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母立子事堪怜

电视剧《甄嬛传》曾风靡一时，人们对后宫残酷的争斗津津乐道。电视剧令我印象最深的情节是：雍正年事已高，朝中仍无储君，大臣们敦促立太子事宜，其中四阿哥弘历和甄嬛所生的六阿哥弘曕呼声最高。大臣们提出，弘曕年幼，但具备帝王之才，为免后宫摄政，若立弘曕，必先赐死其母甄嬛。这一部分使我看得惊心动魄，儿子成为了太子，甄嬛就逃不过白绫赐死的命运了。正史上，甄嬛并无其人，但是“杀母立子”、“去母留犊”、“子贵母死”的悲剧在历史上并不鲜见，西汉的钩弋夫人就是一个牺牲品。

人们可能没听说过汉武帝宠妃、汉昭帝生母赵婕妤，可一旦提起钩弋夫人，大家便恍然大悟了。钩弋夫人一生的经历充满了传奇色彩。

钩弋夫人，即拳夫人，她的传奇由她紧握的双拳开启。《汉书·外戚传》记载，汉武帝晚年东巡至河间县，“望气者”即观天象的人对汉武帝说“此有奇女”，于是汉武帝遣人寻访该女子。这名女子双手紧握成拳，汉武帝亲自打开她的手，自此她得到了君王的宠幸。志怪小说《汉武故事》和道书《列仙传》都提及过此事，不过与《汉书》有所出入。它们都形容钩弋夫人姿容绝伦，《汉武故事》说钩弋夫人的拳头“百人莫能开”，《列仙传》中钩弋夫人拳头之中藏一玉钩。唐代李白的《宫中行乐词》有一句“更怜花月夜，宫女笑藏钩”，此处的“藏钩”游戏，就是来源于钩弋夫人。

“拳夫人”容易理解，但“钩弋”究竟是什么意思呢？连汉昭帝也因为生母被称为“钩弋子”。对于“钩弋”，目前有四种解释。最普遍的是，赵婕妤初见汉武帝“发手得一玉钩”，因此得名“钩弋夫人”。但“钩弋”和“玉钩”的意思并不相通，这种解释毫无根据。第二种说法是，赵婕妤得到宠幸后居住在钩弋宫，因此被称作“钩弋”。第三种解释则称“钩弋宫”和“钩弋夫人”是赵婕妤死后才出现的。传说汉昭帝重葬母亲时发现棺内并无遗骸只有丝履，而“弋”表黑色丝织物，汉昭帝借此表达对母亲的追思。最后一种说法是，根据《广韵》、《说文》，弋通“杙”，妇官也，即女官，而“钩”有“留”意。赵姓女子的位分正为“婕妤”，婕妤是宫中女官的意思，“钩弋宫”的含义为“留居女官之所”，“钩弋夫人”由此而来，与所谓“玉钩”无关。

钩弋夫人为何有双手握拳的异相，后世众说纷纭。一说钩弋夫人曾患小儿麻痹症，导致了肢体畸形，这是生理缺陷。也有人说钩弋夫人是政治斗争的产物，握拳不展是赵姓女子和“望气者”联袂上演的一出好戏，钩弋夫人和后来发生的巫蛊之祸不无干系。

汉武帝刘彻六十二岁那年，赵婕妤产子，取名弗陵。《汉书》记载钩弋夫人“任身十四月乃生”，传说中尧也是怀胎十四个月产下的，所以汉武帝把钩弋夫人的宫门命名为“尧母门”。不少人怀疑怀胎十四月不过是一种遁词，刘弗陵不是汉武帝所出。尽管如此，刘弗陵“壮大多知”，汉武帝对这个最年幼的儿子相当宠爱，常言“类我”，“甚奇爱之”。但根据宗法制“立长不立幼”的传统，他无论如何也当不了皇帝。这时，巫蛊之祸发生了。

先是公孙敬声被告发与阳石公主通奸，并用巫蛊之术诅咒武帝，宠臣江充奉命彻查此案。江充与皇后卫子夫、太子刘据素有嫌隙，因此趁机陷害太子。情急之下刘据起兵诛杀江充，后兵败，卫皇后和太子自杀。巫蛊之祸受牵连者数万人，汉武帝后来深感后悔，特修建思子宫和望思台，数年内没有重立太子。公元前八十七年，汉武帝病危，年仅八岁的刘弗陵被立为太子，于同年登基。历史上“母凭子贵”的例子比比皆是，汉武帝生母孝景皇后王娡就是一个典型。儿子成为储君，年轻的钩弋夫人却迎来了厄运。

关于钩弋夫人的死因，《史记》和《汉书》有不同的记载。褚少孙在《史记》的补注上写，武帝命画工画周公负成王图暗示群臣欲立弗陵为太子，不久武帝对钩弋夫人明确表示她不能再活了，后来钩弋夫人死于宫中，死因不详。显然，钩弋夫人之死是武帝所為。而在《汉书》，钩弋夫人因为犯了错误被武帝谴责，由于忧虑而死去。如今，大多数人较为认同“杀母立子”这一说法。汉武帝是公认的“杀母立子”始作俑者。其实，“杀母立子”这一做法真正成为制度是在北魏时期。《魏书·皇后列传》中，“史官曰：钩弋年稚子幼，汉武所以行权，魏世遂以为常制。子贵母死，矫枉之义不亦过哉？”北魏实在矫枉过正。

汉室后宫摄政的先例不少，汉武帝早年也饱受窦太后的制衡，他不想刘弗陵重蹈覆辙实属正常。有人评价，钩弋夫人绝非弱质女流，她初见汉武帝，就是阴谋的开始。巫蛊之祸实际上是钩弋夫人与江充、苏文的联合，借机扳倒卫氏一族，取代皇后和太子。如果不除掉钩弋夫人，政局将会大乱。

无论钩弋夫人的真实面目如何，“杀母立子”葬送血缘亲情，本质上都是有悖人伦的。在中国古代君主专制制度下，凡后妃摄政都被视为洪水猛兽，朝代覆灭或君主倒台往往被归罪于女性的头上，这便是著名的“女祸论”。

在男尊女卑的社会中，女人君临天下是对男性权威的公然挑衅和践踏，是不合法不合理的。处于从属地位的女性一直被排除在政治之外，成为了“背黑锅专业户”。在秩序森严的大环境下，一旦女性可以突破限制干预朝政，这个时代的统治架构不是太脆弱就是已经崩坏，不外乎以下情况：幼主登基，天子病弱，皇帝无子，君主昏庸。这种政治状态在古代中国本来就是不健康的，是导致衰亡的重要因素。后妃掌权名不正言不顺，会受到诸多诟病，女性统治者为巩固政治地位，往往会采用非常手段，尤其是暴力震慑手段。苛政猛于虎，自然会加速朝代的衰亡，这并不是女性统治特有的祸患，而是畸形社会环境产生的必然结果。

武则天在历史上的影响大都积极正面，在位期间经济、政治、文化取得了不少成就，但儒家正统对她的评价是“鬼神之所不容，臣民之所共怨”，只因她是个女子，严重违背了纲常伦理。女性的天性和才华在封建社会不断地遭扼杀，“女祸”简直是莫须有的罪名。

钩弋夫人的死亡是古代女性悲剧命运的缩影，对这个充满神秘色彩的女子，我怀有深深的怜悯。我同样庆幸自己生在这一时代，这样的悲剧再也不能重演了。

作者简介：邱嘉仪（1998.08-）女，广东省广州市人，广州市番禺区华南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师范）专业，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