草垛,乱葬岗子大石堆,打眼一看,哪里藏蛇,多大的蛇,基本上八九不离十。别人抓蛇用工具,他抓蛇用手,说来也怪,蛇一看到他,就不会跑了,原地团成一团,脑袋埋到身子底下,吓得一动不敢动。曹发只要抡起蛇的尾巴甩上两圈,蛇就全身脱了节,瘫成了一团泥。
曹发不但抓蛇,还吃蛇,不是烤着吃、煎着吃、炖着吃,而是生吃,蛇头扭去,扒去皮,用清水一冲,吃面条子一样往嘴里捋,嚼得咯吱咯吱响,嘴角还冒着血沫子,一副很凶的吃相。
曹发抓蛇的缘起,竟是一次同学间近乎戏谑的举动。春天到来的时候,三五同学约好了,在星期天上山去采山野菜。路过一处小河沟,有眼尖的同学发现了一条身子还有些僵硬的蛇,手快的曹发举起镰刀,向地上正在慌张逃跑的蛇砍去,手还是慢了些,只砍掉了蛇的尾巴,蛇钻进乱石堆里面去了。这时,嘴快的同学惊慌地喊:“坏了、坏了,打蛇不死,十年报仇不晚,这下你可惹祸了,等着蛇报复你吧。”曹发早已吓白了脸色,蹲下极快地往下扒拉乱石堆,同学们也手忙脚乱地帮忙。有一次已经发现了蛇受伤的尾巴,曹发却没抓住,乱石堆都翻完了,也没见到蛇的踪影,原来它已经顺着蛇洞逃远了。
曹发闷闷不乐了一段时间后,就和蛇较上了劲,没事就到处踅摸打蛇,不管是毒性大的“野鸡脖子”“草梢子”,还是无毒的“乌虫”“铁树皮”,一律打死。大的蛇剥皮拢火烧着吃,小一些的就扔掉了。蛇肉的味道很不错,对于一年也吃不了几回肉的我们来说,还是很解馋的。后来曹发遇到蛇就不打死了,而且是活捉,原因是县城搞旅游,开发了烧烤一条街,吃烤蛇成了时尚。曹发成了职业捕蛇者,收入远远超过种地,曹发不但自己抓蛇,还带了徒弟呢。
当然,并不是哪里的蛇都让抓,比如人参地的蛇,参农就不让抓,因为参地的蛇被称为“钱串子”,能给种参人带来财运。做生意的人家,藏在苞米楼子或柴草垛上的蛇,夏天在太阳光足的时候,经常爬出来晒太阳,而且都是经年的大蛇,对这样的蛇,曹发能远远地看上一眼就不错了。店家认为,这不是晒蛇,而是晒钱串子,这可是生意兴隆的象征呢!
这天,曹发正在外面抓蛇,老婆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人还未近前,喊声先过来了:“老曹、老曹,不好了,快回家看看咱的孙子吧!”曹发急三火四地赶回家,发现四岁的小孙子正仰躺着,蛇一样地从炕梢“呲溜”到炕头,又从炕头“呲溜”到炕梢,这是正常人所做不到的。大人拽都拽不住,没办法,只好绑住他的手脚,可孩子的身子还像蛇一样扭动。后来请了村里的徐半仙来看,经过“作法”,徐半仙告诉曹发,是蛇精老祖见怪了,曹发有一次把一条小蛇扒了半截皮就扔到树杈上了,半死半活地晾了好几天才死。蛇也是一条命啊。
经此一劫,曹发抓蛇的心灰了不少,老婆也劝他,为了子孙后代,图财害命的事情还是少干为妙。不久,国庆节黄金周到了,县城迎来了旅游高峰,干烧烤的老友又找到了曹发,还让他抓蛇并提高了收购价格。看在钱的份上,曹发又进山抓蛇了。
这次曹发选的抓蛇地点是一片废弃的山参园子,雨过天晴,看参人遗弃的看参房旁边有一片大石堆,很多蛇在雨后都爬到大石头上晒太阳。还没走近大石堆呢,曹发远远地就发现大石头上趴着好几条大蛇,鳞片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泽。曹发心头一喜,加快脚步赶过去。还没走近大石堆呢,几条大蛇相继窜进了看参房,曹发心里更乐了,心想,它们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曹发也紧跟着进了看参房,正低头寻找蛇呢,房后突然传来了隐隐轰鸣声。曹发意识到不妙,转身就往屋外跑,说时迟那时快,被雨水浸透了的山坡滑坡了,推倒了看参房。曹发腿脚还算麻利,但还是迟了半步,被房檐木头砸折了一条腿。曹发正疼得龇牙咧嘴缓气呢,刚才钻进看参房的几条大蛇又慢慢向他围了过来,凶恶地吐着红红的蛇芯子……
犟哑巴
严格说,哑巴并不算我们同学,他比我们大了三四岁,是降了两级才到我们班上的“臭降级篓子”。用他寡妇妈的话说,也就养养身体,好早日下地干活,所以在我们班只读了不到两个学期,就辍学回家放猪了。
哑巴父亲去世的早,撇下了一大帮孩子,由他的寡妇妈苦巴苦业拉扯,日子过得紧巴,当妈的脾气就大,一天到晚抓儿女们撒气,呼天号地咒骂儿女,“要账鬼”“倒血霉”成了她的口头禅。其他兄弟姊妹一听到母亲开骂,往往躲得比兔子还快,耳不听为净。倒是十哑九聋的哑巴,不躲不藏,腆着脸,承受着母亲唾沫星子横飞的谩骂,脸上还隐隐地带着一丝笑意。母亲有时骂着不过瘾,就上手掐,掐得哑巴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即使这样,哑巴也不躲不藏,不喊不叫,梗著脖子站在那里,可见哑巴的倔强非同一般。
还有更犟的事呢!一次,哑巴闲着没事砸核桃吃,母亲在一边又跳着脚开骂,哑巴心烦,一不留神,锤头砸到了指甲上,疼得哑巴跳起来甩着手吸冷气。母亲见状把恶毒的语言全泼到了他的身上,气得哑巴蹲下来,拿起锤子,又朝自己的另一只手指砸了一下,砸得鲜血淋漓,吓得母亲都禁了骂口,你说哑巴犟不犟。
犟人交友也怪,竟和住在鸭绿江边草窝棚里的老鳏夫李八懒成了朋友。哑巴把猪赶到江边的草地后,就跟在李八懒的腚后,跟着李八懒学编筐窝篓,学撒网抓鱼。哑巴嘴笨心巧,没多久都学会了,做得像模像样,也就有了收获,隔三差五地拎回家半篓活蹦乱跳的江杂鱼或是一副腊树条编的土篮子,母亲也就懒得管哑巴和李八懒的交往了。
放暑假的时候,我们三五个男同学,常常跑到鸭绿江边,看哑巴用“甩挂网”打渔。丽日晴空下,哑巴穿着大裤头,光着被阳光晒成古铜色的臂膀,拖着甩挂网,蹚在齐大腿根的江水里,猫着腰,眼睛眯缝着望向前边波光粼粼的江面,慢慢前行。我们也顺着哑巴的目光朝江面上看,微风下,水纹成了乱网,又反射着刺眼的光,什么也看不清楚。倒是哑巴看清了水面上有点点白光闪耀时,知道那是“白漂子”鱼“打漂”了,发现了鱼群。说时迟那时快,就见哑巴突然站直腰身,使出全身的力气,抡圆手臂,甩出了手中的挂网,挂网呈半圆形“唰”的一下落进江水里,哑巴嘴里发出“咴儿咴儿”的叫声,跑到网圈内往网上赶鱼。等到哑巴起了网,上面就滴里嘟噜地挂上了“白漂子”“红翅子”等鸭绿江特有的野生鱼,乐得我们跳脚拍手,哑巴也不好意思地咧开厚厚的嘴唇笑了。哑巴一高兴,我们就有了石板烤鱼吃,新鲜的活鱼,考得“滋滋”冒油,再撒上点盐面,那个香啊,现在想起来还流口水。
李八懒没有什么爱好,平常就爱喝两口小酒。下酒菜也简单,一根葱,两个辣椒,好一点,煎盘鸡蛋,炖盘江鱼。一盅酒下肚,皱纹全开,眉角眼梢都是笑,满脸慈祥地望着哑巴,好像望着自己的儿子。这时也是哑巴最高兴的时候,厚厚的嘴唇差不多咧到了耳丫子上,勤着往李八懒的酒盅里斟酒。当然李八懒的酒钱哑巴也包了,镇上赶集,卖筐卖鱼,得钱第一件事先把李八懒的酒葫芦灌满,气得寡妇妈骂他:亲爹也没享受过这样的孝敬,别说他亲妈了。
这天中午菜好,李八懒又喝高了,趔趔趄趄地去江水里冲凉,正赶上雨后水涨,水浑又凉,一脚踏进了挖沙人留下的深坑,没了影,几口水呛下,就在江里挣扎起来。正在屋门口编筐的哑巴发现后,三步并两步地蹿到江边,衣服也没来得及脱,就跳进水里去拽李八懒。被呛昏了头的李八懒反倒抱住了哑巴的胳膊往深水里拽,闹得哑巴也被呛了几口水,也在水里胡乱划拉起来。好在这时,岸边洗澡的小孩们找来一条长棍,几个人握着把另一头伸到了哑巴面前。哑巴身子一侧,抓过李八懒的手,让他紧紧地握住了棍头,又在后面推了他一把,被几个孩童拽上了岸。再回头去找哑巴,水面上恢复了平静……
哑巴被捞上来后,怀里还死死抱着一块江石。哑巴被放到了沙滩上,得救的李八懒在他面前磕头如捣蒜,哭嚎得不成人声,泪水、鼻涕、沙粒沾了满脸。寡妇妈闻声赶来,大骂一声:“你个犟死鬼啊,账要够了就走了,撇下我可怎么活啊!”喊完就昏了过去。再看哑巴,鼻孔慢慢地流出一丝鲜艳的血迹,乌青的嘴脸上似乎露出一丝笑意,身体却慢慢地僵硬了。
酒虫老九
老九,是我同学丛子明在学校寝室哥们儿之间的排行数。老九大脸、小眼,一笑,两眼眯成一条缝,弯弯的,有些魅力。乡中设在乡政府所在地,老九本来用不着住宿,为了凑热闹,也搬来行李入了我们伙儿。还对其父母美其名曰,方便上晚自习加强学习。好在老九的父亲在乡政府上班,母亲是小学老师,家境好,也不在乎多花俩钱。
老九聪明,心思却没用在学习上,调皮捣蛋是他的强项。晚上我们上晚自习,他和几个不愿意学习的同学赖在寝室里想招捉弄我们。听到我们下自习走到门口时,寝室就关了灯,先进门的同学不是被门口的扫帚疙瘩绊个跟头,就是被门楣上水杯里的水兜头浇个正着。拉灯绳的同学更惨,灯绳上抹了墨汁,沾到手上黑乎乎的,抹的哪都是。同学们不饶老九,拥过去要收拾他,老九迭声告饶,并承诺从家里带好吃的“慰问”我们,还要请我们喝酒赔罪。那时候老九已经开始喝酒了,因为他的父亲嗜酒,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就用筷子头蘸酒往他嘴里抿,只是他的母亲管得严些,平常不许他喝罢了。
老九正式成为酒虫,是在他初中毕业进入集安白酒厂做供销员后。老九的家人托了关系,送他进了国营集安白酒厂,先在车间当工人,不久就调到了厂供销科跑供销。这时能喝酒的特长就充分发挥出来,推杯换盏之间,工作已是干得风生水起。其时,集安白酒厂如日中天,生产的“石桥”牌集安白酒畅销省内外,门外拉酒的车都排成了队。老九成了响当当的国企工人,也成了同学中第一批穿西服扎领带的佼佼者。老九酒量大,脾气好,逢人就笑,眉眼弯弯,讨人喜欢,在单位很有人缘,办事好使。有好几位同学办喜事的酒,都是他从酒厂里按批发价给弄出来的。当然,在同学的婚宴上,他也是酒长的不二人选,又能又能喝,很能调动气氛。
老九娶妻生女后,赶上国企改革的大潮,集安白酒厂改成了股份制企业。走马上任的私企老总借助“石桥”这块集安白酒的金字招牌,干起了酒精勾兑的勾当,钱是赚了一些,却砸了牌子,很快,勾兑出来的白酒就无人问津了。效益一下滑,企业精简人员,老九首当其冲,拿了很少的安置费,卷铺盖走人了。屋漏偏逢连夜雨,老九下岗后不久,妻子移情别恋,也与他拜拜了,撇下幼女交母亲抚养。接踵而来的打击,很少能看到老九眉眼弯弯的笑意了 ,酒成了他最好的依赖和浇愁的东西,一日三餐,拿酒当水喝了。其时,他的父亲已去世,母亲年长也管不住他了,整日喝得脸红脖子粗的,酒后还要西装领带齐全,穿着擦得一尘不染的皮鞋到楼下农贸市场逛上一圈,也只有这时,才能依稀看到老九当年的风采。
成天在酒里泡着,心脏和血压就出了毛病,母亲便强制老九戒酒了。母亲把他藏在家中隐蔽角落的各种包装的酒搜罗尽后,锁上门放心办事去了。时近正午,酒瘾上来,仿佛有千万只酒虫在老九的心肝上抓挠,鼻涕眼泪都出来了。
老九于是找了一条细绳,绑了一卷钱,趴在二楼的窗口,喊楼下农贸市场相熟的人,慢慢地把钱用绳顺下去,然后让人帮着把买来的袋装酒系到细绳上,再由他慢慢地提上来。
老九迫不及待地走到厨房里,用嘴撕开包装,把酒倒进水碗中,端起来“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然后满意地打着酒嗝,仰着紫里透青的大脸,扑到床上,鼾聲如雷地睡过去了。或许老九喝了假酒,或许喝得过多,睡梦中的老九酒意上涌,要起床呕吐。刚站起身,却一头栽倒在床前,呕吐物顺着嘴和鼻孔涌了出来。由于卧姿不畅,呕吐物反流,呛了食管,引发了心肌梗塞,等母亲办完事回来,老九脸憋成了紫茄色,人已死去多时了。
老九火化后,他母亲决定为他水葬。因为身后的女儿,终归要远走高飞的,遗下荒坟,孤寂无边,还不如一了百了,况且水葬也符合当地风俗。
鸭绿江上,薄雾如纱,浆声人影中,小木舟静静地划向江中心,老九的女儿将拌了玫瑰花瓣的老九骨灰一把把撒向江面。船尾的母亲,悄悄开了一瓶集安白酒,流着泪撒向江面,江面便荡出了如老九弯弯笑意一样的水纹,一股浓郁的酒香,逐渐弥漫开来……
跑倌段小跑
跑倌,是老家的方言俚语,意喻能跑和乱跑的人。同学段小宝,阔嘴大耳,腿长脚大,我们送他外号“段小跑”。段小跑六岁时出疹子,大夫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卧床静养,否则走早了会落下病根。母亲忙,没看住,还是下地跑了,于是落下了一走多路,脚后跟就痛的毛病。
即使这样,也没耽误他跑。校运动会,从100米到1500米,凡是跑的项目他全包了。他光着大脚丫子,张着鲇鱼嘴,倒腾着一双锅叉子腿,在尘土飞扬的操场上,如被狗撵了的兔子,奔跑如飞,赢得了同学们阵阵掌声。跑顺脚了就开始逃课,上山逮鸟,下河抓鱼。段小跑爱好广泛就是不爱学习,被班主任告到他爸那里。他爸是复员兵,人高马大,脾气火爆,在部队是扛机枪的,抓回在外乱跑的段小跑,二话不说,一根麻绳吊到屋顶房梁上,解下牛皮裤腰带就是一顿猛抽,抽得段小跑咧着鲇鱼嘴杀猪般嚎叫,连连求饶。可从屋梁上放下来,眼泪还没干呢,一转身,又跑没影了。
段小跑好歹混到初中毕业,一跑竟跑到关里山东老家去了。他是背着他爸跑的,气得老段暴跳如雷,发誓等他回来非打断他的双腿不可。段小跑去山东是他的母亲帮助联系的,母亲就劝老段说圈养不住只能散养了,算命先生说儿子的那张大嘴一定是要吃四方的,好男儿志在四方嘛。
段小跑跑到山东后又跑到海上去了,被船老板雇到海上打渔。旱鸭子上船,又没地方跑,头几天,段小跑吐得翻江倒海,躺在甲板上成了一条濒死的鱼。看在工资还算优厚的份上,段小跑坚持了下来。后来,逐渐锻炼成为一名合格的放网收网、捡鱼腌鱼的小工,漂洋过海,跑了很多国家,只是很少上岸罢了。
等看到回来过春节的段小跑,同学们全都惊呆了——大分头,发长齐耳,紧绷绷的喇叭裤,裹着丰满健硕的两瓣屁股,一尺二的裤脚,走路都省了扫他家的地了。说话也撇声拉气的,间或还能蹦出几个英文字母。他出海打渔经历的一切,在我们这都成了传奇,望着他张合着鲇鱼嘴,听着他吐沫横飞的讲述,好几个已辍学在家的同学,都请求他过完春节带他们一起出海打渔,段小跑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迭声地说不行,闹得同学之间挺不愉快的。
段小跑又在海上飘荡了几年,在他过了三十岁的时候,突然洗手不干了。回到老家,翻修了老屋,弄了一群猪养上了,有的同学问他,钱挣得好好的怎么就撒手不干了,难道害怕钱多了咬手吗。段小跑沉默良久,长叹道,人再能跑也跑不过命啊,出海打渔,一个浪头打来,活蹦乱跳的人转眼就没了,还跑什么跑。
由于在外飘荡,错过了娶妻生子的最佳年龄,回村的段小跑一直单着,一来二去,和村里一个叫大花子的妇女好上了。大花子的丈夫常年在外打工,大花子在家做豆腐卖,豆腐渣卖给段小跑养猪。孤男寡女,干柴烈火,交往一多,段小跑就吃了大花子人的豆腐。段小跑扩大了养猪规模,带动大花子豆腐买卖也红火起来,见天俩人凑在一起,外村来的人还以为他俩是一家的呢。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大花子在外打工的丈夫突然回来捉奸了,把段小跑和大花子堵了个正着。大花子丈夫用豆腐夹子朝着光着身子的段小跑搂头盖脸一顿猛削,打得段小跑头破血流,慌不择路,夺窗而逃时,又摔坏了脚骨,段小跑借着雨夜的掩护,狼狈逃窜了。
此事过去好久,有同学见到段小跑还是一瘸一拐的,不禁问他,都说你能跑,你当时为什么不跑啊?段小跑嗫嚅半天,鲇鱼嘴张了又张,才低声说,喝大酒睡凉炕,早晚是病,是锥子总要出头,是疖子总要冒脓啊。
段小跑说完上述话不久后就从村里消失了,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大花子。有的说他们上外地养猪去了,有的说做豆腐去了,反正至今也没有谁看见他俩回过村里。
风流张老跑
女大十八变,高中毕业后,同学张小宝从一个拖着鼻涕虫的爱哭黄毛丫头,出落成身材高挑、面目姣好,人见人爱的大美人了。特别是那一双吊梢眼睛,像是长了钩子,眉来眼去间,顾盼一笑百媚生了。
张小宝年少丧母,父亲忙于农事,对她疏于管束,任由自生自长,长成了性格外向、活泼开朗的东北大嫚了。人长得漂亮,就有一帮适龄男青年整天围着身前身后献殷勤,要抽烟,“啪”的一下火点着了,要吃冰棍,就有人屁颠颠地跑着买来奉上。用她爸的话说,就像牛腚边围了一群嗡嗡叫的苍蝇,怎么赶也赶不散。以张小宝的条件,本来是要到县宾馆当服务员的,已经通过了初步面试,却被同學翟先枝搞到了手,未婚先孕。翟先枝膀大腰圆,赶大车的出身,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反正用大车欢欢喜喜地把张小宝拉回了家,成了我们班唯一结对的同学。
张小宝变成张老跑,是在她生了孩子之后。“跑”在老家是指“跑破鞋”,乱搞男女关系。别的女人被孩子一拖累,不知打扮收拾自己,造得水裆尿裤的变成了黄脸婆。而张小宝有孩子后变得更加丰满水灵,仿佛是一个熟透的大水蜜桃,一掐都冒浆。这时,翟先枝的大马车换成了四轮拖拉机,满世界拉脚挣钱,有时就住宿在外面,不免冷落了张小宝。
张小宝的风流名声就是那时传出来的,先是传说和村卫生所的小大夫有了一腿。张小宝肚子疼,让村卫生所大夫看病,在摸肚子检查时,被张小宝的“钩子”眼一撩,手就摸到不该摸的地方去了。后来又和来养蜂的南方人勾搭上了,真假不知道,反正家里蜂蜜是不缺,槐花开了吃槐花蜜,椴树花开了吃椴花蜜,花粉、蜂王浆的也不在话下。最厉害的还是和大客车司机的关系,那时客运站只有一趟大客车通村里,晚上驻在村里。张老跑和大客司机熟了后,村里再有人买不上客车票都来求她了,如果张小宝要去城里,不用买票不说,视线好、冬天还能暖屁股的发动机盖子就是给她留的专座了,一路上和司机谈笑风生,一双“钩子”眼左顾右盼,让人直担心司机把车开到沟里去。
张小宝变成张老跑后,成了村子里女人的公敌,“小心让‘钩子’眼勾了魂”成了女人教训自己男人的口头语,防火防盗防张老跑成了当务之急。翟先枝断断续续听了张老跑种种风流韵事后,用心堵了几回,还真抓了现行。脾气暴躁的翟先枝一顿马鞭子,抽得张老跑身上暴起紫一条青一条“鳞子”,渗着丝丝血丝,惨不忍睹。即使这样,张老跑晚上还照钻翟先枝的被窝,“钩子”眼照样放电,手脚不老实,撩动老公行夫妻之事,气得翟先枝直骂张老跑有病。
市里相关部门组织送卫生下乡服务,张老跑又盯上了一个白净斯文的男医生。趁着没人钻进医生诊室随手扭上了身后的门锁。张老跑忸怩着坐到男医生面前,两颊潮红,双目放光,一手作扇状,怕热似的扇着半裸的酥胸,一手伸到了男医生面前的诊枕上。男医生无语地诊了一会脉,抬头说:“你有病。”张老跑嗲声道:“你有药。”男医生正色道:“我没有。”张老跑说:“你就是药。”说着就要往男医生身上扑,男医生手挡似墙:“叫你男人来。”张老跑一下子就蔫儿了。
翟先枝来了,男医生和他耳语了一阵,还没听完呢,就暴跳如雷了,“还有这样不要脸的病,我看就是欠揍!”旁边的张老跑闻言就哆嗦起来。男医生认真地说:“过两天你带着你妻子来城里医院找我,她的病要早治!”
翟先枝带张老跑去了一趟城里,半个月回来后,人们发现张老跑简直变了一个人,眼睛里的“钩子”没了,见了男人低头匆匆而过,有撩骚她的,脸红而躲。朋友问翟先枝,使了什么法术,管束好了妻子。翟先枝长叹一口气说:“原来妻子还真是得了不要脸的病,医学上叫女子性欲亢进症,是相火妄动,内分泌失调和精神因素造成的。”说的一套一套的,让人将信将疑,倒是身边的张老跑先红了脸,吊梢眼里盈满了泪水,一副悔之莫及的模样。
单一刀
同学姓单,绰号“单一刀”,村里的兽医。兽医是官方叫法,挂在村民嘴边的也就是一个劁猪割卵子的。
单一刀职业虽然卑贱些,却是祖传,从他爹那辈起就开始给四乡八邻劁猪。那时我们都小,又没有什么娱乐节目,就围着单一刀他爹看劁猪。谁家要劁猪,得头一天预约,还要给猪崽绝食空肚子以防抻坏了猪身子。单一刀他爹来到猪圈前,需要抽一袋旱烟稳稳神,这时早有主家端了清水过来给他净手。
净手后他爹嘴叼一柄锋利的柳叶小刀,一下子跳进猪圈里,已饿得摇摇晃晃的猪崽很快就被他爹踩到了脚下。在猪崽的“吱吱”叫声中,他爹一手劈腿,一手操刀,只“嗖”一下,猪崽后腿间就开了一条口子,再用手一挤,猪卵子就挤出来了,甩到早备好的大瓜叶子上。然后用刀柄上的小钩带线,三下五除二,就缝完了伤口,用干净的草木灰一抹伤口,就算止血又消毒了,整个过程干净利落。
他爹洗手的工夫,主家拿来了酬劳,有钱的给个三两块,没钱的十个八个鸡蛋,一瓢黄豆也行。这时单一刀早捧着手上热乎乎的猪卵子跑回家让他妈炒了给他爹下酒。我们曾看到他爹一口小酒,一口猪卵子,嚼得“吧唧、吧唧”直咂嘴,也不知道那玩意有多香。单一刀有一次偷了几块他爹的下酒菜让我们尝,又腥又骚难以下咽,不过猪卵子烧着吃,面乎乎的倒是有一股特殊的骚香味。
单一刀学习一般,好歹混到初中毕业就辍了学。他爹便让他子承父业学劁猪。开始他嫌丢人,不愿意干,他爹眼一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好歹也算一门手艺,瞧你爹我一天天吃香喝辣的不也过得挺好?”也算单一刀赶上了好机会,操刀不久,县农牧局举办了为期一年的脱产畜牧业养殖培训班,毕业后发的是小中专的证,单一刀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了,不久又被乡畜牧站招聘为正式员工,成了吃皇粮的人。
这时单一刀不仅劁猪一刀搞定,还学会了禽畜疾病的防治,成了名副其实的兽医。改革开放后,又开了兽药、畜禽食料代销点,甚至还养了两头种猪,一匹种马,开起了配种站。有同学羡慕单一刀的买卖多,他却谦逊道:“以前光干断子绝孙的事了,现在也干点传宗接代的事,也算是赎罪积德吧。”后来单一刀和村卫生所的赤脚医生结了婚,一个大夫,一个兽医,村里喘气的他俩全管了,成了受人尊敬的人。
单一刀真正出名还是客串了一回外科医生。那天,村里“大能耐”请客,为了充面子,邀请名人单一刀作陪,陪的是生意场上的朋友“黄水瓢”。酒菜丰盛,人“对撇子”,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黄水瓢”就喝大了,舌头都硬了,还咧着水瓢一样的大嘴往里灌,好歹被抢下了酒杯,又嚷嚷着要上厕所。“大能耐”搀扶着他刚走到院子,“黄水瓢”脚底一滑,摔了个仰八叉,后脑勺磕在了院子里一块突出的尖石头上,当时就开了瓢。由于脑部头皮薄,毛细血管又丰富,等把“黄水瓢”扶起来,已经变成一只血头公鸡了。就这样还嚷嚷:“酒杯呢,满上,咱再走一个!”“大能耐”颤着声喊出了单一刀,见到血流满面的“黄水瓢”,单一刀也愣住了。“大能耐”焦急地喊:“还愣着干什么,快往你老婆的卫生所送啊!”单一刀奔过去,扶住“黄水瓢”,刚要往卫生所走,突然一跺脚,“坏了、坏了,我老婆上市里办事没回来!”“那赶紧往乡卫生院送啊!”“照这样,不等送到卫生院,血就流干了!”“那怎么办?你不是大夫吗?”“我是兽——”“都这节骨眼儿了,还管人、兽的,救人要紧!”
用毛巾捂了“黄水瓢”的伤口,俩人把他弄到了单一刀家。用剪刀处理完“黄水瓢”伤口周围的头发后,“大能耐”要去卫生所取缝伤口的器械,单一刀手一挥:“不赶趟了,就用我的吧,用着顺手!”说着单一刀就把劁猪的那套家什摆了出来。说来也怪,刚才还手抖身颤的,操刀在手,单一刀像变了一个人,神态专注,目光炯炯,消毒、引线、缝针一丝不苟,坐在椅子上的“黄水瓢”耷拉着脑袋,嘴里嘟嘟囔囔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没喊没叫地就缝完了伤口。
“当啷”一声,器械落地,单一刀也坐到了地上,这时才发现冷汗已经湿透了他的后背。看到躺在炕上呼呼大睡的“黄水瓢”,“大能耐”说:“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啊,你怎么那么镇定?”单一刀长吐了一口气:“说不害怕是假的,只不过缝针时把他当成了那什么,对象不同,救得都是命啊!”
忽悠鬼
同学宋斌上小学五年级的女儿写命题作文《我的爸爸》,文中这样写道,“我的爸爸宋斌,嘴大,奶奶说吃四方,妈妈说吃米糠。眼小,奶奶说聚光,妈妈说,差不点忘了长。我爸爸最大的特点是会忽悠人,人称‘宋大忽悠’,我爸爸最厉害的不是忽悠人,而是忽悠鬼,人称长了一双鬼眼,经常能看到鬼……”
宋斌初中毕业后,走南闯北做了几年买卖,钱没挣下多少,见识却长了不少,回村后成了村民的主心骨,遇事都愿意找他出主意。宋斌头一次遇鬼是发生在村两委会改选前期,村里都想争当村长的两派斗争得火热,一派人包了小卖店,凡支持本派的人抽烟喝啤酒全免费,吵吵嚷嚷合计对策。另一派占了村里的小饭店,花生米老白干管够造,神神秘秘地出谋划策,其热闹程度不亚于美国竞选总统。这样一来,宋斌成了两派都想争夺的香饽饽,都想让他帮着拉选票。宋斌却哪派也不想参与,乐得落个逍遥自在。这天晚上下着小雨,宋斌正在家喝小酒,竞争村长的二驴子派手下来请宋斌出手相助。二驴子为人霸道且自私,宋斌看不上眼,也不想帮助他。就对那人说,你先走,我随后就到。那人走后,宋斌又磨蹭了半天,才穿鞋出了门。
等到二驴子家,都过了两个多小时,二驴子的臭参谋烂干事早就散了伙儿。二驴子看着一头雨水、脸色惨白的宋斌没好气地说:“等你来黄花菜都凉了,两步远的路,走了半天,路上遇到鬼缠身了?”宋斌惊恐未定地说:“鬼缠身没遇上,遇上鬼打墙了,你派的人通知完我就往这走了,走到乱石岗子那突然两眼一黑,分不清东西南北了,抬头连星星都看不見了,恍恍惚惚地好像还听到了岗子上鸡鸣狗叫,在那磨磨了半天,好歹转了出来,这不就忙三火四地赶来了!”乱石岗子上面是村里的老坟地,村人都传言那个地方邪性,黑灯瞎火的没几个人敢走。看到宋斌一惊一乍的模样,二驴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遇到鬼?你还真以为你长了鬼眼了?!”宋斌随即附和,看着二驴子说:“可不是,我也觉得奇怪,最近我老是看到些别人看不到的事,看得自己头发梢都发奓,神鬼不可欺啊。”一席话说得二驴子一愣一愣地递不上话儿。
自此,宋斌长鬼眼的消息不胫而走,在村人心里,除了尊敬,又平添了几分神秘。二驴子最后还是竞选上了村长,再遇到宋斌时,冷嘲热讽地说:“人要是顺畅时,小鬼都帮着使劲,别说是鬼打墙,就是人挡墙咱都不怕。”宋斌冷冷地说:“喝凉水睡凉炕,早晚是病,走夜路,多注意点身后吧。”说得二驴子不由自主地回身看了好几眼,讪讪而去。自此,两人的仇口算是结下了。
仙人浴是村里的水源地,山水清冽甘甜,滋养了世世代代的村人。近日忽然传出了附近发现了石墨矿的消息,石墨是稀有元素,金贵程度堪比黄金,村长二驴子家门口忽然车水马龙起来,各路大大小小的老板纷至沓来,都想分得一杯羹。眼看着祖传的清泉就要被开发商们给毁了,村民们也惶恐不安起来。
这天一大早,宋斌踏着薄薄的一层霜去村边的场院放场,收获的豆子、谷子需要摊开晾晒干了好打场。走到仙人浴附近,借着朦胧的晨光,发现路边草丛中似乎蹲着个人,刚开始以为是早起的人蹲在路边方便,没在意。等走到近前,那蹲着的人忽然高大起来,飘飘摇摇地来到宋斌面前,宋斌打眼一看,我的妈呀,面前的“人”竟然没有脚,往上再一看,还没有脖子,头直接长在了腔子上,脸被长长的头发遮挡着,嘴里发出不是人叫的声音。宋斌头发顿时刺猬样扎煞起来,冷汗浸湿了后背。他急忙取下肩上扛的铁叉,对着眼前的怪物乱刺起来,说来也怪,铁叉所到之处,怪物就缩成拳头大小,离开铁叉,怪物就气吹得一样长大起来。宋斌闭着眼睛,对着怪物“啊啊”地叫着乱刺乱戳,刺得路边的石头直冒火星子,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身后响起了人的喊声,宋斌才软绵绵地瘫到了地上,冷汗早已湿透了衣服……
宋斌吓得住进了医院,据说人都有些神神叨叨不正常了。他仙人浴遇鬼的事风一样传开后,大大小小的老板跑了个精光,和钱比起来,毕竟人的命更重要。
村长二驴子找到了宋斌住的病房,推开门,闯进去,指着病床上的宋斌,气急败坏地说:“仙人浴你没遇见仙人倒遇见鬼了,谁能证明,你明摆着是装神弄鬼坏我的好事,今天我和你没完!”再看宋斌,面色灰暗,双目无光,见到二驴子,猛地举起手来,指着二驴子,惊恐地说:“鬼、鬼啊!”二驴子环视四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鬼,我看都是你捣的鬼!”宋斌充耳不闻,手直指着二驴子心口窝,哆嗦着嘴唇说:“鬼、鬼在你心里啊,你心里有鬼!”
金刚呼噜王
同学权能,长得膀大腰圆,阔嘴大耳,一副憨厚的模样,却为人精明。初中一毕业,上了小中专的汽车班,拿到驾照后不久,入了乡政府工勤编,给乡干部开上下班通勤车。又不久,成为乡长和书记专用小车的司机。成天围着领导转,成了乡里炙手可热的人物。后来升至乡企业办主任,要钱有钱,要权有权,很得势。
权能虽说厉害,可有一个人人皆知的毛病,就是睡觉打呼噜,起初人称权大呼噜,后来小孙子看了动画片《金刚葫芦娃》,给爷爷起了一个外号“金刚呼噜王”。权能打呼噜有多厉害,他妻子最清楚。新婚之夜,激情过后,权能担心打呼噜影响妻子睡觉,硬是瞪着眼睛熬到了天亮,造得眼睛像小白兔似的,哈欠连天的,被同伴们笑话为不知怜香惜玉,一味纵欲过度的莽汉。第二天夜里,权能实在扛不住,睡了过去,结果呢,妻子一夜没睡。权能打呼噜像拉风箱,带节奏的,“呼”出来半天了,“噜”才蹦出嗓子眼,中间等的过程很折磨人,让人感觉嗓子眼那口气就要上不来似的,谁还敢睡觉。这是以前,现在权能的妻子听不到他打呼噜还睡不踏实呢。
一次,我们同学集体去一个小城参加同学孩子的婚礼,正赶上十一黄金周,小城为全国优秀旅游城市,游客蜂拥而入,同学没订到太多的客房,只好俩人一个包间,自由组合。因为我的呼噜在同学间也小有名气,最后大厅只剩下了同病相怜的我们俩,惺惺相惜,我俩相视一笑,走向了订好的房间。
同学聚会,喝酒是少不了的,而酒又是打呼噜的助推剂。权能在同学里也算有头有脸的人,被同学们恭维着更是多喝了几杯,酒宴结束后,我俩摇摇晃晃地回到了房间,洗漱一番上了各自的床。权能还算体谅人,对我说:“我的呼噜虽然闻名,你还真没领教过,为了你不被熬成熊猫眼,奉劝你先睡,我后睡。”“咱俩是半斤对八两,还不知道谁厉害呢。”我嘴硬。
说归说,最后还是我先睡了,在酒精的作用下,很快地沉入了梦乡。由于喝多了啤酒的缘故,梦里我被尿憋得满世界找厕所,隐隐约约地好像真就找到了厕所,刚想酣畅淋漓地释放,猛然间耳边传来了“隆隆”的雷声,越来越近,突然在头顶上“轰隆隆”地一声炸响,我一下子惊醒过来,接着浑身一哆嗦,差不点尿了床。翻身坐起,才发现雷声出自权能的口中。
去完厕所,回到床上,算是彻底清醒了,这才领教了权能呼噜的厉害,整间房里都是权能滚滚的呼噜声,断断续续,盈耳惊心,我的呼噜和他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夜已深,呼噜愈烈,烦躁无比的我想打开电视消磨时间,遥控器的开关“啪”地一响,权能的呼噜随即“嘎”地一声就停了,屋里瞬间静了下来,造得我一愣。等到电视里的声音响起来后,权能的呼噜又如旧响起,无奈,我又操起遥控器,“啪”地一关电视,呼噜立刻停止。我又开关了几次遥控器,权能的呼噜也就起起停停了几次,遥控器的开关键,成了权能呼噜的暂停键,形成了条件反射,这让我大惑不解。
第二天起床,我问起权能原因,权能沉默了半天,才低沉着声音向我说起缘由。他给乡镇领导当专职司机时,经常陪领导出差,那时为省出差费,权能都是和领导住一个房间的,为了不让呼噜打扰领导睡眠,权能都坚持着领导睡后才入睡,有时陪领导连着住,权能熬不过,要先让领导入睡,半睡半醒之间也是支棱着耳朵听领导的反应,当听到电视机遥控器的开关声时,就会惊醒过来,知道是自己的呼噜打扰了领导的睡眠,领导被迫看电视了。有时实在是困大了,梦境中听到遥控器开关声,呼噜也会消失或减轻,长此以往,电视机遥控器成了控制权能打呼噜的神器,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如今。
我听后,在打着哈哈说自己享受了领导的待遇时,心里却酸酸的不是滋味。权能的这种功夫修炼也太折磨人了吧,这也算修成正果了。
作者简介:孙秀利,1967年3月出生,漢族,吉林省集安市人。现供职于吉林省集安市文化艺术研究室。系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吉林省戏剧家协会会员、吉林省民间艺术家协会会员、通化市作家协会副秘书长、集安市作家协会主席,集安市政协委员、集安市劳动模范。现已出版长篇小说《欲望蓬勃》、小说故事集《晒幸福》、散文集《岁月留香》,在全国报刊发表过小说、故事、纪实文学500余篇,200余万字,获国家、省、市级文学奖10余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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