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孩子选择橡皮的权利

戴冰

拖着疲惫的身子一回到家，母亲就急匆匆地跑过来说：“你女儿今天犯错了，被老师批评，回来以后我跟她继续讲道理，她还是拗不过来。毕竟，她才小学一年级哦。”

在女儿的叙述中，我逐渐了解了情况：最后一节英语课，同学小苏没有带橡皮，女儿把自己最喜欢的橡皮借给了她。可是不到5分钟，橡皮找不到了。女儿和她一起找也没找到，就直接提出要她赔，对方明确表示不赔。就这样，双方杠了起来，直到班主任放学后把她们俩留下来“调停”。班主任觉得女儿心爱的橡皮被弄丢了，是可以要求赔偿的，但是同学间的友谊很珍贵，应该适可而止。女儿绷着脸：“不行，就是要她赔。”谈话逐渐升级为“选友谊还是选橡皮”的命题，女儿刚开始的回应是“我都要”，当面对只能选一样时，女儿“坚定”地选了橡皮。

哪怕我“换位法” “类比法” “将心比心法” “威权法”一招接一招地使用，最后还是绕不开“友谊还是橡皮”的选择题，女儿最终用撕心裂肺的哭声和无比坚毅的眼神回应我：“选橡皮！”谈话的最后，女儿从未有过地对我哭喊道：“你们大人为什么一定要按照你们想要的答案来要求我，我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我就是要选橡皮。橡皮对我很重要，没有了就永远没有了，你们不要逼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天哪，这是女儿第一次“忤逆”我的教育，“挑战”我的权威，直接给我重重的一锤。40分钟过去了，我突然意识到谈话不能这样下去了，于是我说：“好吧，虽然爸爸觉得你的选择有待商榷，但爸爸尊重你的选择。今天你可以选择橡皮，要求对方赔偿，但很有可能，你就失去了这个好朋友哦。过一段时间我们再来看看你今天的选择对不对，怎么样？”女儿的情绪被缓解了，洗漱去了。

入夜，我却辗转难眠，“她怎么会做出如此的选择呢？而且还冥顽不灵、如此决绝呢？对，还是要回到事情的起因，那塊橡皮！”脑海里闪过的念头，让我感觉自己似乎忽视了什么。橡皮，是女儿在围棋兴趣课上通过课堂比赛不断获胜赢来的。她小心呵护着它，放在文具盒里生怕弄坏了，还给了它一个最佳位置。

小苏是她进入小学4个月来最好的朋友，她把自己珍藏的橡皮借给了小苏，说明她是愿意付出的。希望对方赔偿，也并没有错。也许我们都忽视了“橡皮”对她本人的特殊意义。愿意付出，但有原则，损坏赔偿，依照“原则”，并且毫不留情、态度决绝、不讲人情。

深层次的问题是，她没有理解人际交往中的适度和通融。回想她懂事以来，我和她的相处，更多的是告诉她结果，而没有耐心地告诉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会产生哪几种不同的结果。“重结果，轻过程;重对错，轻分析;重命令，轻倾听”，我想我的教育观和方法确实出现了偏差。

我和妻子深入地交流，不断反思家庭教育的不足和缺漏。确实，女儿并不明白，强行让“好朋友”赔偿，好朋友会因为此事离去。作为成年人，我们深深地理解“朋友”的重要性，更明白“友谊”是什么，明白“宽容”，知晓“适度”，懂得“退让”。但孩子面对友谊和橡皮的选择时，更看重对“物”的感受，而忽视对“人”的体验。更何况，她大概连“友谊”是什么都还搞不清呢。

友谊和橡皮，这不仅仅是一道“非黑即白”的选择题。嗯，倾听她的选择，跟踪关注她选择的结果，启发引导她去学会宽容、适度退让，进而更好地理解“友谊”，相信“橡皮之争”会成为她和我们一起进步的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