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化歌剧的创始人梅诺蒂的生平与歌剧作品(五)

2019-09-01 21:17张洪模
音乐生活 2019年5期
关键词:主教艾米丽外星人

梅诺蒂正如米歇尔所说的:“我不认输,我心不服!他进一步揭示信仰与理性的矛盾,创作了大合唱《布林狄西的主教之死》,借主教之口对上帝的质疑,不仅是质疑,简直是抗议,表现了他对宗教信仰的否定,1963年该作品在辛辛那提五月节上首演。本世纪2011年在波士顿西老教堂演出,兹将该演出的说明书译出如下:

《虔诚与亵渎》I212年有数千名儿童从瑞士出发,越过阿尔卑斯山,长途跋涉来到意大利,他们是以自我牺牲的精神传教上帝的队伍,要从布林狄斯港启程到圣地,立志和平地布教,让穆斯林教徒皈依基督教。儿童十字军的事迹史书上有详实的记载,梅诺蒂像往常那样,把儿童作为寓意作品的重要角色。在主教的回忆中,孩子们身着白色镶着红边的宽袖罩袍,胸前绣着十字,唱着诗歌离开海岸,向镇民们挥手告别,他们天真地祈祷“我们将吻我们主的墓碑。我们将解放圣地。”在一次大风暴中船被波浪冲击,他们惊慌得呼爹叫娘,哭喊救命,最后船被颠覆。主教为这件事心如刀割,是他祝福这些孩子们迷信冠冕堂皇的言辞走上不归之路的,他们大部分葬身海底,幸存的孩子们则被海盗劫持,卖给人家做奴隶。

梅诺蒂在《主教》中继续对人的虔诚质疑,展示虔诚与理性的冲突,但不是从怀疑主义的立场,而是从新的角度体现为三类人虽然都始终不渝地各自忠于自己的信仰,但由于对信仰的使命的理解不同,最终在所抱的理想上产生分歧,造成别人的痛苦和苦难。

主教躺在病床上,眼看夕阳西下,梦魇又将开始:受过他祝福的孩子们就在门外,面无血色,瞪着如玻璃球般的眼睛,浑身披挂着水草。他求看护他的修女把房门锁上,免得他们来折磨他。修女安慰他说,门外没有人,只有海浪冲击着房门。他坚持说孩子们就在门外呼救。

他回忆起往事:孩子们告别父母,长途跋涉,越过高山峻岭来到港口,准备乘船到圣地。他们要将上帝带给异教人,和平是他们手中掌握的唯一的武器。他觉得孩子们远征这件事,实在是不妥,但是镇上的居民一再催促他为启程的孩子们祝福。

如今内疚的心情煎熬着他,他求上帝告诉他,为什么选他来祝福。他的职务本来是要像牧羊人一样,将迷途的羔羊引向正途,然而却把他们引向了死亡。“我一定是迷失了方向。什么爱,什么信仰,能够为自己害死别人辩护?回答,回答我的问题!我所受的一切折磨,我所苦苦思索的一切,就是希望,哪怕是一瞬间,见到永恒的真理!没有宽恕能够洗刷掉我的罪恶,因为没有彻底的认识,我就不可能有极乐世界。我入天堂无门,除非得到解答,为什么,为什么我一个怀着这样纯洁的爱心的人,却被咒骂我的爱是害人的爱?”修女想使他镇静下来,提醒他:他曾经试图阻止这件事,他是在镇上人的压力下,被迫地举行了仪式啊!她安慰他说道:已经是快离世的人了,宽恕自己,准备升入天堂吧。

主教是用宣叙调叙述回忆过去的情景和目前的幻觉,紧接着用咏叹调唱出如今的反应,所以两种因素密不可分,只有两段音乐:使他惧怕回忆的“黑夜现在开始”和从对儿童葬身鱼腹的回忆中猛醒,认为自己犯了罪,构成一首完整的咏叹调。

有两个合唱组:一個成人合唱组和一个儿童合唱组。成人合唱组唱出那百折不挠的儿童的行列使镇民们产生怜恤,“他们怀着天真地梦想,光着脚,衣服破烂,眼光孤独寂寞,无精打采,他们正向我们走来”。长途跋涉损伤了他们的身心:“他们娇嫩的皮肤溃烂成脓疮,在山羊或猴子拉着的那些小车上,躺着的小孩不是病就是伤,狗都不会向他们吠叫。看啊,这些唱歌的小孩,他们是上帝心爱的小骑士。”百折不挠的孩子们连续不断的行列,使镇民们的情绪怜悯、敬畏、疑虑、恐惧、赞美、恐怖,惊奇,五味杂陈,乱作一团。在乱得不可开交时,突然停止,唱出一句赞叹的句子:“他们凹陷的眼睛里,是看见了什么火热的幻象,使他们有这样持久的力量?”合唱的第二次进入,是他们全心全意地要求主教祝福孩子们:“除了他们,谁还去解放圣灵?”合唱第三次进入,呼喊惩治祝福孩子们死亡的主教:向他的住所投石头!捣毁他的家具!把他的戒指扔到海里去!烧他的书!”

儿童合唱组第一次上场,是主教回忆在孩子们刚到达港口时唱道:“父老们,让我们上路吧,我们要东征耶路撒冷。我们有天使引路,因为我们是上帝的队伍。让我们乘船吧,让我们远航海洋吧。”充分表现出童贞的单纯。

儿童合唱第二次上场,是主教回忆当孩子们乘的船,遭到海浪的冲击时,惊慌失措,向父母呼救:“妈妈,亲爱的妈妈,你的孩儿要没命了,你快来,快来啊,接我们回家。”雄心壮志被现实击得粉碎。孩子们在船只遭颠覆落入海水时祈祷:“JesuDeusnosterMisererenobis!”(万能的主,耶稣怜恤我们!)这时合唱的声部减到两个声部,然后是一个声部,表现他们陷入死亡的深渊。

最后,儿童组与成人组合并,担当天使的角色,主教终于解脱他的痛苦,宽赦了他,“安息吧,啊!善良的朝圣者。”结束了全曲。

大凡宗教组织,都有亮出的牌位,让信徒们顶礼膜拜,信徒做了善事,不该归功于自己,而应归功于牌主(其实就是牌位后面的组织者),出了问题,却是信徒自己担当责任。主教脱掉神秘的法袍,不过是一个怨天忧人的可怜虫。向上帝要答案,能得到吗?归根结底是自己在入世时便走错了方向。城镇的信徒们不过是乌合之众,见到虔诚的孩子们,想到的是自己一身罪孽,得不到上帝的垂顾,现在纯洁的儿童得到上帝的启示应征,是能为他们赎罪,还能不催促主教祝福他们早日启程吗!等到出了惨祸,一推六二五,全都归罪主教,并且还要惩罚蒙受不白之冤的主教。主教能不对自己的信仰产生怀疑吗?谁是造成这场悲剧的凶手?归根结底,当然是教会了!

在这部大合唱之前,梅诺蒂受国家广播电台委托创作了歌剧《玛丽娅·戈洛文》内容是:一个双目失明的退役军人,孑然一身,全部感情都寄托在玛丽娅和她的子女身上。她是未归战俘的妻子,现在丈夫归来,一家团圆,他又要回到举目无亲的生活,他不能放手让她属于别人,于是产生罪恶的念头,要杀死她。但是由于他是个盲人,开枪射击未中,玛丽娅为了让他相信自己被他杀死,离开了他。这种情杀的情节本来平淡无奇,但是在现实的大背景下,就有社会的底蕴了。由于男主角是个盲人,梅诺蒂运用他的拿手技巧,渲染错觉、幻想的情节,酿造出一部刻画入微、动人肺腑的悲剧,淡化了政治色彩。该剧折射出战争结束,复原后的残废军人陷于孤立无援的境地,而战俘从集中营归来,因久无音信,老婆孩子已经另组家庭。前后两个男人,使女人左右为难,而酿成这场悲剧是谁之过?该剧于1958年布鲁塞尔世界博览会上首演,次年在国家广播电台播出。

在这期间他忙于组织斯波莱托新旧两大音乐节,目的主要是为意美两国青年艺术家、音乐家、戏剧影视艺术家、舞蹈家提供顶级演出的机会。奥利弗·施米斯形容梅诺蒂想象的这个活动是在“知识分子社团”里举行。他自称办这个音乐节的宗旨是“共享此中的乐趣”他身兼发启、投资、艺术总监三职,但由于不善经营,大手大脚,把积蓄都用光了,不得不转身回来,从事老本行,创作音乐。他为国家广播电台创作了《迷宫》,开发了音乐电视的制作特技。

下一部重要的作品是受汉堡歌剧院的委托“为儿童和有童心的大人”创作的70分钟的独幕歌剧《救命,救命,外星人来了》(己拍成电影)在我们的印象中,这类题材的文艺作品中,差不多都是刀光剑影,血腥弥漫,充满了暴力的情景,因此怀疑它是否适合儿童观看,现在且看梅诺蒂是怎样处理的。

开场的赋格曲音乐被公安局的通告打断:“危险的外星人降临地球!”接下来是在电子音乐声中外星人登场。

第一情景:学生遭到围攻。外星人在乡村公路上围困一车从春假回校的学生。开车的司机和学生听到广播通告说,外星人怕听音乐。当外星人向汽车进攻时,司机试着按汽车喇叭阻止他们逼近,他们暂时被汽车喇叭声吓住了。学生们决定去学校求救,但是除了艾米丽记着带小提琴外,他们全都忘了带乐器,艾米丽奏着小提琴上路了。

第二情景:圣保罗学院院长办公室。斯通博士担心学生们现在何处。欧特波娃闯进来,由于斯通博士不重视她的音乐课,她要辞职。斯通博士不把教音乐当回事,他对自己不会唱都满不在乎。他把她支开以后,躺下来缓解他的“好像要爆裂的头痛”,这时听到另外一个广播,警告说:“如果被外星人点触,就会完全丧失说话能力,而且在24小时内变成外星人。”他刚入睡时,外星人走进办公室,触动了斯通博士,惊醒的博士按响了校铃,把他们赶走了。教师们跑来,只见博士满口说的是离奇古怪的电子声音。他们束手无策,在这紧要关头,救星欧特波娃来了,她同教师们一起,各自带着自己的乐器,加上大鼓和低音大号,出发去寻找拯救失踪的学生们。

第三场景:营救。司机和学生们呆在不能开动的汽车里,在等待艾米丽回来。外星人已经不再怕汽车喇叭的声音了,又开始进攻。恰巧由教师们凑成的乐队赶到,外星人逃之夭夭。艾米丽走进树林地带,迷路了。斯通博士虽然快变成外星人了,但欧特波娃夫人教他唱一个A音,能阻止外星人接近。他相信他能帮助大家找到艾米丽。大家尽快地跟随博士前进。

第四场景:艾米丽虽然始终在奏小提琴,但不久就筋疲力尽地倒下了。外星人乘她要入睡的时候,走近她,击碎了她的小提琴。她爬起来就跑并大声求救。她遇见了还在唱一个音的博士。博士已经失声,只能口吃地发出“La,La”。博士由于轻视音乐遭受了不幸。他终于变成外星人飞走了。就在这时,教师和学生都赶到,艾米丽平安无事了。欧特波娃要求所有手能拉的,有气能吹的,都要掌握乐器来护身。

原来梅诺蒂是在营造外星人来袭的背景下,用黑色幽默的手法嘲谏不关注音乐修养的人。

梅诺蒂的“赤子之心”使他连续创作了一系列以儿童题材和儿童演员为主角的儿童歌剧:《琪普和他的狗》(儿童二幕歌剧)、《鸡蛋》(儿童宗教歌剧)、《马丁的谎话》(儿童宗教歌剧)、《吉普赛人的试验》(儿童独幕剧)、《从普鲁托娶来的新娘》(儿童独幕歌剧)、《长得太快的男孩》(儿童独幕歌剧)、《唱歌的孩子》(独幕歌剧)。这是大歌剧作曲家难能可贵的罕见现象。

1971年在纽约歌剧院演出的梅诺蒂的歌剧《首要的人物》剧情是揭示在一个白人至上的国家里,产生的科学和种族双重的矛盾。曾被萨尔金特评为是他的歌剧创作中最深刻的一部作品。萨尔金特在《纽约客》中,著文写道:“他像往常那样,惯于采用有道义内涵的题材。这部作品提出的问题是:是否已经得出一个科学的救世之道,运用它就能够造福大家,但梅诺蒂的回答是‘否。

梅诺蒂生活在两次世界大战和资本主义危机的时代,知识界由于美好的理想破灭了,普遍对现实的社会不满,于是产生对理性认识的怀疑,认为直觉、潜意识等等才是真实的。他们认为过去艺术粉饰太平,掩盖了残害、恐惧、丑恶.那些把现实世界描绘得美好谐调、人的精神崇高、情感纯真等等纯粹是虚构的。在尼采的艺术论、柏格森的直觉哲学,弗洛伊德,荣格的精神分析心理学的影响下,艺术界形成象征主义、表现主义、梦幻现实主义艺术思潮。其特征是否认理性认识,崇尚潜意识,认为理性的认识是虚伪的,摆脱伪善理论的条条框框,才能显露出真实人的本性。他们或展示幻想、梦境、甚至死亡是摆脱丑恶的现实社会到另一个世界的途径;或致力于揭示社会的丑恶,人性的扭曲。一时渲染苦闷、紧张、恐惧、错觉病态的心理上。在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获诺贝尔奖以后,梦幻现实主义盛行,莫言的创作也受它的影响。他的小说《蛙》的获奖,倒不是因为艺术成就和影响的广泛。由奥巴马的获奖和日本妇人在奖台上声称是核弹受害者来看,该奖已成政治工具,所以该小说授奖是着眼于指摘计划生育。

梅诺蒂一生中特别关注头脑的健全清醒,从不喝醉酒,如果一时心神不宁,只要服一片阿司匹林就驱散了头脑中的疑云。他在当时这样的艺术大氛围下,始终保持健全的理性认识,利用他们所创造的技巧反衬出理性的智慧。他也描绘错觉、幻觉、梦境,但不是颂扬潜意识,而是破除对巫术、宗教的迷信。有的评论说他的创作还是普契尼式的,不采用无调性、音列等新技法,他的风格已经过时了。他立场坚定,回应说:他不讳言他敬仰这位兄长的作品的风格,他最厌恶赶时髦(chieness)。他的创作技法决不是学院派的守旧,他有时也用多调性的旋律和刺耳的不协和和弦,这是为了戏剧性的目的。运用这样的技法,营造阴森恐惧的氛围(如在《巫婆》中)。

在他的劇中有催眠术的情节(如在《领事》中),但并不是他热衷于此道,只不过是在剧中,表现善良的魔术师为了安抚等待签证而陷入压抑苦闷的人们,所采用的手法。据说梅诺蒂曾尝试亲身体验催眠术,但在施术刚要实现效力时,他却睁着大眼站起身来。总之,梅诺蒂对于当时的艺术思潮非常敏感,对于新艺术手段“为我所用”,万变不离其宗,即:意大利的人文主义传统。

梅诺蒂始终没有加入美国籍,他于1958年在祖国斯波莱托创办了“两大洲音乐节”(简称斯波莱托音乐节,后移到美国查尔斯顿仍沿用此名),可能因此有人认为他是一个世界主义者,要做一个“世界公民”。他所创立的“两大音乐节”好像就是这种表现。但是在梅诺蒂的言论中,找不出此论点的根据,关于世界主义,这是一种向往“世界大同”、“四海之内皆兄弟”的理想。我们知道,所有的上层建筑,都由经济基础决定的。如今世界经济的发展虽然有全球化的趋势,但离实现全盘全球化还很远。这是由生产力的发展决定的。世界主义的实现只能是水道渠成,任何想超越阶段的行为都必定要失败的。(未完待续)

张洪模 中央音乐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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