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庭保卫战中大放异彩的英雄群体

钱晓虎 盛平

2019年3月8日下午，十三届全国人大举行第二次全体会议，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栗战书作全国人大常委会工作报告。他说，这一届人大常委会2018年工作的一个重要亮点，是制定了《中华人民共和国英雄烈士保护法》。“一部英烈保护法，公平正义得伸张！”栗战书的这一庄重结论，标志着4年来发生在共和国法庭上的“捍卫狼牙山五壮士名誉权”的保卫战，终于取得了根本性的胜利。

在这之前，最高人民法院对外发布第19批指导性案例，供各级人民法院审判类似案件时参照。其中，“狼牙山五壮士名誉案”被特荐入选。最高人民法院认为该案推动了《中华人民共和国英雄烈士保护法》的出台，伸张并弘扬了保护英雄的社会正气，对今后类似案件的审判起到了永久性的示范指引作用。

此时此刻，感慨万分的除了“狼牙山五壮士”的直系后人之外，更有“五壮士”所在的某集团军“红一团”的数千官兵。作为共和国历史上第1个受到北京市所有涉案法院直接保护的英雄群体，他们除了扬眉吐气、倍感荣光之外，思考更多的是，打赢这场法庭保卫战的关键因素和重要启示是什么？在当前“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中，应该怎样用好《狼牙山五壮士名誉案判决书》这部活教材？

2019年八一前夕，义务代理此案的北京市著名律师赵小鲁，针对上述问题接受了记者的专访，并透露了不少震撼人心的内幕细节。

关键时刻，英雄群体留下的“铁证”击碎了挑衅者的“颠覆梦”

记者：前几天，我们从网上看到，一位退役军人致信于您，感谢您不惜吐血奋战，作为“狼牙山五壮士名誉案”的代理律师，率领一群正义之士打赢了这场气壮山河的法庭保卫战。“狼牙山五壮士”所在的某集团军“红一团”，特授予您一枚三级战斗英雄军功章，您受之无愧！其实，还应该授您一把佩剑，以表彰您和战友们高效捍卫英雄的亮剑精神。请谈谈您接到这封信时的切身感受。

赵小鲁：确有其事，“红一团”真的给了我们这样一枚军功章。回想起来，这件事至今令我热血沸腾。“狼牙山五壮士名誉案”历经一年零二十二天，两审，六次庭前会议，大胜。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年多。但是，法庭审理的每一个情节，依然如在昨日。以《炎黄春秋》前主编洪振快为代表的诋毁、污蔑、否定革命英雄名誉的历史虚无主义势力为一方；以“狼牙山五壮士”后人葛长生、宋福保及其代理人赵小鲁律师、王立华同志为代表的捍卫英雄名誉的力量为一方，在法庭内外，在法律上、舆论上、政治上，进行了全方位的大搏斗。而斗争的焦点，最终聚焦在“狼牙山五壮士”英雄事迹的真实性上。洪振快在法庭内外口口声声说，他掌握的“细节”都指明“五壮士”的英雄事迹是不真实的。为了实现全面否定“五壮士”的“颠覆梦”，洪振快最后竟然把日军冈山联队史的内部出版物作为“关键证据”抛给法院，竟然用日本侵略者撰写的历史资料，证明“狼牙山五壮士”的宣传是虚假的。后来，洪振快在庭审中干脆说，共产党的历史都是瞎编的，“狼牙山五壮士”的故事是假的，根本就没有这回事。甚至指名道姓说，葛振林、宋学义根本就没有参加“九二五”战斗，他们就是撒谎。此言一出，我不禁心中大怒。洪振快这样公开否定和羞辱我们的革命先烈，是可忍孰不可忍！但我很快冷静下来，深知“证据是诉讼之王”，没有大量铁的证据，就不可能化为法律的力量，真正打垮历史虚无主义者“有备而来”的疯狂挑衅！而当时国内外的舆论形势是，历史虚无主义者甚嚣尘上，气势汹汹。一些“公知”“大V”，在网络媒体发表文章，全部一边倒，说我们起诉洪振快赢不了。我们当时的确面临巨大压力。在法院判决之前的关键时刻，我们深知要证明“狼牙山五壮士”这段历史最有说服力的证据材料，应该来自当年的英雄部队。赵可铭上将，原国防大学政委，曾担任过“狼牙山五壮士”所在师的政治部主任。他建议我们直接到“狼牙山五壮士”所在部队“红一团”去取证。赵可铭直接联系某集团军，得到了该军领导的全力支持。

那天我到广州一出机场，就看到几个身穿迷彩服的军人，站在接机口向里面张望。他们拿着“欢迎赵小鲁律师”的一块牌子。我主动举手示意，一种亲如兄弟的感觉油然而生。经介绍，来迎接我们的是“红一团”的政治处主任和一位股长。部队同志说，赵律师这次来，我们按照集团军首长的规格来接待您。我们希望您为我们解放军出口气，无论如何要打赢这场官司！这不仅涉及“狼牙山五壮士”英雄群体的声誉，涉及对烈士后人精神损害赔偿问题，更涉及我们整个部队的声誉和形象，涉及我们解放军的士气和斗志。

在“红一团”，我们通过对连史馆、团史馆的参观和调查取证，进一步了解到许多极有证明力的关键证据。所有这一切关键证据，该团官兵都原原本本地提供给我们，加盖公章，成为我们在法庭保卫战中提交给法院、粉碎洪振快“颠覆梦”的铁证。

在“红一团”调查取证过程中，有一个“小插曲”。“红一团”几位接待我的官兵，晒得简直就是非洲人。我问他们是不是训练非常艰苦？他们很自豪地说，他们是直接受命参加抗战胜利70周年阅兵仪式的“狼牙山五壮士”英模方队的官兵。听说为“五壮士”打官司的赵律师一行到团里取证来了，他们是专门从北京赶回来迎接我的。他们告诉我说，阅兵指挥部原来是把“狼牙山五壮士”英模方队放在后面的，正是为了呼应当时已经在北京打响的捍卫“狼牙山五壮士”英雄名誉的法庭保卫战，党中央最终在正式阅兵之前，决定将“狼牙山五壮士”英模方队调整为第一方队，第一个走过天安门广场，接受习主席和全国人民的检阅。这个消息，我是第一次从参加阅兵的“红一团”官兵口中听到。当时，我们已经在北京西城区人民法院起诉了洪振快。我意识到，这实际上是党中央释放的一个重大政治信号，就是党中央在关注“狼牙山五壮士”这个案件，在为英雄群体撑腰！这个政治信号使我多日来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顿时感到浑身是劲儿，斗志昂扬。特别是，我们回顾当时的电视转播场景，在“狼牙山五壮士”英模方队走过天安门广场的时候，播音员进行正常报道，突然插入了一句话：“习总书记说，中华民族没有英雄不行！”这句话显然是临时插进来的。而这句话，掷地有声，重若千钧。

在“红一团”取证完毕回京时，送行的官兵与我们难舍难分。“红一团”政委郑重其事地从一个盒子中拿出一枚军功章递到我手上说，这是一枚三级战斗英雄军功章，我代表“红一团”颁发给您，感谢您在法庭上为我们的英雄群体说话，主持公道！原打算请您多住两天，举行一个仪式，但时间来不及了。这对当时仍在無形的沉重政治压力下艰苦战斗在第一线的我和战友们，的确是极大的鼓舞和鞭策！

记者：据说你们在“红一团”调查取证时，还第一次了解到这支部队来自秋收起义部队，这对你们打赢这场法庭保卫战有无重要意义？

赵小鲁：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参观了该团的团史馆，我才知道，“红一团”来自毛主席领导的秋收起义部队。从建军宗旨、部队的基本制度来看，秋收起义部队是最早实行“支部建在连上”、确立党对军队绝对领导这一军魂的最初源泉。为什么“狼牙山五壮士名誉案”在解放军中具有如此重要的地位和影响？就是因为“狼牙山五壮士”所在的“红一团”是毛主席发动秋收起义后亲自带上井冈山的部队，“狼牙山五壮士”的精神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军魂的重要来源。

现在看起来，历史虚无主义者从2003年以来，始终揪住“狼牙山五壮士”这个英雄群体不放，2005年竟然说动国家有关部门把“狼牙山五壮士”的英雄故事从小学语文课本中删除，此后又变本加厉持续对其下黑手、动刀子，不是偶然的！他们的矛头所向，不仅是因为“狼牙山五壮士”是在中华民族最危亡的时候涌现出来的抗日英雄群体，也不仅是因为“狼牙山五壮士”是毛主席、朱总司令联名签署决定表彰的我军第1个英雄群体，而且是因为“狼牙山五壮士”来自秋收起义部队，“狼牙山五壮士”的精神，被誉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军魂。对方这样干的目的之一，就是要“拔根剜心”，砍掉人民军队的军魂。所以，捍卫这个英雄群体的名誉，不仅是为了留住中华民族的集体记忆、坚守我们的核心价值观，而且是为了捍卫人民军队军魂的必然之举。这一点，后来得到了法院的认可，被写进了判决书。

“这场法庭保卫战能够打赢，‘红一团的证据至关重要”

记者：你在“红一团”取得的系列铁证，对于抹黑英雄的谎言的确最具杀伤力。你们在法庭上是怎么出示这些铁证，从而使久违的英雄群体在法律的光耀下大放异彩的？

赵小鲁：“红一团”提供的原始系列证据，对于打赢这场法庭保卫战至关重要。这些证据，经由“红一团”盖章，成为最具证明力的证据。

后来我在庭审中一一出示这些原始证据时说：“上述引用的《晋察冀军区 19 41年8月13日—10月17日反‘扫荡战役总结》、聂荣臻司令员亲笔签署的《训令》（1941年10月18日晋察冀军区政治部）《杨成武回忆录》《红一团团史》，均为本案中的原始证据和最强证明力证据，并为本案所涉及相关证据材料所印证，已经足以证明，‘狼牙山五壮士的历史事实是真实的，‘狼牙山五壮士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是真实的。我们要求法庭据此依法裁判，在判决书中予以认定。”

面对这些原始铁证，洪振快和他的代理律师除了瞪眼、再瞪眼，提不出任何有说服力的反驳证词。因此，法庭全部采纳了我们的意见。在近万字的法院判决书中，用了上千字记述了“狼牙山五壮士”事件的过程。从此，“狼牙山五壮士”的英雄事迹，不仅记载在我们的文章、历史资料和历史研究中，而且记载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法院的判决书中，具有了法律上的最强证明力。

“办这个案子就是吐血，也要坚决把它打赢！”

记者：显而易见，为了打赢这场法庭保卫战，您和您的团队付出了很大代价，据说光是经济上的损失就非常巨大，更有个人健康上的透支，但您从不后悔。有人据此把您称为律师界的“活雷锋”。您可否谈谈这方面的实情？

赵小鲁：一开始我们就很清楚，打这个官司是志愿服务，用实际行动学雷锋。但我们不光有付出，也有收获。在“红一团”调查取证时，从军首长到士兵，都夸我说，“赵律师能义务为捍卫‘狼牙山五壮士的名誉打这场官司，我们非常感动，非常敬佩。赵律师在我们眼里，就是我们解放军的英雄！”这番话，说得我热血沸腾，也自愧不如。不过，我这个人面对表扬和鼓励，不太善于说很多自谦的话。只是心里暗下决心：办这个案子就是吐血，也要坚决把它打赢！

这个案子，如果大家在网上看一看就会知道，我们是倾注了全部心血的。两年之中，我没有接一单商务诉讼案件。我们律师所原来运行良好，就因为我们全力以赴打捍卫英雄这个官司，商业业务受到极大影响，导致我们所连续几年亏损。但是，我们这样一个中小型的律师事务所，17个律师，6个共产党员，我们组织7个律师组成一个专案组，支持我办捍卫英雄这个案子。尽管经济亏损造成的压力非常大，但没有一个人说过一句怨言，没有一个人退缩。所以，一个律师事务所的党支部，其党建文化，在历史关头，会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我认为，人民法院关于“狼牙山五壮士名誉案”的判决书，是当前进行“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的最好教材。牢记使命，重要一点是要呼唤民族精神。这场法庭保卫战结束之后，我的多篇文章中，最终触及民族精神的核心内核和基因，就是我们民族的英雄情怀。所以，我们从年轻人开始，就要培养他们的英雄情怀。英雄情怀从哪里来？从敬仰英雄开始，从学习英雄、追随英雄、立志做英雄的情操熏陶中来。我们要在全民族树立英雄信仰。没有英雄，我们就没有未来；有民族英雄，我们才有可能培养自己的英雄情怀。一个民族有了英雄情怀，必将成为伟大的民族。中华民族有英雄情怀，则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就一定能够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