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祥,“三度语文”首倡者和践行者,正高级教师,江苏省特级教师,江苏省教学名师,“长三角”地区教育科研优秀个人,江苏省教育科研先进教师,扬州市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专家,扬州市十佳教科室主任,“人教杯”教学案例评比一等奖获得者。在多家报刊发表教育教学文章一千余篇。应邀在浙江、广西、新疆、黑龙江、陕西等十六个省市区开设展示课、主题讲座百余场。出版《青年教师的心灵成长之旅》《重构教师思维——教师应知的28条职业常识》《追寻语文的“三度”》《有滋有味教语文——语文教师应知的教学技巧》《改变,从写作开始——教师应知的写作技巧30讲》等专著十一部,主编《与优秀教师同行》等作品十余部,参编各类书籍近二十部。四次获得江苏省教学成果奖或教育科研成果奖,连续九年获得扬州市教科研成果一等奖。
我对文字拥有一种本能性的喜好。
读小学的时候,我对一切由文字构成的物品便充满了兴趣。肚子都填不饱的年代里,我竟然拥有五十余本小人书,还拥有几部封面早已消失了影踪、当时连书名也不知晓的长篇小说。那时,我最大的乐趣就是一遍遍地翻阅这些图书,或者是和伙伴们比赛背诵《水浒》中一百零八将的姓名、诨号和兵器。
小学毕业时,我大约读了二三十部长篇小说,都是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革命題材的作品,如《烈火金刚》《苦菜花》《闪闪的红星》《沸腾的群山》等。进入初中后,痴迷于古体诗歌,在笔记本上抄了很多的古诗词,没头没脑地读和背。升入高中后,《十月》《萌芽》《清明》等大型文学期刊已充满了书报亭,学校的图书馆中也有数万册的图书,这就为我的海量阅读提供了丰富的资源。那时不懂事,不知道高考的重要性,家长也不管束,终日里只是疯狂地阅读。高中以及后来插班补习的四年间,读过的长篇小说和大型期刊应该不少于五百部。
进入师专后,每人每周可借三本书。一个宿舍八个人,汇集起来就是二十四本,我的习惯是把这些书全部浏览一遍。那时读书全无任何目的,就是为了读书而读书。宿舍十点半熄灯,我睡上铺,外面的路灯正好能照到我的床上,我便在路灯光下继续读。如果是一本能吸引住我的作品,我注定要一口气将其全部读完,否则决不放下书睡觉。那时,阅读诗歌和西方的哲学著作成为时尚,我也赶时髦,读了一些这方面的作品。师专三年,我读过的书,应该不少于两千本。
工作以后,分配在远离县城的山区初中,能读到的书少了很多。随后忙于谈恋爱、成家、调动工作、养育孩子,渐渐便远离了阅读。直到1994年考取华东师大成人教育学院的函授班,才重新把阅读捡起来,并开始有目的地阅读专业类书籍。2004年进入网络世界之后,专业成长也进入井喷期,阅读慢慢地重新成为像呼吸一样自然的事儿。2004年起,我给自己确定的目标是每天阅读一万字,写作一千字。十几年以来,我做到了。
阅读与写作,从来都是形影不离的伙伴。
我最早的“作品”,出现在小学作文本上。那时,或许是受《红旗歌谣》的影响,整个社会流行顺口溜。小学生作文无论写什么,也总是要在开头先“创作”几句有点儿韵味的歪诗,比如“东风万里红旗飘,七亿人民齐欢笑。红色少年有奇志,誓把江山建设好”之类。我记得我对这种“创作”极有感觉,可以毫不费力地编出一大串儿,然后“无私”地分享给其他同学。
十一岁那年的初夏,社会上开始“反击右倾翻案风”。学校组织我们“学农”,在一个村子清理了一个星期的池塘淤泥,顺带批斗了两个地主。接受“再教育”之后,回到学校,老师要求每人写一篇批判“右倾翻案风”的作文。那一次,我似得神助,文思泉涌,以十一岁的年龄,写出了一篇令我的语文老师拍案叫绝的文字。老师力荐我到人民公社的万人批斗大会上发言。我终究因为年龄太小,胆子更小,未敢登台。
经由那一篇作文,我琢磨出了一些写作议论性文章的经验。此后再写类似的作文,便很省力。高中时,我经常帮不愿意写作文的同学代写作文。有时一个作文题,我能写三四篇作文,借不同的同学之名交给老师批改。现在,有不少人读我的微信公众号上的时评类文章,说我像鲁迅先生一样“嬉笑怒骂皆成文章”,我想这和少年时打下的写作功底或许有关。
读师专时,我加入了文学社,热衷于创作无病呻吟的诗歌,隔三差五地也写点小资情调的散文,但都极为幼稚。读中文的人,心中总是装着一个作家梦,总认为自己能够写出有价值的文学作品,便不为自身的浅薄而烦恼,只管尽情地写下去。这期间,写了若干篇有头无尾的所谓“小说”。
我于1986年夏登上讲台,成为山区初中二年级的语文教师。我的学生中有几个很有文字灵性的人,我常常被她们的文字打动。每有所感,我便在她们的作文后面,用诗歌的方式写作一个长长的读后感。后来,我干脆尝试着用诗歌作为作文的评语,以读者的身份,用或长或短的文字与学生谈心。
那时真年轻,年轻到随时随地便诗性大发。我记得我时常会在教室外的地面上为学生创作一首新体诗,写完了并不保存,任由风儿拉来浮尘将其擦拭干净。前些年,一个学生给我发信息,说是在娘家的杂物间里发现了1988年的作文本,上面还有我用红笔写了几首诗歌评语。她说,对于当时只有14岁的她,老师的诗歌无异于上帝唱给她的赞歌。
1988年,我调入另一所乡村初中。1991年,我担任这所学校的教导主任。记得教学楼落成庆典那天,我在全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拉上台,为教学楼落成即兴创作并朗诵一首诗歌。乡里的书记说,你在台上光芒万丈!我知道他在调侃我,我只是希望我的学生们都能在学习和生活中拥有诗歌。
大约是1994年之后,我才开始有意识地写作教育教学方面的文章。那时,我的语文课在当地已经拥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县教研室主任嘱我为他主编的内部教研刊物撰写稿件。我开始依照自己的理解写了几篇带有明显散文化风格的文字呈送于他,老先生将我这几篇文字全部作为刊物的头篇文章予以发表,这让当时的我极为得意。只是,那时不懂得给正规期刊投稿,写的文章仅用来参加论文竞赛或者在市县的教研通讯上刊发。
2003年,我从安徽辞职,应聘到了江苏。其时,网络BBS开始兴起,我先后进入《中国教师报》读者论坛、《成长》论坛和教育在线论坛,接触到一大批优秀教师,也接触到一批优秀的报刊编辑。在这三个论坛上,我每天都能看到多家报刊的征稿信息,也每天都能读到同行们发表的主题帖。于是我开始依照报刊的约稿主题而思考问题,然后将其形成文字。
第一次出现在正规报刊上的文字,是《打造书香校园过程中的五个“必须”》,发表于2004年6月22日的《人民日报》。我在论坛上看到他们的征文,便写了两千多字的稿子寄过去,结果发表时,只选用了文章的五个小标题。虽然有点失落,但至少证明我的五点想法都是合理的、可行的。受此激励,我积极参加所有的征稿活动,在2004年的后六个月份中,一口气发表了49篇长短不一的文字。其中,《人民日报》3个短论,《中国教师报》12篇短文,《现代教育报》8篇短评,《教育时报》5篇短评,《江苏教育》2篇短论文。
我的第一篇教育叙事,是发表于2004年第8期《教师之友》上的《垃圾篓前的主题班会》,这是我受论坛上教育叙事文章的启发而对自身班级管理经验进行提炼的产物。由这篇教育叙事开始,我在随后担任班主任的十多年间陆续写作并发表了百余篇教育管理方面的小论文,张万祥先生主编的十几本班主任工作经验阐释的著作中也收录了我的十几篇作品。这些文字,无一不出自我在担任班主任期间的思考与实践。
我的第一篇严格意义上的教学论文,是发表于《中学语文》2004年第11期的《主体实践性阅读条件下的文本资源开发》,该文随后被2005年第4期的《中学语文教与学》全文转载。此文的写作,源于我在教学李白《蜀道难》时组织的“以诗解诗”的对话活动。我要求学生用诗歌的方式展示对《蜀道难》和李白的阅读感悟,有几个学生创作出了令我称奇的诗歌。受此触动,我开始思考阅读教学中的学生主体地位的问题,进而思考到落实学生学习主体地位中需要关注的文本资源开发、课程价值定位、教师身份定位等若干问题。我将这些思考进行汇总,开始进行课题研究,先是创作并发表了该篇论文,随后发表了《人—本“对话”,一个期待公允的阐释》《在课堂教学中彰显“语文味儿”》等数十篇同主题的论文。最终,这些思考汇集成了《语文教师的八节必修课》(中国轻工业出版社“萬千书系”2012年7月第一版)、《追寻语文的三度》(教育科学出版社“新生代语文名师立场书系”2012年12月第一版)和《有滋有味教语文》(华东师大出版社“大夏书系”2017年5月第一版)3部教学专著。
截止到2018年12月底,我发表的文章应该不少于一千篇,出版的教育教学作品11部,还受邀在16个省区开设了百余场示范课和主题讲座。倘若硬要给这些成果找一个站得住脚的母体,我以为非文字莫属。是那些从儿时便阅读到的文字一点点浸润着我,让我对遣词造句拥有一种独特的敏感;是那些信手乱写的文字一点点开启着我,让我从愚昧走向丰富、从感性思维走向理性思考。文字雕饰着我的梦,滋养着我的情,又催生着我的诗与思。
有人说,刘祥那个家伙能写。我很反感“能写”这个词汇,因为,“写”只是一种外显的存在形态,“诗”与“思”才是内隐的立身根本。对于一位教师、尤其是语文教师来说,“诗”是让情感丰盈的土壤,“思”是令生命充实的基础。行政机构中的秘书往往也“能写”,但写出来的文字却大多无关“诗”和“思”,因而也就没有生命。教育写作是对教师自身生命的审视,也是对学生生命的关照,这样的写,永远建立在“诗”与“思”中。
诗,当然可以最直观地展现为我在工作之初写在地面的文字、写在作文本上的评语和集会中的信口吟诵,但更多还是需要体现在日常教育教学的细节之中。身为教师,你会从教室中最不起眼的一朵小花而发现学生的生命存在价值吗?你会由擦玻璃的那个女生的灿烂笑容中感受到青春无法遏止的蓬勃力量吗?你会因为上出了一节好课而激动数日吗?你会因为教学中的灵机一动而自我陶醉吗?每当我面对上述情境时,我都会觉得我生活在无比美好的诗歌之中,我乐意于用我的文字记录这些,赞美这些。
教育当然不会全部是诗。当现实总是以超乎想象的魔性把诗一步步逼退到遥远的梦幻之中时,很多人读出的便是痛和泪,但我更愿意读出的是“思”。我曾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中,撰写了大量的教育批判的文字,对教育中的各种不合理的现象进行无情的批判和揭露。我在这样的快意恩仇中纵马挺枪,向着庞大的教育风车冲杀过去,收获着堂吉诃德的自豪与挫败。后来,我发现仅有批判是没有价值的,抡起锤子砸烂了旧物品之后,必须有能力创造出一个新物品。于是,我开始思考教师的专业成长,思考专业阅读、专业反思、专业写作对于教师成长的共性化价值。2012年2月,我出版了《青年教师的心灵成长之旅》(中国轻工业出版社“万千书系”2012年2月第一版),围绕着几乎无处不在、无人不有的职业倦怠问题,用18万字进行分析阐释,给出了成体系发展建议。
2015年,有感于教育行业中诸多违反常识的现象与行为,我创作出版了《重构教师思维——教师应知的28条职业常识》(中国轻工业出版社“万千书系”2015年1月第一版),从教学、教育、管理和专业成长四个方面阐述了28条职业常识。比如,我强调“每一个学生都会犯错”,提醒教师不要抓住学生的一点儿错误便小题大做。再如,我主张“没有惩戒,不是完整的教育”,在视惩戒为洪水猛兽的教育语境中,努力捍卫教师的教育权。我还在教育管理和教师专业发展方面重申“从来没有绝对的公平”“好环境由好教师共同构成”“有一点吃亏精神”“原则问题绝不妥协”“锤炼一颗优雅的心”等常识性观点。我希望每一名教育工作者都能从这些司空见惯的常识中发现自身的行为偏差,努力回归到教育教学的正道之中。
时常有全国各地的教师问我:“你哪来那么多的时间读书和写作?我怎么每天只应付学校的那些事都忙不过来。”我总是回答他们,说我这人公私分明,办公时间不做私活,私人时间也不做公家活。我很反对时间上的纠缠不清,下班之后的时间,只能属于阅读和写作。
2007年6月,我想挑战一下我的坚持力,看看我能否在执教高三两个班语文的前提下,把每天阅读一万字、写作一千字的计划落到实处,便在网络论坛上“昭告天下”,宣言要以“走过高三”为主题,每天至少写一千字,用一年的时间完整记录高三教学中的所见、所思、所悟,为日渐猖獗的高中应试教育留下最真实的“罪证”。大话放出去了,我也就把自己逼到了单行道上,只能往前行走。于是,从2007年7月3号起,至2008年6月7号止,只要不是休息日,我便坚持记录,每天在论坛上更新当天的所见所思,最终完成了预想的计划,累计撰写了五十余万字。我用这些文字,见证了一百多个孩子在高三这一年中经历的酸甜苦辣,为他们留下了足以长久保存的生命印迹。后来,这些文字被教育科学出版社的编辑看中,纳入“新教师成长日记”,以版稅制方式出版,书名就是《走过高三》(教育科学出版社2011年6月第一版)。
我也是一个拥有无限惰性的人,只是,当我渴望完成一件任务时,我乐意于全身心投入进去。《走过高三》的创作是一个例子,《书香浸润生命》的创作是另一个例子。应一个朋友的约稿而创作《书香浸润生命》时,稿件催得特别急,我是用了一个寒假,以每天一万字的速度完成了这部作品。那个寒假,除了除夕和年初一,其余时间全部用来思考与写作。
十几年的专业写作之路,让我对专业写作拥有了相对完整的价值认知。为了把我的思考与实践经验传递给全国的教师,我创作出版了《改变,从写作开始——教育写作实用技巧30讲》(华东师大出版社“大夏书系”2018年5月第一版)。我希望用我的体系化的思考与经验,帮助更多的一线教师走上用文字铺设的成长台阶,一步步朝向明亮的前方攀登而行。文字帮助我由一名普通的乡村教师成长为特级教师、正高级教师,让我获得了江苏省教学名师、江苏省教育科研先进教师等荣誉,我衷心期望更多的人能超过我,获得更大的教育教学成就。
我始终坚信,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支等待发射的箭,要想让这箭射得远射得准,既要有一把好弓,也要有一把好臂力。对于我这样的一线教师而言,我的好弓,就是凝聚着他人思想的好书好文字,我的好臂力,就是汇集了我的思考和追求的专业写作。
(作者单位:江苏仪征中学)
责任编辑 李 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