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货黑豆

2019-08-30 08:41揭方晓
金山 2019年5期
关键词:夜光杯七孔清汤

揭方晓

黑豆就是一吃货。黑豆非豆,是一人名。据说他妈在生他时,他爸黑皮正用黑豆喂牲口,一听接生婆过来报喜,惊喜之下,说话就不利索了,只知颤抖地抚摸着槽里的黑豆,喃喃自语:“黑豆,黑豆……”从此,黑豆就成了这一新生儿的大名,简单、易记,又绝少重名。

黑豆家境说不上有多么富裕,可也不算落魄,毕竟祖上曾经显达过,传下了一些家产,以及许多大户人家才有的作派和规矩。这些作派和规矩,黑豆没继承多少,唯独对吃,却全继承了,并且愈发精益求精。其间一些讲究,让人有些受不了。

比如,煲藕汤,一道再寻常不过的菜品了,当地几乎无人不会。可黑豆却有自己的讲究,切开肥藕后,他非得数数上面的孔洞,若有七孔,则满意地用来煲汤;若有九孔,他是断断不会用来煲汤的,一盘清炒藕片,或是凉拌藕丝,就是这根藕最好的归宿。

有人不解,就问他其中的缘故。

黑豆笑着解释说,七孔藕淀粉含量较高,水分少,糯而不脆,适宜煲汤;九孔藕水分含量高,脆嫩、汁多,凉拌或清炒最为合适。

不是吃货,是绝不晓得其中奥妙的。就算一般的吃货,也一定懒得区分这七孔藕与九孔藕的差别。可是黑豆会,并且乐此不疲。

再比如,喝酒。黑豆好酒,不管怎样的酒,都来者不拒。只是喝酒时,一定要配恰当的酒杯才行。否则,宁愿馋死也不喝。乡间水酒,他定选陶碗,口大底浅的那种,斟满一碗酒,与人略略一碰,仰头便干,立马豪气干云;若是葡萄酒,则须用高脚玻璃杯,浅浅地倒一点,轻柔地摇一摇,细酌慢饮。当然,黑豆说,喝葡萄酒,用夜光杯才最正宗,古人诗云“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只是夜光杯不常有,只能用高脚玻璃杯替代了;若是高档白酒,则要用小瓷杯了。白色瓷杯,清洌白酒,浑然一体,两者相配,大增酒之色、酒之味。

爱读武侠小说的人,可能都记得,金庸在他的名著《笑傲江湖》里,借书中人物祖千秋与令狐冲之口,对酒与酒杯的搭配,做了番精彩的对白,与黑豆之说简直异曲同工。

转眼就解放了,气象为之一新。

这不,村里办起了公共食堂,各家各户的小灶都砸了个稀烂,不管男女老少、富贵贫贱,全蜂拥至公共食堂吃大灶。换了环境,从小灶到大灶了,可黑豆不换作派。一上桌,照例先将碗筷、桌椅认真地擦拭一遍,堪堪完成这些“功课”,一抬眼,大家已經吃得七七八八,锅里、盆里,只剩残羹冷炙。邻居石头有些不落忍,教了他许多吃大灶的绝招。比如盛饭,头碗得浅,二碗得满。什么意思呢?就是说第一碗饭别盛太满,快速吃完,再猛地添第二碗。这第二碗啊,得死命地压实了盛,因为根本就不会再有添第三碗的机会。再说了,爱干净那一套,都这会儿了,显得有点瞎胡闹,还是省省吧。

黑豆认为石头言之有理。只是那种失了作派的样子,他实在学不来,于是整天里忍饥挨饿。好在这段热闹的历史并不长,一切仿佛就在瞬间又回归了正轨。

又转眼之间,就到了世纪之交,到处都是欣欣向荣的景象。

可黑豆却无福消受这种欣欣向荣的景象,他的生命如花般枯萎,只剩淡淡的残红。这种残红,随时有可能完全褪去。儿子黑米心里悲伤,俯身问他想吃点什么。黑米知道,父亲黑豆这一生,不好色,不好赌,只对吃喝情有独钟。

“我,我,我想吃碗清汤。”黑豆气若游丝,眼里却进出意外的光芒。

黑米立即上街买了一碗清汤,才喂黑豆一勺,黑豆仿佛吃了“回魂丹”般,劲儿一下子就上来了,勃然大怒:“呸,这是馄饨,不是清汤。”说罢,气绝身亡。

清汤,邻县另类风格的馄饨,其皮薄若透,馅如丁香,汤水清澈。

黑米哪晓得这些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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