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沿着刘天华指引的方向一路走来
——纪念陈振铎诞辰115周年

2019-08-14 07:59孟建军
乐器 2019年8期
关键词:刘天华国乐二胡

本刊记者/孟建军

在中央民族大学博物馆举办的《先生还在身边》的展览上,陈振铎作为民族大学唯一的一位音乐家入选展览,与翦伯赞、潘光旦、于道泉、费孝通等社会学家、语言学家一道,为展览内容增添了一抹靓丽厚重的色彩。

作为刘天华先生的亲传弟子和他得意的学生之一,陈振铎从1961年之后,一直在中央民族大学担任二胡教学工作,培养了一批少数民族二胡演奏人才。

携琴考入上海国立音乐院

陈振铎(1904年~1999年),山东淄博少家圈人。1928年,24岁的陈振铎背着京胡、二胡离开了家乡,考入刚成立一年的上海国立音乐院,同年一起考入该院的有冼星海等人。

我看到一张1928年11乐27日上海国立音乐院成立一周年全校师生的合影。前排就座的有蔡元培、萧友梅、吴伯超等在中国音乐教育史上彪炳千秋的人物,陈振铎位于第二排,在蔡元培、萧友梅身后。上海国立音乐院的诞生,揭开了中国专业音乐教育史新的一页。从这张照片就可看出,陈振铎是较早进入中国第一所专业音乐院校的学生。当年与之同学的冼星海、熊乐忱、蒋风之、丁善德等人,在新中国成立后,都成为国内著名的音乐家。

“护院”学潮后转学到北平

1928上海国立音乐院学习之时的陈振铎

1929年,因为“护院”学潮的原因,陈振铎于1929年9月离开上海国立音乐院到国立北平大学艺术学院音乐系,从师刘天华学习二胡的同时,他还从师赵丽莲教授学习钢琴,从师张友鹤先生学习古琴。陈振铎在他的《在刘天华先生的门下》一文中回忆:“在上海国立音乐院时,从师刘天华早期的学生吴伯超学习二胡,已拉到了《月夜》的程度,但转学北平从师刘天华学习之后,那就得要从头学起。开始要学习江南丝竹谱,诸如《四合如意》《扬合》《满江红》等乐曲。如今回忆起来,那是一段打好基础,深入民族音乐传统的基本锻炼,很有必要,很有用处。”在刘天华的悉心教导下,陈振铎刻苦钻研二胡演奏技艺,时常得到刘天华的鼓励与赞赏。

陈振铎生前回忆:“天华先生在世时,每举行音乐会,总是要我去聆听学习,如在北京饭店、协和礼堂、育英中学礼堂,其中有刘天华教授的二胡、琵琶独奏音乐会,也有世界名家的音乐会,如奥地利小提琴名家克莱斯勒(Fritz kresler1875~1962)等可作一例。有时天华先生还推荐我去参加二胡独奏的节目,如参加李抱忱主持的音乐会,我拉《光明行》一曲,很受欢迎,又加拉了《良宵》等曲。在一次聆听天华先生的二胡、琵琶独奏音乐会之际,刘师给了我一份全部乐曲解说的节目单,非常宝贵。这对更好地理解天华先生演奏曲目的理解来说,是很有帮助的。”

保存着刘天华拉奏过的二胡

陈振铎使用过的胡琴

在陈振铎先生留下的遗物中,有八把二胡、一支紫竹箫、一把琵琶和一台钢琴。这些保存完好的乐器,从刘天华时代直到先生去世(1999年11月8日),始终伴随着陈振铎漫长的艺术春秋。正如陈振铎后人所言:“跟随父亲数十年的几把二胡,可以说是唯一见证了中国民族音乐崛起、腾飞、与世界音乐并驾齐驱的历史。”此话不无道理。

陈振铎留下的胡琴中,有一些是他从师中国现代民族音乐一代宗师刘天华学习时,刘天华示范拉奏过的琴,留下过刘天华的指印和体温,因此这些二胡,便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它聆听过刘天华的呼吸,感受过他的心跳,吟唱过刘天华的指尖流淌出的音律……因此它们的历史价值和收藏价值不言而喻。

在陈振铎的故居,我见到了这一组陈振铎生前使用过的乐器。其中有几把琴从1919年到1999年一直伴随着陈振铎先生,一些胡琴的琴杆、琴筒上已经磨出了包浆,那是岁月打磨出的光华。经历了民国、抗战、国内战争以及新中国成立,这组琴是历久弥新的瑰宝,它们和陈振铎先生一起,见证了中国民族音乐从涓涓细流发展到当下的波澜壮阔的景象。

撰写首部二胡著作

当年,刘天华先生为了弘扬国乐,在北大音乐传习所任教,1931年至1932年期间,刘天华介绍弟子陈振铎去北大音乐专科(原音乐传习所)教授二胡,不难看出刘天华对学生陈振铎是多么的器重。在至此之后的几十年里,陈振铎走上了一条刘天华先生为其指引的民族音乐教育之路。

陈振铎一生除了演奏、教学外,还撰写了大量有学术价值的论文,编辑出版了许多流传后世的音乐文集。

1932年6乐8日,刘天华因病去世后,在刘天华胞兄刘半农的主持下,陈振铎与友人沈仲章为刘天华编辑《刘天华先生纪念册》,陈振铎的《南湖说略》一文刊载其中。上世纪30年代,陈振铎在某期刊上刊发了《南胡独奏谱》《南胡曲选符号说略》文章以及他编订了《南胡曲选》等。《南胡曲选》被二胡界认为是中国第一部二胡著作。1945年,在重庆国立音乐院期间,陈振铎还编写了《怎样习奏二胡》,此书的出版,为推动二胡的普及发展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后来,《怎样习奏二胡》(后出版更名为《二胡演奏法》)结集出版,它是国内最早的一部二胡教学专著,它的问世,填补了近现代二胡一直没有正规教材的空白,规范了二胡教学,也为后人续写二胡教材提供了优秀的蓝本,积极推动了刘天华开创的二胡艺术事业,在民乐界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创作二胡作品 创新演奏技法

陈振铎在教学的同时,亦醉心于创作。他先后创作了《雨后春光》《花开满园》《山村初晓》《芭蕉夜雨》《田园春色》《种棉花》《一叶知秋》《鸟雀呼晴》《明月流溪》《弓桥泛月》等作品。在《银光》(后更名红光)中,陈振铎首创并运用了二胡内外弦快速换弦、快弓演奏技法,在《雨后春光》演奏中,陈振铎为了更好的表现和演绎作品的内涵,运用了颤弓加打音的演奏技巧。新中国成立以后,陈振铎先生又以畅想曲的手法及二胡演奏中“闪音”等多种新技法,创作并演奏了《歌颂十三陵水库》,进一步开拓了二胡艺术表现的新领域。所有这些都足以说明,陈振铎作为作曲家和演奏家,他在不断补充和完善二胡的演奏技术,以其丰富多变的演奏技巧,完美阐释音乐作品的内涵,为二胡艺术的普及和发展注入新的生机与活力。

首次将五线谱译成简谱

自1941年,陈振铎开始在音乐杂志《乐风》新一卷一期发表《怎样习奏二胡》,他在一篇文章的介绍中说:“其中的乐曲部分,首先是在二月号用五线谱发表,由于读者反应看五线困难,乃于三月号开始用五线、简谱对照发表,而又于四月号乃全用简谱发表,以利习奏,于此乃深得读者之欢迎,这是二胡乐曲采用简谱的开始,在此之前,余未见有用简谱者。”

从陈振铎当年的文字中,可以看出他是第一个将工尺谱、五线谱翻译成简谱的音乐家。

陈振铎思想开放,乐于接受新生事物。当年,他热心支持学生张子锐用钢丝弦代替传统丝弦的革新。正是因为陈振铎先生对张子锐钢丝弦的鼎力支持,并率先将钢丝弦替代丝线安装到自己的二胡上,这一垂范的做法带动了钢丝弦在二胡上的普及运用,也带动了琵琶等民族乐器的改进速度,成就了民族音乐蓬勃兴旺的今天与未来。

完成天华先生未竟事业

1928年,刘天华倡议拟在北平成立国立北平音乐学院,并在该院设立国乐系。刘天华英年早逝,他的夙愿一直未能实现。1940年,陈振铎与几位有识之士创建了重庆青木关国立音乐院,完成了刘天华的心愿。陈振铎在一篇文章中这样写道:“建立重庆青木关国立音乐院的主要负责人,就是当年坚决反对改专而始终不退出护院会的老同学……民族器乐革新家刘天华教授等,曾于1928年拟在北平成立国立北平音乐学院,并在该院设立国乐系。但事后未能成立,而在十二年之后,我本人和李俊昌、熊乐忱等都是刘天华先生的学生,而有机会参加了建立重庆音乐院,又在该院设立了国乐组(系),这就是说,建立重音尚是具有其之完成了刘天华先生等生前宿愿的意义(重音是中央音院的前身,于1958年迁北京)。

1950年4月,陈振铎跟随南京国立音乐院迁往位于天津的中央音乐学院,参与了中央音乐学院的筹建工作。陈振铎在一篇文章中坦言:“在这里我不得不加以说明者,则是我不只是重庆音院的创建人,同时则又是结束这个学院、搬迁这个学院,而且又是参加建立中央音乐学院,在该院建立民乐系的一人。”陈振铎曾说:“我生平最感欣慰的是解放后在中央音院建立了有史以来第一个民乐系(注:1940年虽在重音建立了国乐组,但那时尚未称系,各系都称组)”作为中国现当代民族音乐的奠基人之一,陈振铎为20世纪专业民乐教学系科的建立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后排左二为陈振铎

招贤纳士淡泊名利

中央音乐学院民乐系成立之初,师资力量匮乏。以陈振铎为主的有识之士广泛招贤纳士,不遗余力。他们约请了杨元亨(管子)、赵春峰(唢呐)等民间音乐家担任教学,同时还约请了李廷松(琵琶)、林石城(琵琶);曹东扶(筝);管平湖(古琴)、吴景略(古琴)担任教学。陈振铎和蓝玉崧担任二胡教学,他又约请了蒋风之……“当时为了团结院外教师,扩大教研活动,还约请了杨荫浏、曹安和、查阜西、蒋风之、王君仅、杨大钧、王金如、李元庆、刘恒之、白凤岩、王殿玉等进行讲学。”透过陈振铎的这些历史文字,我们能看出陈振铎对传承和弘扬优秀的民族民间音乐文化所具备的远见卓识。

陈振铎生平不重名位,更愿意搞教学以及学术性的研究工作。怕影响他的学术工作,陈振铎对行政工作很淡漠。在重庆青木关音乐院国乐组(系)时,他把主任一职让给了储师竹,在中央音乐学院任教时,他将民乐系主任一职让给了查阜西去负责。

新中国成立后,他婉辞了许多学院的行政工作,而只专注教学和学术研究,因而他才在教学和学术研究领域硕果累累。

提倡“乐友”思想第一人

陈振铎可谓是倡导“乐友”思想的第一人。1928年,刘天华在他主办的《音乐杂志》第四期提出的“国乐改进社”的计划中就说到:“我们应该打消门户之见,大家合力工作,以救此国乐残生。”

陈振铎的“乐友”思想无疑是建立在刘天华提倡的“打消门户之见,大家合力工作”的基础之上的,是人人平等的教育思想,也是他对刘天华提倡的“平民乐艺思想”的继承、发展和创新。

陈振铎在《刘天华的艺术和贡献》一书中曾提到:“我们应该真正做到:把人才的选拔工作做好,把文人相轻、同行相斥的陋习彻底清除。着力地提倡相互支持,相互促进,共同进步。”正是缘于这种理念,陈振铎对天下二胡人一视同仁,在“乐友”思想的指导下,努力将刘天华开创的二胡事业做大做强。

“乐友”思想树立了一种全新的教育理念,凸显了陈振铎的人文情怀和艺术学养。

毕生高擎刘天华的音乐旗帜

为何人们称陈振铎为现当代中国民族音乐的奠基人之一?因为他参与创建了重庆青木关国立音乐院和国乐组,后来又参与创建了中央音乐学院和民乐系,完成了刘天华先生梦寐以求的夙愿,奠定了中国音乐正规化发展的方向。他毕生沿着萧友梅、刘天华指引的民族音乐教育之路奋力前行,为践行刘天华“以期中国民族音乐与世界音乐并驾齐驱”的梦想而殚精竭虑。

为何人们称陈振铎为二胡泰斗?从20年代末到30年代初期,陈振铎从师吴伯超、刘天华之后,始终高擎刘天华的音乐旗帜,传承着刘天华的演奏艺术和乐艺思想,写出第一本二胡教材,创作和改编了几十首二胡作品,为国家培养了一大批二胡演奏人才。陈振铎为中国民族音乐所做出的巨大贡献必将载入史册,千古流传。

在纪念陈振铎先生诞辰115周年之际,谨以此文,纪念这位杰出的中国民族音乐家、教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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