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鹏
《圣经》福音书记载了耶稣圣迹,他讲过一句重要的话:信我者,得永生。耶稣基督并未蛊惑人心,而是上了十字架赴死回馈了他的追随者,用他的死和复活再度宣告:人需要信,需要痛悔你亏缺神的荣耀……
总之,人应当“有信”。
伟大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所有小说都在强调这个沉重的命题:信仰。缺乏信仰之痛,获得信仰之痛,得到又失去信仰之痛……突出表现在所有庸常的劳苦大众身上忽然展现的伟大神性,那种无可比拟的道德上的美;与之相反,则是对所有不坚定者、不信神者无耻浪迹的揭示,以及摇摆于忏悔和不忏悔之间惨痛的人的真实。我个人觉得,小说家最终都应该树立如此伟大的标杆——从平凡的人身上探讨信的可能和不可能,探讨人的丑陋、矛盾和挣扎,讨论灵魂究竟靠什么得救,讨论我们距离神还有多远,讨论我们应该践行何种程度的原则……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让人叹为观止,哪怕最卑微的小人物出场亮相也会像债主一样牢牢揪住你,把你扔进人性神性兽性的辩论、争吵、交战,再为之流血和死亡。
如果信仰就是文学呢?我指的是,文学本身能否作为信仰?
其实神并未规定我们应当靠什么样的工作走近祂,爱祂。换言之,信靠的方式,可以通过我们无限热诚的具体投入来实现。践行文学当然可行,有很多人正是通过文学得救的——他们从文学找到真理、善和爱;但是因文学而堕落者也不计其数,他们误以为文学就是神,于是因果颠倒,名利变成目的,而且是唯一目的;人扭曲了,神当然远离;不信靠耶稣者是没有福的,文学还代替不了神,它只是通往神的途径之一,可能是最重要的途径。这条途径负责提问,不负责解答。哪怕作家的强行解答,也会流于愚蠢。(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苏童来了》,一个试图探讨信仰的小说,一个不太循规蹈矩的小说。我就想试着追问一下,文学究竟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在我看来,郭婳婳是一个更坚定的文学追随者,杜上反而不是,虽然他嘴巴上悬挂着各路大师,谁能想象内心的痛苦呢?——也许正是将文学当成了神。这些痛苦,又该如何祛除呢?爱文学,并且试图爱一个文学狂热分子,是我们唯一的途径吗?这种爱,是走近,还是远离呢?
《苏童来了》没有答案。我自己也没有。杜上更没有。
当年,苏童真的来过昆明,真的举办了一场规模很大的文学见面会。当年因为读了一些苏童小说,我就是那个狂热的对他崇拜有加的文学青年之一。在那次活动中,苏童的侃侃而谈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我忽然发现,当今天審视当年的文学热浪,竟有那么多的文学信徒乐于把自己作为牺牲奉献在通往缪斯神殿的路途中。这是幸还是不幸?我不太确定。但有一点:聊胜于今天文学式微——好书和好小说越来越乏人问津好一些吧?
我常揣度现在的孩子如果不信上帝,不信文学,他们会信什么?爱情?工作?地位?钱?
没有答案。
所幸,我们还是信文学的一拨人。通过文学,我们也许距上帝近了,距耶稣的道路也近了。这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