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捐肝：单亲爸爸至诚缝补儿子生命残缺

吴为

徐志新是河北省衡水市一名普通父亲，二胎儿子患有先天性胆道闭锁、唇腭裂时，他一直自责孩子的病与他酗酒有关。妻子马莲不堪经济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弃子未果，与他离婚。徐志新便两次活体捐肝拯救儿子，以北方汉子的执念和倔强，托起了儿子羸弱的生命之舟。

有一种拯救叫不遗余力，有一种父爱叫催人泪下。徐志新拯救儿子的生命，也实现了自我救赎……

悔有多深情有多沉，活体捐肝拯救“残缺”儿子

2015年9月17日，是徐志新命运的分水岭。

这天上午，他的妻子马莲在河北省衡水市医院，诞下的二胎男婴竟像个恐怖的“小怪物”：他先天唇腭裂，上唇、腭部裂开一指宽的黑缝;浑身上下焦黄。更让徐志新夫妇心碎的是，儿子一降生就昏迷不醒，且肝脏肿大，被确诊为先天性胆道闭锁。大夫告诉夫妇俩：“病情很凶险，不实施肝脏移植，患儿的存活期不会超过4年。”刹那间，夫妇俩所有的美好幻想被击碎了……

徐志新1982年出生于河北省衡水市农村，在酒业集团销售部工作。同乡妻子马莲小他1岁，是汽车4S店的文员。女儿徐蓓2006年降生，一家三口温馨幸福。2014年，随着二胎政策松动，徐志新与妻子商量：“咱俩还年轻，再生个宝宝吧。”马莲说：“我愿意生二胎，但你必须戒酒。”

徐志新有10年酒龄，难以说戒就戒;更重要的是，公司老总曾暗示过他：“能者上庸者下，谁业绩突出，谁就有资格当部门经理。”年逾三十的徐志新渴望在事业上有所突破，而要出业绩，拉业务时与客户拼酒就在所难免。徐志新安慰妻子：“我喝酒也是为了这个家，再说生蓓蓓时，我一滴酒没禁，她不照样聪明健康。”几次逼丈夫戒酒无果后，马莲妥协了。唠唠叨叨中，她怀孕了。徐志新天天推算宝宝的预产期，谁知盼来的却是一个病婴……

儿子被推入ICU病房后，徐志新黯然地问医生：“我和妻子都很健康，为何宝宝会这样？”大夫反问道：“妊娠前后，你们夫妻是不是有不良生活习惯？”马莲愤愤讲述丈夫执意酗酒的事实。医生叹息道：“孩子的天生残疾，怕是与你丈夫酗酒有关。”马莲怒视丈夫，徐志新悔得肠子都青了。

3天后孩子苏醒了，各项生命体征也日趋正常。徐志新大喜，给儿子取名徐坚，寓意其一生坚强，從此远离痛苦和灾难。一个星期的治疗后，徐坚出院回家。对着产子后情绪始终在失控边缘的妻子和双方的家长，徐志新诚恳地说道：“我知道错了，但事已至此，再追究责任没有意义了。当务之急就是给儿子实施肝移植，我愿意为他捐肝，割多少都行。”

徐父摇头道：“孩子这么小就换肝，风险太大了！一旦手术失败，很可能人财两空……你们俩还年轻，不如再要一个！”马莲一听这话，哭着抱孩子进了内屋。徐志新反驳道：“坚坚身体里流淌着我和马莲的血，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们也要救他。”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

自从出院回家，马莲几乎天天掉泪，纠结中，徐坚的病情急剧恶化。10月4日一早醒来，徐坚高烧达40℃，皲裂的嘴唇在喂奶时也不张开，仿佛一只奄奄一息的病猫。徐志新夫妇惊惶地将儿子送往石家庄河北医科大学第三医院，想加快进行肝移植手术。医生说：“患儿才一个多月，不宜手术，最早也要4个月之后。”

徐志新担心自己长期喝酒，肝脏未必健康。医生为他做了胆红素、转氨酶等检测。他的肝脏还算健康，可以捐肝。为提升肝源质量，医生让他戒酒并加强体育锻炼。徐志新说：“我给儿子带来这么大伤害，现在别说戒酒、健身，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愿意。”马莲哭了，泪水滴落在儿子稚嫩的脸上……

儿子退烧后，徐志新一家三口返回衡水。遵照医嘱，他与妻子天天抱儿子去医院打点滴。仅一个星期，徐坚额部就落满密密麻麻的针眼，有的还发炎变红，马莲难抑悲伤。徐志新咬破左手食指写下血书：“拯救儿子责无旁贷，今生今世滴酒不沾。”他将血书交给妻子做见证。为给儿子提供健康优质的肝源，他每天坚持晨跑，不熬夜，不吃辛辣食物。看到丈夫的坚持，马莲也不再埋怨，这个压抑沉闷的家这才有了一丝生机……

2016年1月4日，徐坚4个月了，徐志新夫妇将女儿托付给两边父母，带着孩子来到北京的武警总医院。1月11日，医院开始实施手术。因为风险程度太高，院方特意组成了5人的专家小组。手术当天，徐志新与儿子被推入相邻的两个手术室。主刀大夫将徐志新五分之一的健康肝脏切割下来。与此同时，躺在隔壁手术室里的徐坚发育不全的肝脏也被切割下来。专家与助手在10倍外科显微镜下，将徐坚纤细的血管与徐志新的供体进行对接。手术持续了近6个小时，各条血管吻合完毕后开放，徐坚的血液奔流入父亲的部分肝脏，原本灌洗苍白的肝脏迅速红润起来，手术宣告成功。马莲喜极而泣。而刚刚苏醒的徐志新泪流满面：4个月大的儿子遭受这么多生命劫难，只有他才清楚自己的心到底有多痛！

生命再度告急，悲壮离婚也不放开你的手

移植之后，徐志新落下了慢性腹泻的后遗症：一天腹泻七八次，身体严重脱水，一星期瘦了9斤。让他欣慰的是：徐坚却闯过了排异反应，于两天后脱离了生命危险。徐志新守护在儿子病床前，对妻子说：“只要坚坚平安，哪怕我在鬼门关走一遭也值！以后我要努力挣钱，给他做唇腭裂修复术，让他像正常孩子一样说话、微笑，喊我们‘爸爸妈妈。”

几个月来，徐志新如山父爱及责任担当，感动了马莲。她抓起丈夫的手贴在脸上：“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我们一家会好起来的。”夫妻俩相拥在冰冷肃穆的病房里，心中涌上悲壮的畅想。

经药物和点滴注射，2016年1月20日，徐志新的慢性腹泻得到了控制。徐坚体内移植的肝脏，也发挥着生物转化、解毒等各种正常功能，父子都得以新生。2月3日，一家三口返回衡水。休养几天后，徐志新重返公司上班，马莲则在家照顾孩子。

徐坚的命保住了，可徐志新内心的压力一点没减轻：移植不仅花光了家中37万积蓄，他还向姐姐和父母借款30万元;3岁前，是先天性唇腭裂的最佳修复期，他得抓紧赚钱让儿子手术。3月初，徐志新去衡水一家电影院做兼职保安。这样每月工资加兼职收入能有6000元。每次领到钱，徐志新一分不剩地交给妻子。然而，生活总是充满变数。2017年7月，徐坚毫无征兆地出现了移植并发症：持续低烧，便血，脾脏、肝脏肿大，胸部、小腹鼓鼓囊囊。徐志新赶紧将儿子送往医院。院方检查后告诉夫妇俩：患儿由于胆道过于狭窄，移植的肝脏已部分坏死，必须接受第二次肝移植，否则最多只能活5个月。

马莲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嚎啕大哭。徐志新大脑一片空白。回到家，徐志新打电话将两边父母召集过来，召开家庭会议。他将大夫的话原原本本转述给4位老人，老人们都老泪纵横。沉默良久后，徐母对儿子、儿媳说道：“你们已救了孩子一次，再给他换肝，这辈子恐怕就翻不了身了，还是保守治疗吧。”徐父和马家父母也赞成徐母的意见，4位老人的想法空前一致。保守治疗，不就是让孩子自生自灭吗？徐志新本想得到两边父母的支持，哪知他们的态度竟是想放弃。徐志新悲从心生：“我不会逃，哪怕前面是地雷阵，我也要滚过去救儿子！”马莲却只是哭，一句话也没有。于是，6个人分裂成3个阵营：4位老人主张放弃徐坚;马莲保持中立;徐志新坚决要求再为儿子换肝。因意见不一致，家庭会议不欢而散。

两边父母走后，马莲突然歇斯底里起来：“是你，将我和儿子拖进深渊，你才是罪魁祸首，我恨你！”说完，她像一头暴怒的母狮，疯狂撕扯丈夫。徐志新的脸颊和耳朵被抓破了，渗出殷殷血迹。他没做任何反抗，任凭妻子发泄。马莲累了，瘫在沙发上哭泣。徐志新问妻子：“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现在就听我的，再给坚坚换肝好吗？”马莲默认了。

为与死神抢夺儿子，徐志新每天早晨7点出门上班，晚上兼职到11点才回家，拼命为儿子赚钱。忙碌的他没有发现，独自在家照顾儿子的马莲早已经心力交瘁。儿子一会高烧，一会便血，一会昏迷，每一种状况都让她的心仿佛被钉子在十字架上钉一次。瘦弱的她抱着徐坚在医院来来往往，最多的一天，马莲竟带着儿子去了4趟医院，直到夜里10点才吃了一个冷馒头。巨大体力负荷及精神折磨，让马莲生不如死。再想到儿子每天要服用昂贵的抗排异药物，第一次手术已欠了30万，第二次手术的更是个无底洞，马莲的精神就崩溃。

8月12日，徐坚咳嗽时鼻子流血，怎么也止不住。马莲绝望地发现：再这样下去，自己不死也会被逼疯。她心一横，决定甩掉这个包袱。当天下午，马莲给儿子洗了澡，换上新衣服、帽子和鞋子，抱着儿子来到衡水福利院。趁四周无人，她将儿子遗弃在福利院西门的槐树下，哭着与儿子告别：“坚坚，别怪妈妈狠心，我也是迫不得已。”然后狠心离去。

傍晚6时，徐志新下班回家，习惯性去摇篮里看儿子，里面却空空如也。他警惕地问妻子：“坚坚呢？”马莲瓮声瓮气：“我送福利院了。”“亏你还是妈妈，连畜生都不如！”他狠狠扇了妻子一记耳光，疯了似的骑着摩托车往福利院赶。

远远的，徐志新看见福利院门口围着一大群人正指指点点。徐志新挤过去一看，只见儿子脸色苍白，嗓子都哭哑了。他含泪抱起儿子：“坚坚，爸爸带你回家。”走到无人处，压抑太久的徐志新发出撕裂的哭声。徐志新明白：儿子成了妻子眼里的包袱，再捆绑在一起，只会是两代人无休止的伤害。痛定思痛，徐志新决定离婚，让马莲解脱。

抱着儿子回到家，徐志新说出自己的想法，马莲沉默良久后，点头答应。这年9月23日，两人办理了离婚手续。女儿跟随马莲生活，徐志新取得儿子的抚养权，30万债务和房子也归父子俩。

二次无悔捐肝，“最帅的单亲父亲”演绎生命传奇

离婚后，极度劳累，加上心理压力过大，徐志新的捐肝后遗症复发了：厌食、腹泻，1.70米的他瘦得不到100斤。上班时他不敢出门谈业务，隔半小时就要上一趟洗手间。徐家父母心疼儿子，每天过来照顾孙子。坚坚一出现病情，他们就束手无措，给儿子打电话。因此徐志新经常请假或早退。

2017年10月11日，徐志新一到公司，老总就找他谈话：“现在大环境不好，公司效益断崖式下滑，养不了这么多人。你去财务室结了当月工资，明天别来上班了。”自己曾是公司的骨干，现在，竟连一份普通工作都保不住。徐志新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卑微、无助。回家路上，他将摩托车停在滏阳河边，将头埋在车把上放声大哭。家庭破碎，儿子生命垂危，捐肝的后遗症，失业及如山的经济压力……种种痛苦，将这个善良的男人彻底压垮了。

10月13日上午，徐志新对父母说：“你们回家吧，我今天想带坚坚去公园晒太阳。”父母走后，徐志新将儿子收拾得清清爽爽，然后来到衡水湖。秋天的衡水湖无风如镜，清澈见底。徐志新抱着儿子一步步往湖水深处走，眼里蓄满绝望泪水：“坚坚，你与爸爸马上就解脱了，再不会有痛苦烦恼了。”

冰凉湖水没过徐志新的腰部时，儿子突然睁开眼睛，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爸爸”。这声“爸爸”，叫出了徐志新的理性和责任：如果说当年为了升迁拼酒，给儿子带来先天残疾，是一个巨大错误;那么现在带儿子自杀，就是错上加错。

这声“爸爸”终于将徐志新的内心唤醒，他抱着儿子转身往岸上走。回到家，徐志新与父母商量：“坚坚换肝刻不容缓，我想卖房给他做手术。”父母见证了徐志新救儿子的决心，反过来支持他。很快，徐志新将110平方米的房子，以80万元低价快速脱手。这时外甥准备结婚，他将19万借款还给了姐姐。

11月17日，徐志新再次带儿子赶赴北京，年迈父母主动陪同前往。父子俩依然在武警总医院接受手术。11月22日，徐志新全麻后第二次为儿子活体捐肝。如此一来，徐志新两次共为儿子捐了五分之二的健康肝脏。大夫将切割下来的鲜活肝脏，植入到徐坚体内，手术持续了16个小时。

3个小时后，徐志新率先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当得知儿子一切良好时，他不禁泪如雨下。因是亲体移植，徐坚没有出现高烧、浮肿等排异反应。12月6日，徐志新父子出院返回老家。因房子卖了，他带着儿子寄居在父母家。

父子俩这次捐肝换肝，共花了51万元，徐志新身边还剩10万元。为挣钱养活自己和儿子，2018年3月，他在建材市场租了一个摊位卖壁纸。徐志新从早到晚在市场忙碌，父母替他照顾儿子。经历生命的动荡，他与儿子终于过上了安稳生活。

为有个健康身体守护儿子成长，出院之后，徐志新一边大剂量服用中药，一边跑步健身。经大半年调养，他彻底与慢性腹泻告别。徐坚在父亲和爷爷奶奶呵护下，身体日渐康复。

本以为生活从此步入良性循环，不想又一场考验来临了。此时徐坚已3岁，早该实施唇腭裂修复术了。可他先后要接受3期手术，总费用不下10万元。徐志新无力筹集这笔费用，只得将手术往后推，这给徐坚幼小心灵带来了创伤。只要他一出门，就有小朋友追在后面喊“小怪兽”，往他身上扔垃圾。在幼儿园，其他孩子也孤立、歧视他……渐渐地，徐坚患上了儿童抑郁症：孤独、自卑，经常拿爸爸的手机玩自杀自残的游戏。有时他还模仿暴力游戏片段，用刀片划小臂，鲜血淋漓。

徐志新请教儿童心理专家后，给予儿子心理抚慰：在家里用手机播放欢快的儿童歌曲，与儿子一起学着唱;他放弃恩怨，将马莲请到家里，给儿子播撒温暖母爱。黄昏，他陪儿子在小区广场上骑儿童自行车，做亲子游戏。沐浴温暖父爱，2019年9月，徐坚彻底摆脱了儿童抑郁症的困扰。看着儿子脸上的笑容，马莲含泪对前夫说：“你的责任担当让我感动，我替儿子谢谢你！”此时，徐志新对前妻已没有了恨：“我拯救坚坚，也是救赎自己。我会尽快挣钱，让他接受整容手术。”

风雨过后，阳光终于普照这个多灾多难的家庭。儿子两次换肝，自己两次捐肝，并陪他战胜儿童抑郁症，这段悲壮传奇经历，是徐志新和儿子生命中的伤痛，也是一笔宝贵财富。徐志新拯救儿子的故事传开后，网友亲切地称他为“最帅的单亲爸爸”。徐志新决定将这段撕心裂肺的经历，用文字记录下来自费出版，等儿子成年后，作为成年礼送給他！

编辑/谈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