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5G展望：理性还是狂热？

李剑锋

全球5G建设的讨论当下如火如荼，市场中相关主题的股票也是表现不俗。

5G是4G之后的通信标准，预计会在未来几年陆续在世界主要国家和地区推出。理论上的5G，将有极高的下载速度（每秒1G以上）、极低的延迟滞后（低于1毫秒）和极强的网络可靠性（99.999%的无间断网络覆盖）。一旦实现，意义极其深远，因为这样的一个强大的网络会激发人类包括物联网（Internet of Things）、自动驾驶在内的大量的应用场景的创新，实现很多人类以前实现不了的科技突破。

笔者借着这几个契机，梳理一下行业的现状，并简单讨论一下如何看待5G的未来，以及当下投资者对5G的热情是理性还是狂热。

建设5G需要投入多少

新的技术自然少不了新的投资，而建设5G偏偏特别烧钱。业界对投资总量的估计不一，但基本共识是，它将是4G投资的2-3倍。为什么？从技术上说，一个5G的通讯网络包含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前端的无线接取网络（Radio Access Network），其特征是高频波段加上高密度天线系统。高频波段可以实现极高下载速度，但无法长距离传送信息，穿透建筑的能力也比较低，所以需要在几乎所有的地方（包括室内）设置天线系统，对信号进行中继和加强。

第二部分是后台的5G核心网络，其特征是软硬件分离，由软件在云计算的基础上调配网络资源。传统的4G及更早以前的网络，硬件資源是地区化分配的，按照地区需求建设网络容量，是静态的。但网络需求如同电力需求一样，有高峰有低谷。电信公司面临的挑战是要平衡高峰和低谷的需求，还有不同地区间的需求。当硬件和软件分离之后，网络的资源分配可以变成动态的。硬件建设可以集中起来，然后有软件根据需求灵活调配网络资源，甚至可以通过软件实现特定应用场景的个性化定制化服务。这是5G对电信公司最具吸引力的地方，因为一旦建成，可以大幅降低运营成本。

虽然全球电信企业都在讨论5G，但从这些企业的角度来说，5G的建设并非为了推动需求。历次技术升级，全球电信行业的定价能力都没有得到改善，相反，消费者支付的费用越来越少，得到的服务却越来越多。这次5G的升级自然不会例外。笔者认为，很少有消费者主动会为更好的5G网络付更高的费用，对于大多数人来说，4G的速度、容量和价格足以满足目前的需求。至于基于5G商业应用的场景，虽然长期想象空间很大，但短期具体场景的需求驱动并不明显。所以，如果有投资者会指望5G带来任何电信企业业绩的大幅提升，大概会比较失望。

一切皆由成本主导

既然不能带来销售额的提升，那么全球电信企业5G的热情从何而来呢？答案是成本。

众所周知，消费者移动数据使用量依然呈指数级增长，未来很多年都不会有放缓的迹象。如何规划网络建设，以满足这样的需求增长，是电信企业面临的最大的难题之一。当下，全球电信企业4G的网络容量一般尚有冗余，但这些冗余很快会在2到3年之内消耗殆尽。届时，在4G的基础上尝试继续满足用户的移动数据使用量，成本将会急速飙升。

根据波士顿咨询公司估计，如果仅仅依赖以后的4G网络满足数据消费的需求增长，电信企业的单位用户成本在2022年后会呈指数级上涨，到2025年相对于2018年会上涨4倍。而如果基于建设完善的5G网络，电信企业甚至可以实现单位用户网络成本的下降。

欧美市场：半吊子的5G

正因为5G建设成本高，又无法短期通过更高的定价能力收回，欧美市场会采用分步走的策略去建设5G。接下来12-18个月，欧美各国会有主要电信运营商号称网络已经升级到5G，但这些所谓的5G很可能是半吊子的。这些电信运营商在网络的前端无线接入网络部分，在某些用户比较集中的区域，采用了5G的频率波段。与此同时，同一个国家的各大电信运营商也尽最大可能地共享硬件资源，节省投资。但是，网络的后台核心网络部分，仍旧是采用4G时代建成的基础设施。这样的做法好处是成本低，缺点是既无法完全实现5G理想的网络性能，又不能真正有效地降低成本。

美国除了欧洲这些问题之外，还有一个额外的问题，就是5G的高频率波段中有一部分被拨给了海军通讯使用，导致商用电信公司需要花很多精力绕开这段频率波段，这为网络设计增加了不少难度。

因为这些原因，欧美市场的5G建设和普及的速度会比较缓慢。根据网络设备提供商Airspan的估计，截至2022年，全球仅有3.4%的手机和12%的数据使用是基于5G的。

值得一提的是，日本的乐天集团最近宣布大举进军电信行业。因为没有既有的老网络，乐天可以从零开始建设前端后端都是真正5G设计架构的网络。笔者在日本调研的时候，乐天表示有信心把日本的移动服务价格降一半还能盈利。乐天5G的经验，值得关注。

中国市场：唯一真正意义上的5G

中国在建设5G上有无与伦比的优势。首先，是战略优势。欧美5G的建设是电信公司的企业行为，而企业通常难以进行长周期投资的决策，因为企业需要兼顾短期收益率和长期回报。而欧美政府顶多在政策上辅以一定支持，但他们的财政通常比较紧张，所以支持力度也非常有限。而中国的5G建设由政府主导，不遗余力，本着“功在当下，利在千秋”的原则。西方国家常常诟病这样的投资看不到回报，但正是这样的原则，让中国有了发展中国家最发达的基础设施，为中国过去几十年的经济腾飞做出了极其重要的贡献，更令中国制造在世界供应链中几乎无可替代。笔者坚信，当下如火如荼的5G建设，其重要性跟中国当年铺天盖地的修路、修桥、修铁路、修港口、修机场是一样的，必将为下面几十年中国的科技创新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

其次，是成本优势。由于历史原因，中国已经建设了密度很高的无线接入网络系统（日本、韩国情况也类似），密度远高于欧美国家。这样在中国铺盖5G频率资源，速度会非常快，成本也比较低。

因为中美贸易关系的影响，美国刻意在网络安全性上做文章，想把华为排斥在西方5G建设之外。但笔者认为，美国的如意算盘大概要落空。原因正是上面谈到的，各国建设5G的动力是降低成本，而华为的成本优势显著。据估计，采用华为的解决方案，相比较基于西方设备的替代方案，能够节省一半的成本。前面提到，西方国家的电信公司5G建设，政府并没有也没有财务能力补贴，因此基于成本方面的考虑，会让世界多数国家，尤其是欧洲国家，对华为的产品和服务几乎没有能力拒绝。

投资机会在哪里？

首先，电信运营商表现大概率不会太好。参照以前技术升级的经验，电信运营商需要在2-3年内产生大量资本支出，而这些资本支出并不能带来更高的营收，因此电信运营商现金流在技术升级初期会明显恶化。上面谈到5G的资本支出可能超过以往的技术升级，因此电信运营商的现金流状况堪忧。

其次，5G设备制造商可能会有1-2年的一个行情。依然参照以前技术升级的经验，设备制造商在5G建设的初期阶段，成长性会很好，然后跟随经典的S曲线，在2-3年内到顶，然后无论是出货量还是单价都开始下滑。鉴于股票看的是未来预期，因此股票的行情可能在业绩到顶前就结束了。

然后，就是各种为5G提供服务的行业。这些行业的日子要稍微好过一点，因为很多服务是围绕5G网络提供的可重复性的服务，不容易被替代，也没有明显的周期。这其中最大的可能就是电信铁塔行业。铁塔是提高网络密度的重要资产，5G建设需要大量的铁塔资源，而且这些资源一直需要，变成电信企业运营成本的一部分，为铁塔企业提供长期稳定的现金流。但是投资铁塔公司要看国家和监管的条款。各个国家对准入门槛和定价方式的规定，直接决定铁塔资产的利润率水平。

当然，笔者认为，最值得期待的，是5G普及之后，各行各业对移动端技术的创新。我们正处在这方面的一个起点，未来的潜力无穷，会创造无数现在还想象不到的应用场景。

所以，并不是沾光5G风口的猪都可以飞。虽然有一部分公司确实因为全球5G的建设，近两年我们在市场中见到公司名字带“通信”两个字股价就急速上涨的现象，可能狂热多过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