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姚雨
高三班主任突然被拉进了微信群。
一进来就撒红包,不出几秒,各种“谢谢老板”的表情就刷了屏。
我点开他的头像,一张纯真无忧的孩童笑脸,听说,他有二胎宝宝了,眉宇间果然有几分相似。面对这样的笑颜,我的大脑却不听使唤似的,立刻想起他严肃、冰冷的面孔。三七分的头发一丝不苟,1000度的镜片架在鼻梁上,丝毫挡不住他眼里的锐光……
之所以印象深刻,都因为他以前没少在学校为难我。
为此,我赌气似的,没去抢他的红包。
人有时候真的挺爱记仇的。
我关闭群聊,以为热闹过了,又会很快归于沉寂。
没想到,隔了一礼拜,高中群再次炸开了锅。
班主任在群里发了一长段文字:“之前我建立了一个校友群,几年下来,群里已经汇聚了在各个领域、行业发展的优秀毕业生,都是你们的学长学姐,希望能为现在单身的同学们创造好的机会,有意加群的请私聊我拉你进群……”
看到这段话,我的第一反应不是想笑,而是有点回不过神。
这还是当初那个喜欢为难我的班主任吗?
高三那年,我的理科成绩一直没有起色。随着高考倒计时的数字越撕越小,我的焦虑也越来越重。就在那段喘不上气的日子里,我和子坤成了革命战友。
子坤和我一样,都是理综“困难户”。不过她心态比我好,每天晚自习结束,人去楼空时,就会上黑板写一句歌词或一句名言,来为一天的心情作结,颇具仪式感。我知道后,开始每天等她,好奇她每天会写些什么,然后一起关门,再一起回宿舍。
我们什么都聊,尤其对考试和未来的担忧,聊热了,连走错路都没发觉。
一次晚归的路上,我们俩一不留神,迎面撞上了刚从宿舍巡查出来的班主任。
班主任一脸惊诧地看着我们:“你们怎么才回来?”
我们俩哑口无言,僵持了一会儿,低着头分别往自己的宿舍冲去。
第二天,我和子坤先后被叫去了办公室。子坤回来后朝我笑了一下。“该你了。”
不出意料,我们被班主任定性为“早恋”。他苦口婆心的样子让我觉得又不甘又难过,大人怎么总是喜欢小题大做呢?根本不是他说的那样啊。
但我又想到,高三班主任和我们一样,每天也顶着山大的压力,一点不比我们轻松。我就一下子失去了争辩的力气,由着他念叨,并保证不再这样了。
我只好不再等子坤,晚上一响铃,就立刻出教室、回宿舍,挤在人群中,心里满是辜负了这段友谊的伤感。
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谁知,几天后的周末,我刚到家,妈妈就在饭桌上问我:“听说你这些天,下了晚自习都和女生一起走?”
那一刻我呆住了,不知如何辩解。心里只剩下愤怒:我不是都主动背叛那段友谊了吗,他怎么还要跟家里告密?我那么体谅他的辛苦,他却还要为难我。
后来几天,晚修铃声响过,班主任还会来教室门口催大家动作快点。我觉得,他分明就是来监督我的。有几次早自习,他走进教室,看到黑板上的“每日一句”,还会把那句话擦掉……这些举动,让我意识到,他真是一个很会为难学生的老师啊。
就是怀着这样的念头,我在他的“看护”下走完了高三。原以为一毕业,就会放下一切。但当他出现在群里,我才惊觉,原来自己可以把偏见藏这么深,那段岁月,已经成为了我挥之不去的阴影。
可我也没想到,就在他发出这段“征友通知”,还像个老大爷一样动员大家后,这突如其来的“反差萌”,反而让我有了想哭的冲动:这么多年,我记的都是些什么仇啊。
如今的他,再也没有高高在上的威严,也没有抓住一个问题数落你半天的唠叨。好像我们长高长大的这些年,他却在慢慢变矮变小,最终,成为和我们一样齐肩的朋友,聊起了家长里短、工作嫁娶。甚至,还盼着我们早点脱單……我这才意识到,他从来没有在为难我。他之所以那么做,都因为当时,我们还小。
而我之所以会记仇,也因为当时,我们还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