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在心底的日子成香
不是所有的日子都沉在心底,也不是沉在心底的日子都能成香。
对于生长在南粤的沉香树,它其实并不分泌沉香。
一两沉香一两金,沉香的贵重,把当初一个运输和贸易沉香的小渔港,打造成如今大名鼎鼎的香港。
对于还在东莞种植沉香树的采香人,他深知采集香料的漫長和艰难。
必须在这种树上割开大口,那个时候,他的心同时剧烈疼痛。
随后是几十年的风吹雨淋,渐渐的,让一种他叫不出名字的真菌感染和繁殖,直到在这一片创伤上形成粉末状的香料。
种下的时候青春年少,收获的时候黄昏老迈。
在他家的后院,有一棵四百多岁的老树,至今还坚强活着。
这棵混身上下都是伤口,而又在不断产香的树,仿佛是我们挚爱了一生的祖国。
塔克拉玛干的甘草
拼命往下伸展的根,每下去一寸,剧烈伤痛的感受就增加一分。
想象自己是一棵甘草。头顶的烈日,不是为了照耀你而高悬。
除了饥饿,就是渴,这里所有的生命,每一天在体验恶劣环境的最后挣扎。
侥幸挺过又一个明亮月色的夜晚,也许清晨有一只迷途的羊,会因为啃食你被阳光烤蔫的叶而存活。
只是你能逃过采药人贪婪的眼睛吗?当砍土镘高举又落下,你就知道,命运永远是一场逃不过的劫难。
如果你的大名不是被《本草》反复提起,就可以在广袤的沙漠环抱里,安稳做一个梦。梦里,有许多成熟的种子,在新的地点,筑一个小小的家。
流沙听到了哭泣,但流干了伪善的泪。
风起了,又迎来一个扬尘的天气,我们把它叫做人间。
一苇渡江
千年之前的那次渡江,绝不借助船,在梁武帝和达摩之间选择去路。
你们间的交谈如此神秘,没有记入史籍的原因,是因为恢弘的宫殿中,总有许多隐私属于不可泄露的天意。
长江的骇浪向胆怯的人呈现汹涌,每天都有沉没的消息,告诉追求信仰的来客。
迷失家园的白鹭,它仰头天空时的悲鸣,担忧会被痛心地理解成逃亡。
摘下江边的芦苇吧,你的姿态如此优雅,难道丝毫没有顾及,可能追踪而来的刀剑旌旗?
来不及问芦苇是一根还是一束的细节,只要足够托起,躯体加上灵魂的重量。
络腮虬眼的你,拱手站立在芦苇之上,每一次的浮沉,都仿佛经受生与死的历练。
风浪对于岸,是意识的又一次疯狂,正好充分展示传经者向前必需的的无畏。
江边的幕府山及时显灵了,它把所有追赶的人和骡,紧紧夹住在两峰之间。
因此,我看到的“夹骡峰”,又一次显示传说战胜严酷现实的神力,只怕面对你至今完好的造像碑,碑上那些镌刻的文字都不说真相。
达摩面壁
离烦躁、喧嚣的尘世越远,就与圣洁的天堂越近。
你是自愿走进洞里的,有苔藓作陪,孤独就化作一阵暗泉的自伤。
坐下,在自己的身下铺设一个草质的蒲团。清修者的每一天,都是将黑暗握在手里,用微弱的光耐心清洗。
梦想一生的空旷,并不是往事失忆的唯一理由,近在咫尺的石壁,只能让不肯停止的心跳更加清晰。
生怕杂念会在十年打坐的时间中固执发芽,你必须舍弃个人的欢娱,以换取世界的极乐。
这时,影子成为灵魂的另一个替身,翩翩从幻觉刻进现实。
记得你说过,面壁的最终目的是破壁。
摒弃所有愿望的时候,也是和绝望告别的时刻。
你隐约看到,在西方生长的佛诞树,从此牢牢扎根于东土。
在高原放牧心灵
到甘南来,你会深切地感到,人间也能达到天堂的高度。
将近三千米的海拔,让甘南足以傲视远方的海。不同的是,海的波浪是动态的,山的怒涛是静止的。
这里山上的每一块石,都曾经受到日月的点化。它们在西部向往的崛起,足以让跨过高原的风胆寒。
被格萨尔史诗所歌唱过的土地,不养育懦夫。
去看一看碌曲玛艾乡插箭节上,举弓射向天空的勇士,你是否还需要问,他们射箭时为什么总是选择,村落里最高的山?
色彩斑斓的箭垛会让人联想彩虹,也许这就是辛a勤的牧民们,在看似荒凉的大西北,永远灿烂微笑的原因。
神仙的身影,总爱在信仰者的身旁出没。
在城市生活里继续浮沉的人,一定会羡慕甘南这一种世外的纯净,大自然给与心灵的,是欲望之外的一份超脱。
所以,选择了甘南,也就选择了心灵的自由放牧。这时,拉卜愣寺的钟声就响起了……
|作者简介|
杨瑞福,1946年生于上海,原籍浙江宁波。上海市作协会员,1979年开始写诗和散文诗,80年代起陆续有诗和散文诗发表在各大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