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丹敏
诗意江南有着黛瓦白墙,微风细雨。你无须涉水而行,只需踱步在轻烟长巷,就可以邂逅一份纯净的美好。那里是外婆家,院落里永远散落着一群鸡,还有一位持着一瓢鸡食,轻喊着,抖动着的老人——外公。
外婆家在记忆中是模糊的,连舅舅们都难以认清,但记忆中的外公是清晰的,他有属于自己的一片田地。这位八旬老人有时候有些孤僻。偶尔回家的母亲和哥哥姐姐们总会受到热情的招待,桌上刚买的油果子还冒着热气,简单的杯子里装着浓香的茶水,大家坐在大厅的红椅上谈天说地,那间小小的屋子里时不时飘出欢快的笑声,母亲和姨妈舅舅相互问候彼此,时不时谈论一下彼此的儿女;半小时后,话题又转移到了邻家。外婆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笑着。
但这样幸福的家庭聚会里往往看不到外公的身影。此时的他正站在田间,他的衣摆卷了边,露出并不鲜亮的白绒,衬着他那泥土色的皮肤。他悠闲地走过一条条田埂上,仔细地检查着田里的农作物,然后回到小院安静地坐下,择菜、剥玉米。苍老的手不失少年的壮实,翻转、一扯,玉米皮就被剥下来了,从没有什么花式,只有行云流水股的熟练和岁月积淀出的默契—对这农田。然后喂鸡,鸡或许是这个家里与他交流最多的生物。若是我走近了,鸡大多翕动着翅膀逃开,但外公就有辦法让它们再次靠近,他不断地喊着“哟呵——”,像母亲一样慈祥,鸡们便不再害怕,纷纷拥了上来。
随着回去的次数增多,那个看似平静的小客厅里有时也出现了裂缝。邻里之间难免会出现争吵,浑厚的嗓子似血气方刚的圆鼓,激烈的怒号像棒槌一样打在地上。农村妇女本就因劳动而壮实,争执起来,就如秋冬西北风怎么也刮不累,客厅里宁静不再,电话声此起彼伏,来来往往的脚步声都带着怒气:门口的“战场”上,毫不逊色的反击里还带了几句道歉,声音虽不大,势如破竹,凛冽坚固,如刀刻在地上。都不愿意退让,固守着自己的院墙,家中几乎无人静坐。
但外公不同,他依然站在庭院中,仔细地拾起一把糠,舀起一瓢,细细震荡,摇匀,然后迈着缓慢却稳健的步伐,“哟呵——”鸡听到熟悉的喊叫声,从四面八方迅速地飞了过来。外公乐呵呵地撒下手中的糠谷,鸡也乐呵呵地啄食,发出感谢的呜叫。他笑了,苍老的脸上泛起红润,透出愉悦,眼角眉梢的愉悦和记忆中孩童玩耍时笑声重叠。外面的“战争”还在继续,声音早已翻墙入室,但他依然那么不动声色地干着自己的活。
在这一刻,我恍然明白:在这种变化多端、充斥着不顺心的生活里总有一些美好,那么近,那么细。在风和日丽的早晨,站在院落里悉心喂鸡,就十分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