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近冬季,我望着宽大的落地窗,忽然想起故乡的冰窗花了。
冬日的傍晚,天灰扑扑的。风像带着一把利刃,直往骨头缝里扎。
不久,天上飘起了雪花,雪花随着风落在窗台上,透过木格子的玻璃窗,能看到雪铺到地上,薄薄的一层。不一会儿,雪就停了。
窗台上不多的雪花,不时地被风吹走,打着旋儿,飞成雪粒,迷蒙成一片。
室内是安暖的。
炉火烧得正旺,母亲用煤钩子掀开炉盖,煤块通红,火苗一蹿一蹿的,像火舌一样舔着炉子,间或发出幽蓝的光。母亲又添了煤块,火苗蔫了,从缝隙里探出不甘心的火星来。
母亲用火鉗子把炉盖夹上去。事先清洗好的炉盖上,放了几根粗粗扁扁的粉条。粉条不一会就膨胀变形,浑身臃肿不堪,紧接着一股爆米花的香味飘了出来。变身的粉条又粗又白,边上时不时地镶了一圈黄边,那份臃肿也随意得很,蜿蜒曲折。硬硬的粉条烤得绵软,成了孩子们舌尖上的美味。
母亲习惯于坐在炉火旁打毛衣,毛线团放在八角小笸箩里,毛线拽着线团不时地打着滚儿,线团越来越瘦,毛衣越来越长,母亲越织越快,长长的棒针替换着往前撵。
享受了美食,我的眼皮开始打架,炉火哔哔啵啵地响了几下,我的眼皮睁开,身上震了一下,听到窗外呼呼的风声,不觉得有多寒冷,反倒觉得这风声很能催眠,小脑袋一跌一跌的,身子也软了。母亲拍拍我的肩膀:“睡觉去。”那时,母亲手里的活计干得正热闹。
一宿酣睡。天亮时,从暖暖的被窝探出头来。咦?一夜工夫,干净透明的窗玻璃上绣了一层窗花。莫非是昨晚稀薄的雪糊到了窗玻璃上?
母亲笑着说:“傻丫头,这叫冰窗花。昨夜天太冷,家里生炉子,温度高,水蒸气遇到冰冷的玻璃就成了冰窗花了。”
冰窗花比雪花要美貌几分。这朵冰窗花像孔雀的尾巴,绒毛清晰可见。那一朵又像梅花,纹路清晰,花心簇成圆圈,花瓣儿隐隐透着暗香。那一朵竟像雪花,六个尖尖的小棱角,却比雪花多了韵味,它是凸出来的,有了活灵活现的立体感。还有的像树枝,粗粗的枝条上,片片树叶在飞。
冰窗花太美了,我竟有点眼花了。看着看着,就觉得冰窗花的形状什么都像,又什么都不像。
原来,冰窗花就是它自己。
我调皮地把小手搭上去,凉凉的,冰窗花被我的手指硬划出一条小路来,显现了玻璃的清颜。“啪嗒”一声,冰窗花扭成碎花落在窗台上,不一会就化作一小汪清水。
我不忍再碰它,希望冰窗花长长久久地镶在玻璃上。
太阳出来了,冰窗花渐渐地单薄了,终于还是化成了水滴,蜿蜒在玻璃上。
于是,我就盼望着明天的黎明。那时,冰窗花又能在窗玻璃上描绘出姿态各异的美丽画卷,我的无穷想象也在冰窗花上妩媚着。
时光流逝,老屋成了记忆里的芬芳,冰窗花随着故居的老去而芳颜不再。
如今,即便是在隆冬,室内仍然是暖暖的二十几度。玻璃窗再也不是冰窗花的栖息之处。
可是,冰窗花依然在我心中美丽着,美丽着的还有我对故园深深的怀念。
宫佳: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