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麦酸奶
3月中旬,浙江春风袅袅,催放一树的樱花。恰逢其时,我与友人结伴同游西塘。
我们有桥便过,仿佛西塘是一条轻薄柔软的绸缎,而我们则是其上随意跳跃的针与线——从河这边的熏青豆吃到河那头的水豆腐,从桥底的小馄饨吃到老巷里的海棠糕——哦,执着于美食的我们在绸缎上留下了杂乱的针脚。
把目光从透着生活气息的食物上移开,自然风光便闯进了我们的视线:送子来凤桥带着传说的神秘色彩静默,桥边樱花无言,但是鲜艳的色彩大片晕染着,有风吹过时花瓣便打着旋飘落,落到桥上则显得古桥温柔,飘到水面则替流水添一分多情;河道不算宽阔,河水也并非那种透亮的清澈,却润了两岸的人间烟火;白墙黛瓦有岁月雕刻出来的灰白斑驳,偏偏这样的景色怎么看也不嫌多;我们慢悠悠地不停走,一直到永宁桥上金乌西沉,不一会儿,烟雨长廊上红色灯笼逐渐亮起,枕水人家的窗棱中透出昏黄的灯光,抬头得见星辰闪烁,月光明朗。从日耀到星垂,时光被我们轻易消磨。
一见西塘,仿佛远行客走到了可以卸下行李歇歇脚的地方,我感到亲切,想要留在这里等光阴缓缓流淌。为何我如此喜爱这个古镇?大概是因为我此前未曾亲眼见过——只有身临其境,在老旧小巷走过,去感受潮湿的空气、去听耳畔响起的吴侬软语、去看青石板蜿蜒延伸、去亲身品味小桥流水人家的妙境,或许才能懂得歌中所唱的“风月不言说,已动人心魄”。
天色已晚,我们向当地人家问著路返回客栈,突然发现河中除了两岸人家的灯影幢幢外,似乎还有缓慢移动的亮光。我们驻足眯眼辨认,发现那是家乡少见的河灯。
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贩卖河灯已成为当地人家的消遣,我们走了不远,就遇见了几位卖灯的老人家。他们坐着小马扎,边糊一盏新灯,边带着笑谈话。从一位慈祥注视着往来行人的阿婆手里买了两盏荷花灯后,我和朋友走到河边,各自点上一只很短的蜡烛,将它们端端正正地放置在河灯上。夜晚风凉,河边又往往风大,我们用手掌护住温暖却微弱的光,确认烛火不会轻易熄灭后,才将灯放到水上。或许是水乡的柔美也影响了我们的行为,我们没有激动地、用力地推动这两盏荷花灯,只是轻轻地撩动水花,注视着它们向前浮动而去。过了片刻,夜游的乌篷船摇曳而过,泛起的涟漪带着它们漂向更远的地方。
河风拂面,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句话:“我不知道要去往何方,但我已在路上。”是啊,这盏纸糊的小灯命运究竟如何,是会停靠到岸边被人捡起,还是会被当成垃圾捞去,甚至是被大一点的风浪打翻——可这些已经无所谓了。此刻,它作为水乡夜景的一部分,点缀了墨色的河水,也让过往的游人心醉。我们其实也像这河灯一样,勇敢地漂泊在人生路上。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独行,但其实也有亲友的陪伴;虽然会经过急流和险滩,但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就一定不会被打翻;虽然不知道将看见怎样的景致,也不知道旅程的终点有什么在等待,但我们早已毅然出发;虽然一路上光芒微弱,但我们努力的样子,仍然能够照亮黑暗。
夜风吹散了刚刚遮住月亮的浮云,月光投射下来,河水中多了一团明亮。我和朋友坐在临水的台阶上,看着河灯去拥抱倒映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