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忆秋：爱我所爱筑通途

◎左洪佳

谭忆秋

2019年1月8日上午，民革党员、哈尔滨工业大学交通学院院长谭忆秋教授在人民大会堂接过国家技术发明奖二等奖的荣誉证书；与此同时，她的获奖项目 “寒区抗冰防滑功能型沥青路面应用技术与原位检测装置”等一系列新兴技术正在 “新国门第一路”—— 北京大兴国际机场高速公路开展面层摊铺作业。

1999年，31岁的谭忆秋成为哈尔滨工业大学交通学院道路与铁路工程专业毕业的第一个博士生。谭忆秋的顺利毕业确保了哈工大该专业的博士学位授权点能够继续招生，这是她对交通学院发展的第一次助攻，学院则在同年破格提拔这位成绩斐然的博士生为副教授，由此开启了她与这个学院同成长、共发展的共荣之路。2001年，作为上海同济大学道路与铁道工程专业第一位女博士后，谭忆秋婉拒多方邀请，毅然回到母校。

2003年，谭忆秋破格晋升为教授并担任道路教研室主任，2004年被评为博士生导师。2012年获得国家自然基金委杰出青年基金，2014年受聘教育部“长江学者奖励计划”特聘教授并担任交通学院副院长，2017年担任学院院长，获全国巾帼建功标兵。

打破国际垄断，矗立学术最前沿

沥青路面是我国高速公路的主流路面形式，占据中国的高速公路大概 95%以上，过去三十年是我国高速公路建设的黄金期，目前我国高速公路里程排名世界第一。

纵然世界里程第一，我国高速公路的性能和效能仍待大幅提升。20多年来，谭忆秋教授专注高寒地区沥青路面耐久性研究，取得了卓越成就。

位于北方高寒地区的黑龙江，年最高气温和最低气温均居全国之首，路面服役温度在-40℃～75℃之间，温差达110℃以上，要让沥青路面在这么大的温差中都保持良好的服务状态，就需要满足高温稳定性和低温抗裂性这两个路用性能的要求。但随着研究推进，科研工作者发现，这两种性能是相互冲突的，沥青混合料的高低温性能不能同时提高，只能在满足路用性能的要求下寻求一个平衡。谭忆秋创造性地实现了沥青材料低温粘、弹变形分离技术，将弹性变形和粘性流动变形分离开，选择更合适、准确的数学模型描述沥青混合料的应力应变特性，提出了沥青路面材料高低温统一设计理论与方法。该方法能够更科学可靠地兼顾和平衡沥青路面高、低温性能。就这样，沥青路面高、低温性能矛盾的难题被谭忆秋攻破了。

我国普遍采用在沥青中掺入添加剂等化学方法来生产改性沥青，提高沥青性能，以应对工程上对路面材料的高标准要求。就像为了提高牛奶蛋白质含量检测时的指数，人们把三聚氰胺添加到牛奶里，却使得消费者身体受到伤害，大量工程应用证明沥青中掺入添加剂制成改性沥青虽然满足指标要求，但其路面的使用性能却不尽如人意。谭忆秋提出 “绿色”改性沥青的概念，由此提出的高速剪切低温发育 （熟化）二阶段改性工艺已经成为该领域的主流工艺，提出的沥青与改性剂配伍原则与指标成为提高改性沥青生产效益的指导原则。研究成果获得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并直接纳入我国高粘沥青的技术标准中，广泛应用于高速公路建设中。

利用改性沥青研究成果，谭忆秋还研制开发了新型水泥路面填缝料，由于该材料克服了以往路面填缝料低温粘结性差的缺点，耐磨性、延展性及抗老化性能都得到明显提高，因此得到广泛应用，为我国寒冷地区水泥混凝土路面养护解决了重要的技术难题。她设计开发的填缝料力学性能评价体系可以更加科学合理地评价填缝料路用性能，成果填补了国内外空白；承担的交通部西部项目 “橡胶颗粒路面应用技术的研究”，成果不仅实现了较大的理论进展，同时还实际解决了应用技术与施工工艺方面的若干难题，经工程验证橡胶颗粒路面具有良好的主动抗冰除雪效果。

被誉为“新国门第一路”——北京大兴国际机场高速公路应用了谭忆秋教授的多项科研技术和材料。一种高性能国产高性能融雪添加剂和矿粉、沥青形成的胶浆被注入路面材料空隙中，在气温较低或空气湿度增大的条件下便被迅速激活，通过轮胎与路面的泵吸作用及摩擦不断析出，与降雪接触后，路面原本0摄氏度的冰点降低到了零下25摄氏度。打个形象的比喻，在雨雪天时，新材料把路面变成了一个微微发热的 “暖宝宝”，落下来的雪片融化后，雪水不会结冰，能有效避免北方秋冬及初春时节路面 “地穿甲”的形成，为行车安全提供了保障。这项技术一举打破了日本、瑞士等国外厂商在该领域高性能产品上的价格垄断，每吨单价便宜了三分之一，性能居国际领先水平。

高性能防冰融雪沥青混合料已经被实际应用到了我国的高速公路建设中。

传承学术精神，亦师亦友显风骨

“作老师，你首先得是学生的朋友，他才能真的跟你在一起，去做事，才能和你聊一些甚至不愿意和家长去聊的东西。”论及师生关系，谭忆秋教授指出，如果老师和学生的距离远了，工作起来就费劲，但是如果你了解学生之所想，能让他把你当亲人，当朋友， 没有隔阂，就能更好地合作从而共同进步。在她眼中，研究生和导师之间，更多的是一种合作关系。她作比道，研究生与导师，就好像在同一个岗位上工作的新手和老师傅，身份上他们是平等的，只不过老师傅的经验更丰富一些。如果在聊天的过程当中，老师傅发现新手感兴趣的东西他正好了解，他就把一些经验和知识来传授给这个新手。谭忆秋教授倍感欣喜的是她和她的学生之间隔阂很少，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用讨论的方式解决。没有太多因敬畏而犹豫不前的心态，学生的积极性就会上来，这样的合作，自然更容易取得成绩。

不过愿意与学生交朋友的谭教授，也有着严厉严肃的一面，她不容许学生有所懈怠。谭忆秋认为硕士教育培养的是一个人的科学习惯。她说： “不论是被推荐的还是考来的硕士研究生，刚刚来到这里，所有的人都一样。我们老师关注的是这个学生的思维、思想、逻辑，是这个学生是否能够善于沉下心，去做一些事情。研究生期间的工作就是训练一个人思维方式。设立目标，发现问题并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这就是科研。实际上这是一个真正靠自己思考，靠自己查找资料来学习的过程， 而这个学习不需要考试，要看实际成果。”

谭忆秋教授将学生分为两类。她以找鱼为例，一类学生循规蹈矩，按照老师指定的路径去找鱼，并把结果告诉老师；而另一种学生注重目的 （找鱼），善于自己规划路径，并能在众多结果中辩证思考，择优选用。在谭教授的教学哲学中， “因材施教”是一个重要的指导方针。针对这两种学生，她会有不同的引导方式。前一种学生循规蹈矩，她就慢慢去引导他们，但不容忍他们的懈怠。后一种学生积极创新，难免在科研道路上有一些奇怪的想法，针对这样的学生，她则可能和他们有非常深刻的讨论，这样的讨论往往严肃、严厉而互不相让。这样的严厉，只是为了让这些 “不听话”的学生事半功倍地走上正确的科研道路，帮助他们找到更适合自己的路径。经过这样的讨论，学生往往会收获很多。谭忆秋绝不容许学生向诱惑妥协、被惰性掌控。她会不断地给学生提出问题，让他们去思考，引导他们忙起来。 “我就是要把他们的这些时间都争取回来，让他们来做一些科研，来培养他们的兴趣”。 “一个学生什么样一定是导师塑造的”，谭教授希望能像她的恩师对她的指点一样，指导学生在科研道路上不断前行。

“搞科研就如同穿上红舞鞋，不要带有虚荣心和功利心，而是要从热爱出发。”谭教授回忆起读研究生时王光远院士对自己的启示。王光远院士给她上了人生最重要一课。时隔多年，谭忆秋感慨道： “最后当我穿上了这双红舞鞋，我才发现有的时候科研并不是那么容易，你可能会让别人羡慕， 让别人看到你的光鲜，但你做这些时候的艰辛，却是别人看不到的。可是这又怎么样呢，这是我所热爱的事业啊，我愿意为之拼搏。有很多搞科研的人，中途放弃了，因为他们在决定走这条道路的时候，引导他们的不是热爱，而是对功利的追求。”

爱我所做，奈何他雨雪风霜

大学时担任过摄影协会会长的谭忆秋，一直酷爱摄影。背着相机，她去过南极——埃默里冰盖，北极的阿拉斯加和格陵兰岛，也曾攀登过珠穆朗玛。她总是带着浪漫的情怀去生活，带着好奇的心情去旅行，带着严谨的态度去科研。

谭忆秋在工作的过程中走过很多艰苦的地方，比如边远村屯，比如人烟稀少的荒滩。有一次她们到一个村屯去修路，见到了前所未见的贫困。有一户人家，一家人盖一床被子， 住着随时可能倾塌的草坯房。大家心里都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给这家捐了很多钱。后来他们回去的时候，又去看了这家人的光景：因为在公路两侧，这家人做起了买卖，有了大房子。就在那一个瞬间，谭忆秋突然觉得修路不单是一件工作，更是一件造福于人的好事。所以她会自豪： “虽然苦，但是我们这个专业的学生都会为自己的工作而自豪。这个职业的特点就是你每做一步，都是一个里程碑！我们做过长安街，所以一提长安街我们就高兴；也做过很多高速公路，每当看到有车在跑，我们就会觉得为大家做了一件好事。”

谭忆秋非常尊崇稻盛和夫的观点：对于工作而言，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你很幸运地找到了一个你很喜欢的工作， 还有一种可能是你去试着热爱你所做的工作，最后变成喜欢。所以她认为，人在年轻的时候，没有什么事情是注定会去喜欢的，也不会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想要什么。因为年轻人对社会，对生活的理解都不够深入，生活还不可控。作为一个建材专业的本科生，她那时也并不曾想到自己今后会在道路学科上走这么远。但是当她真正走上了这条道路，则选择了去热爱，也正是这份热爱，支撑着她做出了如此宏大的成绩。 “人在二十岁到三十岁这段时间总是冲冲撞撞，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又能做什么。所以我就是踏踏实实地做好眼前事。”作为一个完美主义者，谭忆秋对自己的要求是近乎苛刻的。凡事不但要过她心里的那一关，还要有客观事实来证明这件事确实完美，她才会收手。 “什么事情我都会很认真地做，不会去想这个事情有没有用，或者那个事情有没有必要。”

“一件事情在你眼前，没有喜欢与不喜欢，只有态度阳光与不阳光。”谭忆秋始终用这句话鞭策自己、教育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