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浩 段继鹏 陈 满 尹 军
(宁波大学心理学系暨研究所,宁波 315211)
人们通过丰富的动作或行为与外界物理客体和社会个体建立联系,以满足不同需求(Miller,2001)。当观察他人的行为时,作为观察者不仅需要理解当前所行为如何发生,更重要的是基于该个体当前行为所蕴含的信息,对其未来可能产生的状态进行预测,其被认为对保证社会活动的顺利进行起着关键作用(Hauser & Wood,2010;Wellman,Cross,& Watson,2001)。如:为避开迎面走来的行人,需对其之前行为进行理解,并据此对该行人未来可能的行走方向进行预测。以往研究表明,单独的社会个体(或任何具备智能的实体,即智能体)所传递的线索,如注视线索,可影响对其行为的预测(Shimojo,Simion,& Changizi,2011;Ding,Gao,& Shen,2017)。然而,社会个体实施行为时往往受到周围社会情境的限制,故行为的特性体现了社会个体与社会情境相互影响的结果(Lewin,1951;Scott,2017)。那么,行为发生时的社会情境线索(信息)是否以及如何影响人们对他人行为的预测?
以往研究针对社会交互情景下的行为预测进行了大量且有益的探讨,揭示连接个体目标(即个体层面之上)的社会交互线索(如,被预测者与他人协作层面的互动信息)影响行为的可预测性(Konvalinka,Vuust,Roepstorff,& Frith,2010;Manera,Schouten,Bara,& Verfaillie,2011;Manera,Schouten,Verfaillie,& Becchio,2013;Yin et al.,2016)。如,在Manera等人(2011)的研究中,他们通过光点组成的生物运动向被试呈现两个行为主体A和B,其或在交互(如:A抬手示意B蹲下)或独立运动(如:A独自转圈,B此时蹲下),并要求被试判断行为主体B是否在运动(该行为主体仅在一半试次中运动;即对行为发生的预测)。结果发现,当两个行为主体存在交互关系时,相比独立运动情景,被试对某个行为主体是否在运动的辨别绩效更优。Yin等(2016)通过呈现两个智能体(或追逐者)合作和单独追逐同一目标来操作协作意图信息,在呈现不同追逐场景时某个追逐者会短暂消失,被试被要求对消失追逐者可能出现的位置进行预测。通过分析不同追逐条件下的预测精度,结果发现:当消失的追逐者与可见追逐者存在协作关系时,被试对其位置预测精度更高。针对上述社会交互线索对行为预测的影响,研究者认为可能是由于人们将处于交互情景中的双人表征成了整体(即基于社会交互信息形成的知觉格式塔),这种整体表征减少了行为预测中可能的假设空间,从而提高了预测他人行为的精度(Yin,et al.,2013;2016)。
然而,社会个体的行为不仅存在社会交互的双人情境中,作为群体性的社会生物,其行为也发生在更加复杂的社会群体(social group)情境中(Aronson & Aronson,2011),那么观察者能否以及如何利用社会群体信息对行为进行预测?来自刻板印象的研究证据表明,个体对他人行为进行判断的时候,将会受到评价对象所属群体特点的影响(Yzerbyt & Demoulin,2010)。刻板印象中所依赖的群体信息往往来源于早期与该群体接触所形成的先前经验,但人们还可在首次见到某一组群时通过知觉线索(被定义为形成知觉整体的线索,如:社会个体在空间上彼此临近,即临近性,或社会个体具有相似的运动形态,即共同命运;Campbell,1958)形成群体存在性与边界的认识(Morewedge,Chandler,Smith,Schwarz,& Schooler,2013;Sweeny,Haroz,& Whitney,2013),其广泛地存在于日常生活中。如:仅仅看到穿着统一服装和排列紧密的一批人,驾驶员就会将其看作一个临时性群体。在存在知觉线索的情景下所获得的群体信息,仅能定义社会群体的存在,而不包含任何该群体的具体知识(Dunham,2018;Liberman,Woodward,& Kinzler,2017)。针对该群体信息如何作用于行为预测,鲜有研究探讨。
研究表明,在对社会群体及其成员进行认知加工时,社会范畴化(social categorization)的过程往往会被自动激活,即人们自动地将个体归入某一社会群体所界定的类别,从而形成对社会群体的表征(Bodenhausen,Kang,& Peery,2012;Liberman et al.,2017)。基于社会范畴化,在对群体成员的未知属性进行推测时,人们会根据其他成员的已知属性,认为这个成员也具有该属性。因此,即使是基于知觉线索形成的群体信息,由于社会个体自动地被归入某一社会群体所界定的类别(Morewedge et al.,2013;Sweeny et al.,2013),故观察者可根据这一社会范畴推测群体成员具有行为上的相似性,并据此预期被预测对象未来应执行与群体内其他成员一致的行为。近期,Powell和Spelke(2013)通过空间临近性和运动同步性等线索操纵群体信息,将6个卡通人物分为两组(每组由3个卡通人物组成)呈现给7个月大的婴儿,让其观看群体中两个卡通人物的相同行为(跳跃或滑行),并采用注视时间测试婴儿对来自同一群体或另一群体第三个卡通人物的行为预期。实验结果发现,当第三个卡通人物与前两个属于同一群体,但表现出不同行为时,婴儿的注视的时间显著长于第三个卡通人物与前两个属于同一群体且表现出相同行为条件下的注视时间。该结果说明至少7个月大的婴儿已经能够预测同一群体成员应具有相同行为,表现出群体行为一致性预期。处于前语言期的婴儿,对社会群体行为特性的经验积累有限,对群体成员行为一致性的预期可能仅体现了这一发展阶段的认知特点(Brandone,2015;Skerry,Carey,& Spelke,2013)。随着社会能力的发展和社会经验的积累,人们发现群体中每个成员在行为上并非总是保持一致,而且存在行为偏离群体规范的个体,其与一致性预期不同,从而可能抑制人们婴儿时期形成的群体行为预期(Marques,Yzerbyt,& Leyens,1988;Dannals & Miller,2017)。同时,群体行为一致性预期可能作为人类的基本认知机制,其即使与经验存在冲突,依然可能支配人们对社会群体行为的预期,使得婴儿甚至社会经验相对丰富的成人预测群体成员行为具有一致性(Dunham,2018)。因此,针对群体成员行为具有一致性的预期,是否依然存在于心智得到充分发展且社会经验比较丰富的成人被试上还有待进一步探讨。对该问题的考察,将有助于揭示对群体行为一致性的预期是否属于人类的基本认知倾向。
针对上述问题,为避免被试主观推测以及迎合实验者目的等因素的影响,与以往探讨群体行为主要采用自陈报告式的测量方法不同(Bond et al.,2012;Cialdini & Goldstein,2004),本研究借鉴Powell和Spelke(2013)的范式,基于研究逻辑设计了间接测量的实验方法。具体而言,实验中被试无需报告对行为的具体预测,而是被要求观看基于知觉线索(包括空间临近性和运动同步性)
社会个体间的相似性也被认为是操作社会群体的知觉线索,然而其有效性值得商榷,且当其与临近性和共同命运等线索存在冲突时(如:有相似性线索,但无临近性线索),后者往往起决定性作用(Morewedge et al.,2013;Wilder & Simon,1998)。如:马路上不同个体虽然穿着相同衣服,但空间上间隔一定距离,人们也较难将其当作一个群组。
的群体信息操作和某一群体前两个成员的运动,然后对该群体中第三个成员或来自另一个群体成员行为进行判断。如果被试预期群体成员的行为具有一致性,则当被预测对象与其他个体来自同一群体且表现出一致行为时,被试对其行为进行辨别的速度应快于当此成员与该群体其他成员行为不一致的条件(即易化效应);但,当被预测对象来自另一个群体,以及群体信息不存在时,上述效应随之消失。之前的研究者认为,行为主要包含两个特性:在概念层面上确定行为指向的某个方位或目的,如在交叉路口选择向左还是向右,也即行为的指向性;趋近某个方位或目的所采用的具体动作或运动形式,如在向左或向右过程是直走还是跳跃,也即行为的动作形式(Butterfill & Sinigaglia,2014;Ondobaka,Lange,Newman-norlund,Wiemers,& Bekkering,2012)。因此,为检验群体行为的一致性预期是否具有普遍性,本研究通过四个实验,分别考察了成人被试对行为指向性和动作形式的预测特性。
本实验通过呈现临近排列和同步运动这些知觉线索,以让被试感知到群体的存在,旨在揭示被试能否以及如何利用这些线索所形成的群体信息预测群体成员的行为。
2.1.1 被试
21名在校大学生自愿参与本实验,其中名1被试因正确率低于85%(根据预实验结果,被试的正确率均在90%左右,若正确率低于85%说明被试可能未认真完成实验,将其数据剔除,下同;即使包含这名被试,结果模式依然相同)被剔除。最终获得20名(其中男性10名,女性10名)有效被试的实验数据,被试的年龄在19-25岁之间(M=20.60,SE=0.43),视力或矫正视力正常,无色盲,均无身心疾病。实验结束后,被试获得20元人民币作为报酬。样本量按如下方法予以计算:基于本研究的实验设计,将预期达到的alpha值设置为0.01,效应量设置为Cohen(1988)所建议的中等水平f2=0.15,通过软件GPower 3.0.10计算所得的计划样本量约为20。
2.1.2 实验仪器与刺激材料
实验采用19英寸CRT显示器,分辨率为800×600,刷新率为120Hz,被试距屏幕约60cm。
实验中的刺激材料(卡通人物)采用Photoshop制作,共包括六个卡通人物,其为外观(颜色与形状)均不同的几何图形。每个图形大小一致,且均内嵌一双眼睛。这六种图形(如图1a所示)分别是圆形(红色RGB:255,0,0)、正方形(紫色RGB:96,25,134)、正五边形(黄色RGB:255,255,0)、正六边形(蓝色RGB:0,0,255)、五角星(橘红色RGB:228,120,51)、凹四边形(褐色RGB:151,105,79)。其图形和颜色的选择借鉴了Powell和Spelke(2013)的研究,并保证有足够的区分度。实验中,每个试次随机呈现两种图形。
2.1.3 实验流程与设计
实验程序采用Matlab的Psychtoolbox工具箱编写(Brainard,1997)。实验流程如图1b所示。
实验开始后,屏幕中心首先呈现黑色注视点500ms,随后出现200-300ms的空屏。接着,电脑屏幕上呈现6个卡通人物,分为2组,其中每组卡通人物外观相同且在空间上彼此临近,每组卡通人物还会分别同时进行有规律的旋转运动(图1b中“群体线索呈现”阶段所示)。之后,某一群体靠中央的两个卡通人物会依次进行相同的运动(先向屏幕下方运动,然后转向左侧或右侧运动),且在运动结束后返回出发位置(图1b中“构建预测依据”阶段所示);当上述两个卡通人物运动结束后,与其同群体或者不同群体的第三个卡通人物开始运动。当第三个卡通人物(即被预测对象)运动至屏幕下方正中央时,暂停2000-2500ms,同时在屏幕中央会出现问号标志(该停顿是为了让被试对被预测对象的运动方向产生一定的预期,即图1b中“预期形成”阶段)。在问号消失后,卡通人物继续运动,或向左或向右。被试需快速且准确(反应时间优先)地对其运动方向进行按键反应,若判断第三个卡通人物向左运动,则按“F”键;若判断其向右运动,则按“J”键。若被试在2000ms内未作出反应,将自动进入下一试次。记录被试的反应时间和正误。
根据第三个卡通人物与前两个卡通人物的组别关系,以及转向后所指的方向(向左或向右),形成了2(组别关系:组内vs组外)×2(行为指向一致性:一致vs不一致)的完全被试内设计。具体而言,若第三个卡通人物与前两个属于同一群体(即第三个卡通人物与前两个外观相同),被界定为“组内条件”(即内群体条件),否则为“组外条件”(即外群体条件);若第三个卡通人物转向后的运动方向与前两个相同,被界定为“一致条件”,否则为“不一致条件”。每种条件下24个试次,共计96个试次。实验前,被试需进行充分练习,随后的实验过程中,被试每24个试次休息一次,完成全部实验流程约需55分钟。
对于每个被试,首先剔除错误反应,然后剔除反应时在三个标准差之外的试次(剔除的试次占实验总试次4.69%)。4种实验条件下,被试的平均反应时见图2。2(组别关系:组内vs组外)×2(行为指向一致性:一致vs不一致)重复测量方差分析结果显示,组别关系主效应不显著,F(1,19)=0.014,p=0.907,ηp2=0.001,BF10=0.238(其为当前数据模式下,备择假设H1相比虚无假设H0成立的可能性,下同;吴凡,顾全,施壮华,高在峰,&沈模卫,2018),行为指向一致性主效应也不显著,F(1,19)=0.659,p=0.427,ηp2=0.034,BF10=0.290,但两者交互效应显著,F(1,19)=4.777,p=0.042,ηp2=0.201,BF10=15.385。简单效应分析结果表明,对于组内条件,行为指向一致时被试的反应时(M=381,SE=9)显著短于不一致时的反应时(M=424,SE=24),t(19)=-2.253,p=0.036,Cohen’sd=0.504,BF10=1.790;对于组外条件,行为指向一致时被试的反应时(M=417,SE=24)与不一致时的反应时(M=389,SE=17)差异不显著,t(19)=1.483,p=0.155,Cohen’sd=0.332,BF10=0.596。
图2 实验1a不同条件下的平均反应时(M±SE)
由于被试样本的反应正确率呈非正态分布,对其进行平方根反正弦转换。对转换值的两因素重复测量的方差分析结果显示,组别关系主效应与行为指向一致性主效应均不显著(ps>0.1),仅发现交互效应边缘显著,F(1,19)=3.509,p=0.077,ηp2=0.156,BF10=0.779。简单效应分析发现,对于组内条件,行为指向一致时被试的正确率(M=1.45,SE=0.03)与不一致时的正确率(M=1.44,SE=0.03)不存在显著差异,t(19)=0.163,p=0.872,Cohen’sd=0.036,BF10=0.235;对于组外条件,行为指向一致时被试的正确率(M=1.43,SE=0.04)显著小于不一致时的正确率(M=1.50,SE=0.02),t(19)=-2.152,p=0.047,Cohen’sd=0.475,BF10=1.460,该结果说明本实验中被试的反应时与正确率间不存在权衡关系。鉴于后面的三个实验在正确率上(除了实验2a中,行为指向一致性的主效应显著,F(1,19)=6.236,p=0.022,ηp2=0.257,BF10=5.207)亦未发现任何效应,即均不存在正确率与反应时的权衡现象,且本实验向被试主要强调的是反应时间,因此之后的实验只针对反应时进行统计分析。
上述结果表明,当被预测对象与前两个卡通人物属于同一群体时,若其转向后的运动方向与预测依据构建阶段中两个运动对象的方向一致,则可加快被试对其运动方向进行辨别的速度;而当被预测对象与前两个卡通人物属于不同群体时,上述效应消失。该结果揭示被试可基于知觉线索所形成的社会群体信息,建立被预测者应保持与群体内其他成员行为指向一致的预期。
为了进一步检验实验1a的结果是否由于社会群体信息所致,本实验通过呈现非群体线索,即卡通人物间隔排列和独立运动(Powell & Spelke,2013),考察不存在群体线索(或群体线索较弱时)时被试如何对行为的指向性进行预测。若实验1a的效应确实由于社会群体信息的影响所致,在该实验中随着群体信息的消失或减弱,则被试对第三个卡通人物行为指向的预测将与前两个卡通人物行为的指向性无关,即被试难以建立被预测者与其他成员保持行为指向一致的预期;反之,则提示实验1a中的效应可能与社会群体信息之外的其他因素有关。
20名在校大学生自愿参加本实验(其中男性7名,女性13名),其年龄在16-20岁之间(M=19.20,SE=0.24),视力或矫正视力正常,无色盲,均无身心疾病。被试参加完试验后获得20元人民币作为报酬。
(1)实验刺激材料的构建。实验1b所用实验材料和程序与实验1a基本相同,实验流程如图2c所示。为消除群体线索,实验1b对6个卡通人物做了如下修改:(1)各自独立运动,而不是同时进行旋转运动;(2)运动结束后,根据其外观(形状和颜色)间隔排列在屏幕上方中央位置,而不是在屏幕上方左右两侧排列为两组。呈现给被试的卡通人物的运动规则为,从最左侧(或最右侧)开始,第一个卡通人物首先运动(其轨迹为:先向屏幕下方运动,后转向左侧或右侧运动),然后是间隔一个与第一个卡通人物外观相同的第二个卡通人物完成同样的运动(如图1c中“构建预测依据”阶段所示)。在前两个卡通人物运动结束返回初始位置后,最右侧(或最左侧)与前两个卡通人物外观相同或不同的最后一个卡通人物开始运动,运动至屏幕下方正中央暂停2000-2500ms(如图1c中“预期形成”阶段所示)。被试依据对最后一个卡通人物的运动方向执行按键反应。
上述刺激材料不存在群体线索,为便于将本实验的统计分析结果与实验1a的数据结果进行比较,当被预测对象与前两个卡通人的外观(颜色和形状)相同时,被界定为“组内条件”,否则被界定为“组外条件”。对一致性的界定与实验1a相同。按此规则,本实验形成2(组别关系:组内vs组外)×2(行为指向一致性:一致vs不一致)的完全被试内设计。
(2)对实验材料非群体信息操作的有效性检验。为检验上述实验材料中对消除群体信息的操作有效性,要求44名大学生被试分别观看包含群体信息的“群体线索呈现”阶段(实验1a)或不包含群体信息的“非群体线索呈现”阶段(实验1b)视频(每组各22名,且均未参与本研究的其他实验),并要求被试对视频中外观相同的三个卡通人物从属于同一群体的程度,即群体实体性(group entitativity;Campbell,1958)进行评价。群体一般被认为为由三个或三个以上基于一定的目标和需求而彼此互动和依赖的成员组成(Aronson,Wilson,Akert,& Sommers,2015),并包含群体规范和群体凝聚力两个重要特性。前者指群体成员必须遵守特定的行为准则(Sanfey,Stallen,& Chang,2014),后者指群体成员互有联系和彼此接纳的程度(Friedkin,2004)。据此,确定采用7个项目评定两个视频中外观相同的三个卡通人物的群体实体性特征,其中4个项目反映群体的内涵(视频中相同外观的三个卡通人物是否:(1)具有共同的目标;(2)具有共同的需求;(3)彼此间相互依赖;(4)彼此间相互影响);另3个项目反映群体的特征(视频中相同外观的三个卡通人物是否:(1)按照一定的规则行动;(2)具有密切的联系;(3)相互接纳)。对于每个问题,被试均需要在7点量表(1=完全不同意,7=完全同意)上进行评定,分数越高,表明被试认为三个卡通人物的群体实体性程度越强。由于“非群体线索呈现”阶段包含两种不同外观的卡通人物,故对同一批被试所评价对象的外观进行平衡,即一半被试评价其中具有A类外观的三个卡通人物的群体实体性,另一半被试评价具有B类外观的三个卡通人物的群体实体性。
评定被试对7个评定项目评分的内部一致性系数分别为:α群体线索=0.60,α非群体线索=0.61。两种条件下被试对卡通人物群体实体性的评价分数均值如图3所示。对其平均值进行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显示,群体操作下被试对群体实体性的评价分数显著高于非群体操作,t(42)=4.738,p<0.001,Cohen’sd=1.428,BF10=774.3。且进一步分析发现,群体操作下群体实体性的评价分数显著大于理论中值3.5,t(21)=8.772,p<0.001,Cohen’sd=3.828,BF10=4.230e+6,而非群体操作下的分数则与理论中值无显著差异,t(21)=0.981,p=0.338,Cohen’sd=0.428,BF10=0.582。该结果说明,同群体操作相比,非群体操作条件中,被试认为三个相同外观的卡通人物从属于同一群体的程度更低,证明实验操作有效。
数据处理方法与实验1a相同(剔除的试次占实验总试次5.00%)。4种实验条件下,被试的平均反应时见图4。2(组别关系:组内vs组外)×2(行为指向一致性:一致vs不一致)重复测量方差分析结果显示,组别关系主效应不显著,F(1,19)=0.013,p=0.909,ηp2=0.001,BF10=0.209;行为指向一致性主效应显著,F(1,19)=5.560,p=0.029,ηp2=0.226,BF10=13.933;与实验1a不同,两者交互效应不显著,F(1,19)=0.267,p=0.612,ηp2=0.014,BF10=0.421。该结果说明,一旦群体信息消失或减弱,被试将难以建立被预测者的行为指向与群体内其他成员保持一致的预期。本实验进一步揭示在实验1a中,被试是基于社会群体信息而进行的预测。
实验1中所考察的是对行为指向性的预测。除此外,动作形式也是行为的重要维度,如跳跃还是直行等。因此,该实验探究被试如何利用社会群体信息对行为的动作形式进行预测,以检验实验1结论的普遍性。
22名在校大学生自愿参加试验,其中2名被试因正确率低于85%的标准被剔除,最终得到20名(其中男性10名,女性10名)有效被试的实验数据,年龄在18-22岁之间(M=19.65,SE=0.22),视力或矫正视力正常,无色盲,均无身心疾病。实验结束后,被试获得20元人民币作为报酬。
实验2a所用实验材料和流程与实验1a基本相同。不同之处仅在于,在实验2a中,卡通人物在屏幕下方转向后,会进行直线运动或跳跃运动,被试需要根据卡通人物的动作形式(即直行还是跳跃)进行按键判断。
数据处理方法同实验1a(剔除的试次占实验总试次6.88%)。4种实验条件下,被试的平均反应时见图5。对反应时数据进行2(组别关系:组内vs组外)×2(动作形式一致性:一致vs不一致)重复测量方差分析后结果显示,组别关系主效应不显著,F(1,19)=0.189,p=0.669,ηp2=0.010,BF10=0.254,动作形式一致性主效应不显著,F(1,19)=0.666,p=0.424,ηp2=0.034,BF10=0.286,但两者交互效应显著,F(1,19)=9.191,p=0.007,ηp2=0.326,BF10=33.333。简单效应分析结果表明,对于组内条件,被试在动作形式一致时的反应时(M=444,SE=20)显著小于不一致时的反应时(M=468,SE=20),t(19)=-3.312,p=0.004,Cohen’sd=0.741,BF10=11.939,而对于组外条件,被试在动作形式一致(M=466,SE=18)与不一致(M=451,SE=20)条件间反应时差异不显著,t(19)=1.752,p=0.096,Cohen’sd=0.392,BF10=0.845。该结果说明,即使面对行为的动作形式,被试依旧能够利用社会群体信息对其进行预测,且预期被预测对象应与群体内其他成员的动作形式保持一致。
图4 实验1b不同条件下的平均反应时(M±SE)
为了进一步考察实验2a的结果是否由于社会群体信息所致,与实验1b相同,本实验中依旧呈现非群体线索,考察被试此时如何对动作形式进行预测。
22名在校大学生自愿参加试验,其中2名被试因正确率低于85%的标准被剔除。最终得到20名有效被试(其中男性9名,女性11名)的实验数据,年龄在18~22岁之间(M=19.55,SE=0.18),视力或矫正视力正常,无色盲,均无身心疾病。被试参加完试验后获得20元人民币作为报酬。
实验2b所用实验流程和设计与实验2a基本相同。不同之处在于,为消除群体线索,本实验对6个卡通人物做了与实验1b相同的操作,且被试需要根据最后一个卡通人物的动作形式进行按键反应。
数据处理方法同实验1a(剔除的试次占实验总试次6.15%),4种实验条件下,被试的平均反应时见图6。对反应时数据进行2(组别关系:组内vs组外)×2(动作形式一致性:一致vs不一致)重复测量方差分析结果显示,组别关系主效应显著,F(1,19)=7.079,p=0.015,ηp2=0.271,BF10=0.561,动作形式一致性主效应不显著,F(1,19)=0.485,p=0.495,ηp2=0.025,BF10=0.324,与实验2a不同,两者交互效应不显著,F(1,19)=0.352,p=0.560,ηp2=0.018,BF10=0.368。该结果说明,群体信息消失或减弱后,被试难以建立被预测者将执行与群体内其他成员一致动作形式的预期,验证了实验2a的效应确实是由于被试对群体信息的加工所致。
图6 实验2b不同条件下的平均反应时(M±SE)
本研究通过四个实验探讨了观察者能否以及如何利用群体信息预测他人的行为。实验1a以空间临近性和同步运动作为群体线索,发现若被预测者转向后的运动方向与组内其他成员一致,被试对其进行辨别的速度显著快于被预测者转向后运动方向与其他成员不一致的条件(易化效应);而当被预测对象来自组外,则不存在该效应。实验1b以间隔排列和独立运动呈现非群体线索,发现上述效应在群体线索不存在时随之消失。实验2a与2b则对社会群体信息如何影响行为的另一个特性——动作形式的预测进行了探讨,重复了实验1的结果。即,被预测对象与其他个体是内群体关系时,被试对其动作形式的辨别才出现易化。这些结果表明,观察者能够利用社会群体信息对他人的行为进行预测,且预期群体成员在行为指向性或动作形式上应保持一致。
本研究中,被试形成的群体实体性和边界来自知觉线索(临近性和共同命运)的作用。该类线索并不包含对群体具体内容的知识,仅指示这是一个由多个个体组成的社会群体(Campbell,1958;Dunham,2018)。鉴于此,被试在预测群体行为时,可利用的知识仅仅是社会群体这一抽象的概念,而较难对群体形成具体的内容表征,如:暴力的、友好的等刻板印象(Todd,Galinsky,& Bodenhausen,2012)。因此,在该情景下,人们对群体的加工特性可体现人类的基本认知倾向(Liberman et al.,2017;Liberman,Woodward,Sullivan,& Kinzler,2016)。虽然Powell和Spelke(2013)在婴儿被试上揭示,在基于知觉线索形成的群体情景下,婴儿预期群体成员行为具有一致性,但由于婴儿社会能力发展不成熟以及社会经验有限,该结论可能仅特异于婴儿这一特殊社会发展阶段。本研究以20岁左右的大学生(成人)为被试,设计了适合于探测成人对群体行为预测的实验范式,获得了与婴儿被试相同的实验结论。此年龄段的被试经历了群体成员在行为上并非总是保持一致的社会事件,而且发现个体行为也会偏离群体规范,其与群体行为的一致性预期不同(Marques et al.,1988;Dannals & Miller,2017)。但这些社会经验并未改变人们对群体成员一致性的预期,说明该预期属于一种人类基本的认知倾向,受经验的影响可能极小,其或许是人们认识社会世界的基本心理机制。该机制与基于经验积累所形成的刻板印象预测群体行为不同,其极易受到个体主观经验的影响。如,对于相同的行为,人们既可以将其看作吝啬的,也可将其看作节俭的,既可以将其看作外向的,也可以将其看作爱出风头的(Peabody,1985),那些符合人们对某群体看法的信息更容易获得注意(Rooy,Vanhoomissen,& Overwalle,2013),从而群体内何种行为具有一致性就会因人而异。虽然刻板印象不同于基于群体线索所形成的群体表征,前者可能是在后者这一基本的认知机制上,基于社会学习获得对群体行为的具体内容表征(Dunham,2018)。
人们对群体行为的表征中还包含了对群体规范的认识,这种群体规范表征被认为可能是产生行为一致性或相似性预期的本质原因(Liberman et al.,2017;Liberman,Kinzler,& Woodward,2018)。以往的研究还表明,人们对群体规范存在两种不同的表征:描述性规范(descriptive norms)和强制性规范(prescriptive norms)。其中,描述性规范是指群体中成员做出某一行为的人数占总人数的比例,即大多数人怎么做,反映的是群组成员本身的人格特质(Jacobson,Mortensen,& Cialdini,2011);强制性规范则指群体中设定的成员应该遵守的规则,与群组存在性有关(Esposito & Baranowski,2016;Muldoon,Lisciandra,Bicchieri,Hartmann,& Sprenger,2014)。笔者推测,虽然观察者预期群体中无论是行为的指向性还是动作形式均应保持一致,但其依赖的规范表征可能是不同的。具体而言,行为的指向性更多代表着行为主体的目标(Butterfill & Sinigaglia,2014;Ondobaka et al.,2012),当群体中大部分成员都趋近某一目标时,人们或许会认为该群体所有成员都具有一种共同的特质或需求。但当群体中大部分成员都表现出某种动作形式时,人们或许会认为这种行为模式本身就是该群体独有的,是群体中的习俗性或仪式性行为,而这种行为是群体中所有成员都必须遵从的。故而,被试预期群体成员在行为指向性上保持一致,或许是基于描述性规范,而预期群体成员在行为的动作形式上保持一致,或许是基于强制性规范。后续研究可以针对该问题进行探讨。
本研究通过四项实验揭示,观察者可基于知觉线索所形成的社会群体信息,建立群体成员行为具有一致性的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