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丹阳
我常常在想,河堤那一排柳树伸展着柳条是不是在和我打招呼,漫天的柳絮又是寄予谁的思念,花开时节动京城的牡丹像极了唐朝描着花钿的贵妇……我喜爱这世上的万物,更喜爱这万物中那不言不语的花草树木。
梧 桐
每次路過这条路,我都会看一眼那棵已经枯萎一半不知道还能撑多久的老树,看到他现如今凋残的样子总能想到往年那郁郁葱葱的茂密景象和孩童时期在这棵树下的欢声笑语。
从记事起,有腰粗的老树就在这里了,家人告诉我这是棵也不知是哪位树人种下的梧桐。那时候路边还都是平房,路口有家什么小零食都能买到的小卖部,人们总是闲不住地想要进去看看,也不买啥,就和老板聊聊天搭搭话,后来老板在门口支了个免费的象棋桌,谁都能下。三挪两不挪,这摊就支到了老梧桐的下面,茂密的树冠就像为人们撑起一把巨大的伞,父辈们在伞下下象棋,玩到兴头时都忘记回家吃饭,常常听到家里女人的吆喝声。孩子们在象棋桌边上打闹,稍微顽皮点的总是妄想爬到树上,仿佛这就是证明自己“厉害”的方式,还有的就在树下的土里抠几个洞,凑在一起打弹珠。年轻人坠入爱河,偷偷在树上刻上几个字,某某要爱某某一生一世。老年人就三五成群的在树下拿着蒲扇聊着天,帮自家孩子扇打着蚊子。靠着这棵树,在手机还没普遍的那时候,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乐子。
后来一个个小蘑菇似的平房拆了,高楼拔地而起,人们都被塞进了火柴盒般的房子里,门口这条路也重修了,恰好老梧桐在绿化带区域,就躲过一劫没有被砍掉。可即便如此,小卖部一拆,象棋摊也就跟着没了,也没人再在这人行道上支个桌子了。想要爬树的孩子们也都不再来这里,更不再提爬树这回事了。老梧桐安静地站在那里,好似一位老人。有时风大,他会跟着风轻轻地晃晃脑袋,有时下雨,他会跟着雨滴轻轻地掉下几片叶子。春去秋来日出日落,他都盛开着,茂密油绿的树冠仿佛在向大家说:我不老,还是棵正当年的梧桐树。他用层叠的叶为行人遮挡着毒辣的阳光,用影子抚摸着行色匆匆的人们就像抚摸着自己孩子。不知怎地,这两年他突然“老”了,先是不那么茂密了,“大伞”竟然出现了些许的缝隙,后来竟有一半都不再长叶子了,来过许多人说要为他“医治”,却都不尽人意。我想啊,老梧桐也许就是老了,像人一样盛开过,然后重于泰山一般的老去了。
牵 牛
我总是在假期回到奶奶家生活一段时间。家里有个小院子,奶奶爱花,就在院子右边的空地里种了许多我叫不上名的花花草草,每次我回去,奶奶都要拉着我介绍一番,这架上是紫罗兰,这棵是栀子花……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好成绩。然而,我记忆最深刻的却是那一串凭空长出的牵牛花了。
那是去年春天,我有空回到奶奶家小住,一进院儿就发现奶奶种的花都开了,袅娜的小花们赶上春光争相地想要在浅浅的草皮上露个脸,等待着蜜蜂的临幸,明亮的色彩让整个院子都兴奋起来。院子的角落却有棵没见过的翠绿的藤,我赶忙跑去问奶奶这是种了个什么新奇玩意,奶奶却说不知道哪来的种子,今年就这样冒出来了,于是大家都忍着好奇,每天都凑过去看看能长出什么稀奇玩意。没几天,她就揭开了自己的面纱——一棵紫红色的牵牛花!虽是个平常物种,她却似乎有要和院子其他花草比美的想法,花藤直冲冲地闯进了那一片花园,在粉色的月季、金灿灿的波斯菊和大红色的郁金香中,她毫不起眼。直到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洒下,其他的花瓣都被击打的花容失色,这支牵牛花还依然翘着那只纤细的藤,在早上悄然绽放。多喜人啊!打那之后,我总是喜爱早上起来看看她,她也从不曾让我失望每天都执着地朝开夕落,不曾失约过一次,这让我既欣喜又激动,多么勤劳、坚强的花啊!
日复一日,在奶奶家生活的日子里,每天我都会倒杯茶捧本书坐在院里,抬眼就能看到这株牵牛花,看她伸展着修长的臂膀,看她的笑容灿烂,看她早晨绽放的瞬间,看她闭上眼睛睡去的模样。
顽强的绿箩
新家刚装修结束,父亲带我去花卉市场买植物,说是要吸收空气中的苯、三氯乙烯、甲醛等有害物质。我对花市有着和年龄不符的热爱,倒不是爱买花,而是喜欢在这里看遍春夏秋冬的“植物景”。一年之初,水仙花先迎春,主妇们都爱买上几支回家养着。没过几天,雍容的牡丹、争艳的芍药、俏丽的月季、灿烂的金盏花和蝴蝶兰还有新手都爱的仙人球和万年青都陆陆续续地现身货架。夏天卖得最多的可能就要数茉莉了,“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桠又香又白人人夸……”大概是这一首歌把茉莉唱进了人们的心坎,每家商户门口都是她圣洁的身影。“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从古至今中国人对菊花的喜爱丝毫不曾衰减,秋天一到花市最精彩的就是菊花的斗争,你家有的品种我家绝不能少,你家有三种颜色我家就要有五种。越是这样,越大饱了我们这些看客的眼福。瑞雪将至之时,本以为花卉市场会冷冷清清,其实不然。花农们把在温室里精心培育的品种早早地摆了出来,最爱看的不就是那朵雪中的腊梅?四季人们总能在花市中找到自己的乐子,而我所喜爱的,却是那价格便宜、朴实无华的绿箩。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绿箩是在伯伯家,那时候年纪还小,不懂得花花草草的名字更谈不上了解功效,只觉得那一撮撮长在透明花瓶里的叶子绿油油的好看极了。伯伯告诉我,这种植物非常容易养殖,插在水里或是埋在土里只要记得时不时地浇上水,它就能自己生根长大。向伯伯讨要了一小株带回了家,细心地插进装了水的花瓶里等它成长。儿时的兴趣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种下的当天来来回回的去看绿箩是否长大了,一星期不到就忘到了脑后。终于在许久后的一个周末,父亲让我给绿箩浇点水,我才想起,啊,自己还种了棵绿箩!急急忙忙跑向放花瓶的地方却发现花瓶中已经空空如也,心里一阵蹊跷,忙去问了父亲。父亲从书房连拎带拖拿出一大盆,我对着眼前的景象怔住,这是我当时种下的绿箩吗?是那一株单薄的小绿叶吗?多么顽强的生命力啊!在家人的培育下,娉婷的身躯长成了流淌的瀑布,这让我欣喜不已。小心地浇上水又挂回书房,我以前不爱进书房,总觉得冷清,自从父亲把绿箩挂了进去,竟觉得小小的房间里不再是枯燥的书本和僵硬的书柜,多了那条顽强的生命和满眼的绿意。
父亲选了十多盆花花草草,和老板讨价还价着,我蹲在地上摆弄着各式各样的花盆。猛然起身竟被吊着的花盆撞住了脑袋,我揉着撞疼的部位抬起了头,是绿箩!我忙跑进去:老板,你这绿箩多少钱一盆?绿箩便宜,就当送你小孩子玩了!我急急忙忙跑去摘了那盆撞了头的绿箩。和父亲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惦记着把它挂在哪,心里不断思忖,世人爱牡丹,陶渊明爱菊,周敦颐爱莲,而我呢?我爱这绿油油的叶子,爱这为了活下去拼命延伸的根,爱这价格低廉却顽强生存的“生命之花”——绿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