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宗学 臧松刚
文本类型是多种多样的,阅读文本的人更是千差万别的,不同的人按照各自不同的需求,阅读不同的文本,会选择不同的路径和方法。然而,各类文本,又都有与其相应的行之有效的常态阅读途径和加工策略,这是人们通过长期的阅读实践总结出来的共同经验或基本规律。一般说,记叙文注重缘由、过程和结果的描述;议论文注重论点、论据和论证的严密统一;说明文比较讲究条理明晰、 事物时空顺序和事理逻辑关系等;实用文的开头、正文、结尾等有一定的格式。文体的结构形式特征, 决定了人们采用的解读思路和策略。
比如解读《大江保卫战》,在遵循通讯报道这种体式的一般规律的前提下,要侧重于读写能力因素的挖掘, 特别是文中场面描写——正面描写,写解放军战士怎样抗洪;侧面衬托,写洪水的肆虐。正面描写,先写群体形象,再写个别的典型形象。只有这样把“场面文章”如何读、如何写的“课题”纳入解读范畴并结合学生原有的知识结构,从中找到解决问题的路径和方法,才会使文本解读增值增效。可见,站在“语文”立场去发现课文反映的是什么样的语文现象、揭示的是什么样的语文规律,从而思考需要解决什么样的语文问题,是文本解读中最需要关注的。
有的文章在解读时, 需要把文本推向纵深,把单一的作品置于作家的整体创作体系中,置于作家作品赖以诞生的历史时代背景中,置于一个互为关联、互为映衬、互为对照的文本群中,在更为广阔的人文坐标中去进行观照、 比较和凸显。《黄河的主人》是“国魂”单元中彰显民族精神的一篇课文。作者袁鹰,写于1961年,原题《筏子》, 那时是人民需要信念鼓舞的特定历史时期。当时,他来到兰州,站在黄河边,看到了河心的羊皮筏子。这一看,就一下子魂牵梦绕,再也挥之不去。在他心里,“黄河上的羊皮筏子”就是一种民族文化、民族精神,艄公就是一个融入了精神意象的创作主体,一个民族魂的载体。袁鹰要借此来表达人民战胜自然灾害、自强不息的决心与民族精神。所以,“筏子”与“黄河”不是简单的加法关系,而是融入了作者情感的一个整体意象,是一种多重意念的乘法关系。反映在言语表达形式上,与其说这是一篇叙事散文,毋宁说它更像一部电影脚本,以场景、画面取胜。大背景,聚焦,再放大,镜头几经切换,定格在筏子上,主人公正式出场,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张力。
有的文章可以在遵循观察、思维、表达转换规律下,着重解读文章选择什么角度、组织什么样的典型事件来表明自己对待人、事、物、情等方面的态度。如《九色鹿》一文,是源自敦煌石窟壁画的民间故事。多数教师会按照故事的特点,寻求故事的缘由、经过和结果,抓住“恩”“义”“信”“利”等来解读,最终突出的是几个人物的形象,获得“因果报应”的道德教化。这样解读最大的缺陷在于“得意忘言”。有的教师则着眼于九色鹿的“三次对待”:九色鹿如何对待生活中的偶发事件? 九色鹿如何对待调达的许诺? 九色鹿如何对待背叛? 这样从“对待”中看一个“人”,看“人”在“对待”中的语言、神情、心理、行动等方面的差异,这样文本的“意”依附“言”而存在,教学就能获得言意共生的最佳效果。
有的文章的解读还可以采取“找联系”的方法,比较文本之间的区别与联系,从而深度把握文本内涵。常用的“找联系”方法有四种:
第一种,寻找教材中一个单元内文本之间的联系。教材大多按主题编排单元,解读时可根据体裁、结构、表现方法等方面的特色与其他文本比较。比如苏教版六年级上册第六单元的主题是“名人风采”,我们就可以比较一下:《给家乡孩子的信》是书信文体中的回信,解读时应按照书信的表现方法来解读。《詹天佑》一文通过詹天佑在要挟嘲笑中依然接受任务,开凿隧道和设计“人”字形线路的描写,来表现詹天佑的“杰出、爱国”。《钱学森》一文着重描写钱学森“归国”这一历程,借助简洁朴素的人物语言来塑造人物形象。《鞋匠的儿子》通过林肯与参议员们的“对话”来揭示不同的价值取向,议员们看人的标准是出身和地位,林肯看人的标准是做事和奉献。通过这样的比较可以发现,虽然同为“名人风采”主题,但是不同的体裁、不同的风格与不同的表现方式,可以发挥不同的功能,以期让学生获得全方位的语文素养。
第二种,寻找相似课文之间的联系。柳宗元的《江雪》与张志和的《渔歌子》同样写“钓鱼”,但是季节、景物等方面的不同反映的是作者心境的迥异,解读时可以打通两者之间的关联,拓展阅读的广度,挖掘思维的深度。
第三种,寻找课文与原文之间的联系。《草原》第一句话说:“这次,我看到了草原。”读了这句话, 可能我们的第一反应是上一次或者前几次没看到草原。如果这样想,我们就误读了,因为在原文中这句话前面还有两句话:“自幼就见过‘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这类的词句。这曾经发生过不太好的影响,使人怕到北边去。”这两句话交代了作者对草原的“前理解”与“前心境”——苍茫、荒凉、边塞之争、内心害怕。如果把作者的“前理解”与眼下的草原作比较,形成反差,在反差中解读,草原的美丽可爱以及现在民族兄弟间的深情厚谊就愈发明显。
第四种, 寻找课文与课外材料之间的联系。把补充拓展的材料与课文之间的联系弄清楚,有助于对文本的深入解读。比如杜甫的《闻官军收河南河北》这首诗的解读,如果仅仅定位在“爱国”, 就等于没解读。不妨把这首诗与王久平作词的歌曲《国家》放到一起,寻找它们之间的联系点。歌词这样写:“一心装满国,一手撑起家。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要通过比较引导学生发现:诗人为什么“喜欲狂”?为什么杜甫会有“漫卷诗书”“白日放歌”“纵酒”这些反常举动? 思考可知,这是因为官军平定叛乱、国家统一,流离失所的天下百姓有家可归了。文本解读到这一层次,学生认识上就有了飞跃。
在解读文本时要有宏观和微观两种观照的方法。对一个人来讲,信息接收是整体性、综合性、全息性的,因为人的大脑反应是由多感官共同作用的,声音的、表象的、意义的、情感的、观念的,都是整体的全方位输入。文本解读从整体入手符合人的生理自然规律。
从整体入手有两个重要方面:一方面是从题目入手。题目是思想观点的提炼,是整篇文章的全息源,所以读题本身就是从整体入手。比如《青海高原一株柳》, 从文题上就可以看出这是一篇状物的文章,学习作者怎样认识这株柳树、怎样表现这株柳树是合情合理的切入角度。另一方面要善于捕捉文中那些能够总揽各段、各层大意的中心词句, 明察语境的转移变换与思路的发展脉络,把握文章基本内容和结构层次。青海高原的这株柳在平原的水边就是“极其平常”的,在青海高原上就是“神奇”的,“物”的位置瞬间转换,读者的眼球就被牢牢地吸住了。然后,作者不再顺势写柳, 而是借用中国画写意技法勾勒“原野”“山峰”“蓝天”“云团”,寥寥几笔,顿现苍茫之“境”,这时“柳”才远远地露出大致的轮廓。接着,进一步确认此“柳”是作者在高原上见到的“唯一的一株柳树”,当读者想进一步看清这株柳的“庐山真面目”时,作者又言远处“连绵的铁铸一样的青山”以及近处“赭红色的起伏的原地”了。在期待与失望、惊奇与困惑之后,作者开始细细描述这株柳的形象以及自己对这株柳成长历程的“臆想”,直到引入灞河柳成长之“易”后作者才道出自己的“理性认识”。这样,环境、形象、 成长历程、 理趣就形成了文章内部的联系, 整篇文章的结构框架和发展脉络就十分清晰了。
要想深入地解读课文, 还必须从微观入手,进行“微加工”。“微加工”即钻进文本,抓住关键词句,触摸语言的体温,品评语言的滋味。所谓关键词句,我的理解有三方面。还以《青海高原一株柳》为例:第一,在状物、写事、抒情方面表现力特别强,给人震撼的地方,如“生铁铁锭的色泽”“绿得苍郁,绿得深沉”等词句。第二,有深刻内涵,感觉回味无穷,让人很愿意去深思的地方,如“对生命颜色的独特锻铸”“巍巍然撑立”等。第三,在文章结构上起关键作用,能够体现文章脉络层次,在时间空间转换、环境意境烘托、情感情节推进等方面起关键作用的地方, 如:“这株柳树怎么会生长起来壮大起来, 造成高原如此壮观的一方独立的风景? ”“风把一团团柳絮抛散到这里,生长出一片幼柳,随之而来的持续的干旱把这一茬柳树苗子全毁了,只有这一株柳树奇迹般地保存了生命。”“长到这样粗的一株柳树,经历过多少虐杀生灵的高原风雪,冻死过多少次又复苏过来;经历过多少场铺天盖地的雷轰电击,被劈断了枝干又重新抽出了新条。它无疑经受过一次又一次摧毁,却能够一回又一回起死回生。”
微观解读的关键在于“逆序而入”,要善于捕捉言语表达的三个“点”,找到破译文本密码的钥匙:
一是“突出点”。在文本阅读中经常会遇到一些字、词、句甚至情节的反复出现,可称为“突出点”。解读时,教师若能抓住这些“突出点”近观细察、咀嚼品味,就比较容易进入文本内涵的深层空间, 为教学找到合适的突破口。如《黄鹤楼送别》一课第3 自然段中李白对孟浩然说的话语中6 次出现了“您”字,李白对孟浩然的情感跃然纸上。再如《安塞腰鼓》中反复出现“好一个安塞腰鼓”“好一个……安塞腰鼓”与文章结构紧密相连,抓住这样的句式切入并细细体会,安塞腰鼓那视觉感受到声音震撼、那舞蹈动作再到心灵搏击,脉络层次不是很清晰明朗吗?
二是“矛盾点”。透过一些“矛盾点”能够洞悉作者的内心世界。如《田园诗情》一文的解读,就可以在超越常规的“矛盾”表达处探寻作者潜在的情感世界。荷兰是著名的低地之国,一条条运河纵横交错,按事实逻辑应该是一条条运河镶嵌在碧绿色的低地上,而作者说“碧绿色的低地镶嵌在一条条运河之间”。细细品读这种逻辑变异的句子,就可以悟出语义的微妙之处。一方面,这样写更突出运河之多,与前文“水之国”和下文牧民“驾着小船过来”挤奶的事实趋于一致;另一方面,自由奔腾是骏马的天性,但是有了运河的阻隔, 骏马的奔驰范围就有所限制,草原就始终保持相对的宁静,与作者的情感逻辑又趋于一致。傍晚时分,牧民挤奶本是繁忙的景象, 作者却极力铺陈寂静。“严肃沉默的奶牛”“远处偶尔传来汽笛声”“谁都不叫喊吆喝”“牛脖子上的铃铛也没有响声,挤奶的人更是默默无言”。“挤奶的人”与奶牛默契,无须叫喊吆喝,只有“默默无言”才是对默默奉献的 “奶牛” 乃至宁静悠远的绿色草原最为人性化的尊重。其实在文学类文本中, 像这样看似矛盾实际内涵丰富的地方是很多的,如老舍的《草原》、马朝虎的《水》等。
三是“情感点”。语言有温度,是指说话者(或者文章作者)总要流露出自己主要的情感倾向。这些情感倾向往往通过一个细节、一句话甚至一个词来呈现,我们姑且称为“情感点”。在解读的过程中,如果我们能找到这些寄寓作者 “情感点”的地方品读体悟,就能收到“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效果,且不会使人物形象虚高。比如《彭德怀和他的大黑骡子》一文,高明的老师就会抓住“一个命令”“一转身”“一碗汤”等细节描写来引导学生品读体会这位大将军平凡事情中的不平凡,如果仅仅从“爱”与“杀”的比较中体会爱战士的品质,是很难打动人的。
宏观与微观相统一, 是人认识事物的主要逻辑方式, 能使师生更全面更深入更准确地把握文本。怎样在突出亮点的同时又不忘整体呢? 最好的办法就是站在观察事物、认识事物、表达事物这样一个语文的角度, 让解读与课标规定的目标对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