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雨田 图:受访者提供
早在参观张松茂艺术馆时,就感叹张松茂的瓷画就如同国画中的工笔重彩,瑰丽而典雅;徐亚凤的作品则善于没骨写意,洒脱中透着诗意。如果在大写意的基础上再进一步,便进入抽象艺术的范畴,即陶瓷绘画的“抽象化”,而实现这一突破的,正是两位大师的小儿子——张晓杰。
在张松茂家族“一门六大师”中,张晓杰是最为“另类”的存在,他似乎活得更纯粹也更自我。一头长发,很契合大众理解的艺术家形象。环顾他的工作室,不论是尚未完成施彩的瓷塑,还是多种工艺结合的瓷板画,其抽象的风格,与同处一院的家族其他瓷画大相径庭。
但让人意外的是,张晓杰在谈到自己作品时笑称:“我早年的作品也画得很工整,而且技艺十分精湛。”前后如此迥异的风格,让人不禁好奇起张晓杰的成长经历。他坦言这些变化的背后离不开父亲的影响。
在张晓杰看来,做张松茂的儿子是幸运的。父亲的创作和中国传统艺术一脉相承,其本身就具有一种教化作用。无论是技艺还是人品,父亲都是他心中的标杆和模范。6岁时,他就跟随父亲到井冈山写生,并接受严格的陶瓷绘画训练,13岁已加入轻工业部陶瓷研究所,由父亲张松茂手把手地传授陶瓷绘画技艺。在随后8年的时间里,他大量临摹各个时代的陶瓷彩绘作品。彩绘功底扎实、得心应手。
但随着阅历丰富,他已不再满足于传统陶瓷绘画沿袭前人的路子,他渐渐变得沉默寡言,甚至陷入迷惘。张晓杰自幼就思维活跃、兴趣广泛,不喜一成不变,有新想法常能脑洞大开。所幸,父母对这个小儿子的教育也十分开明,他们对张晓杰的艺术追求持开放态度。父亲在张晓杰陷入迷惘时也一度鼓励他走出去 ,走出景德镇,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他曾教育张晓杰说:“你如果单纯模仿我,永远也无法超越我,你必须有自己的突破。”
言传身教之下,张晓杰也继承了父亲身上那股勇于创新,敢于否定自我的精神。他选择到杭州学习绘画,那时正值20世纪80年代后期,国外的当代艺术风潮涌入中国,他惊觉原来绘画还可以有如此多样的“玩法”,目睹这一风潮的张晓杰如同打开了潘多拉盒子。随后,张晓杰考入南昌职业技术师范学院,渐渐接受了当代艺术的洗礼,尤其是对传统的反叛精神,即在反叛中创新。他深知自己要反叛的不仅仅是父母从小灌输给他的深厚家学,横卧在他眼前的,更是沉淀数百年的中国陶瓷绘画传统,如何反叛这一座座高峰?
带着挣扎、反抗、叛逆的冲动,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起,张晓杰一改过去的做法,由在瓷器上作画渐渐发展到以陶泥直接塑型并与陶瓷彩绘结合。即以雕塑的造型结合瓷器的彩绘技艺,并融入当代艺术理念。如此“另类”、前卫的作风让当时的张晓杰备受嘲讽与攻击,一度陷入彷徨,但开明的父亲仍然支持他,并鼓励他说:“艺术就是创新,就是冒险,就是孤注一掷。”
就这样,张晓杰在创作上坚持住了自我,他继续着自己的探索。到1995年,他的陶艺作品《我的梦》被选送参加日本美浓国际陶瓷大奖赛及陶瓷展。有评论家指出,这是一件摒弃一切传统手法,完全不用构思、不用刻意的结构、没有任何象征、甚至不用任何暗示,纯粹以陶瓷泥土的本性和作者心灵的力量直接表达梦境的作品,创造了张晓杰独有的精神符号元素。
张晓杰很清楚,传统瓷艺是他的原生态空间,这是他必须打破、反叛的一个空间,他把这个过程称之为“破瓷”。自己如同一个浑圆的瓷花瓶,须碰碎在当代艺术的空间这块石头上,把石头打破,同时使自己也一起破碎。破碎的花瓶变成一片片尖锐的瓷片,把现存的固化的艺术世界划成破碎不堪的画面。这是只属于自己新空间。
同时,以当代雕塑结合传统瓷绘又构筑了一个个相互交错的空间。瓷绘由平面二维的空间变为三位的雕塑,瓷塑上的彩绘又在此基础上营造出更多维度的空间,那些精美的图案变得碎片化,它们相互交错、重组。从张晓杰的作品中不难看到西方立体主义、超现实主义等流派影响。张晓杰欣赏西方艺术大师达利,自己的作品中也带着超现实主义那种梦幻感,以幻想重筑现实世界。他一系列以梦为题材的陶艺作品,就像是破碎的梦境。
但张晓杰的作品并不等同于当代油画,他始终坚持以陶瓷艺术的独特语言表现,他自身也深谙瓷器的材料属性,如釉色的窑变,本身就充满变数,能使作品发生许多意想不到的惊奇效果;而瓷上的彩绘,他运用的仍旧是从家族里传承下来的古老技艺,他说自己彩绘前从不会构思草稿,而是跟随自己感觉、潜意识与创作。他笑称:“不同的评论者对我的作品都有不同的解读,各种解读颇像破碎的瓷片拼凑出来的图案,这正是我想要的。它与我两个空间对撞、破碎、整合造成新的空间的理念不谋而合。幸运的是,越来越多地认识到这是一个大家可以共享的艺术空间,只要你跟随我,一起打碎自己,和这个空间对撞就行了。”
张晓杰的家学传承就这样不断在变、也一直在“破”,突破自己、家学乃至中国传统陶瓷美学,也不断打破艺术史空间的维度,构筑一个又一个梦的空间。
《绿的组合》 2004年
《游动幻觉》 200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