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窗夜雨生白发 纸短情长共相知

陈潇

2018年秋，一位好友想请笔者帮忙修复一件家藏书法作品。朋友托付说，临行前家中老年长辈再三叮嘱，此件为家中珍藏，因作者与老年长辈同为革命战争年代的战友，故每当看到此作品，常常回忆起战争年代的友谊，务必要悉心修复。笔者又了解到，因为这件作品一直挂在家中，由于长期悬挂而受潮，再加上多次搬迁的影响，导致作品已经断裂生霉。虽然作品已经破损泛黄，但老人希望将此作品流传后世，要让后代了解到作品背后的故事，以及今天的生活来之不易，并以此激励后代要勤奋学习、努力工作，为社会作出应有贡献，让祖国更加繁荣富强。听了友人的介绍，笔者将其托在手中时，感觉它无比沉重。

●  赖少其先生

赖少其，原名少麒。1915年生于广东省普宁县下市乡，在1932年考入广州成立的美术学院西画系。1934年为“现代版画研究会”主要成员，编译中国新兴木刻史上第一个介绍版画技法的书籍《创作版画雕刻法》，1935年开始发表作品。1936年毕业于广州美术专科学校西洋画系。1938年1月，在武汉被选为“中华全国木刻界抗敌协会”理事，任桂林《工作与学习》《漫画与木刻》刊物编辑兼发行人。1939年10月，在皖南参加新四军。1940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早年参加鲁迅倡导的木刻运动，并被鲁迅誉为“最有战斗力的青年木刻家”，是现代版画研究会主要负责人之一。曾任新四军第一师政治部科长、第三野战军纵队宣传部部长。新中国成立后，历任中共南京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南京市文联主席，南京大学、金陵大学教授，上海市文联副主席，中共安徽省委宣传部副部长，福建省文联主席、省第五届政协副主席，中国美协常务理事，中国版画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书法家协会名誉理事等職务。

赖少其在少年时代，曾学郑板桥的法帖，后学欧阳询楷书，又醉心金农，以方笔取势，转折处参以圆笔，大至擘窠榜书，小至蝇头真书，无不透露出雄厚的力度。他的漆书端庄凝重，富有金石味;行草则流走自然，在风华婉转中显露出艺术上的天真和浑厚，体现出朴拙的生趣。其作品有金农用笔苍劲、率意的古拙味，也有邓石如以重为巧，笔力精绝的力度，还有伊秉绶的装饰美。这些都巧妙地熔于一炉，最终形成了朴拙奇崛、圆劲浑厚、潇洒飘逸的个人风格。

●  作品分析、修复准备工作

打开作品时发现出现断裂，作品下部有一块缺失，纸张腐朽脆化，一碰便脱落起皮，霉迹斑斑，有的墨迹有脱落现象。

首先，我做了详细的分析，此幅作品受损原因应该是多方面的，有自然环境的影响，也有人为因素及纸张本身原因。温湿度的变化对于作品保存是十分重要的，尤其是书画类作品。当温度高而湿度低时书画就会出现干裂、变形;而当温、湿度均高时，则会加速纸张纤维素分解，对书画作品危害更大。因此，书画藏品的最佳保存温度为15℃—25℃之间，湿度为45%—65%之间。

为了让此件作品能够长久保存下去，在修复前，笔者做了大量准备工作，除备齐修复工具外，首先要对其画心材质进行分析，由于画面缺失，必须要找到合适的补配材料，补配材料要求与画心原有材质必须一致。用显微镜观察，此类宣纸纤维较粗，现代宣纸染色作为补配材料始终会出现接缝断点。观察画面，作者发现画面上部空白处较多，裁去一条作为补纸，不会影响画面整体效果。在确定修复方法后，裁去画心上部一条清洗，作为补纸备用，并将画面原有装裱形式裁去，开始对其进行修复。

●  修复过程

整幅作品的修复，采用传统技术方法逐步完成。其中洗、揭、补、全色的环节是全部工作中的关键。

1.洗

由于作品悬挂日久，纸张受潮严重导致发黄，并伴有污渍和轻微霉斑。根据原件的破损情况，作者先用酒精擦拭霉斑，去除污渍。后用80℃开水对画面进行正面淋洗，淋洗前为防止画面断裂情况加重，提前备好防烫化纤纸铺在工作台之上，反复在正面采用淋洗，直至污水变清。后用毛巾吸干水分，将画面整体反转，背面向上置于工作台之上，等待下一步揭取画面背纸。

2.揭

在揭取画心背纸时，根据画心的残破程度，采取局部揭取的方法，令人意外的是笔者发现此件作品在当初装裱时曾使用过补条，且补条和背纸易混为一体，很难分辨。12月北京的天气干燥，如不尽快揭去画心，会出现作品变形的风险，笔者反复摸索，最后采取用毛笔蘸水，一点点进行分离剥取，完成揭背纸的工作。

3.补

在此件书法修复的过程中，重中之重是作品下部缺失部分的补缺工作。传统书画修复补缺法有两种：隐补法及细补法。隐补法即在补缺前，先用小刀尖刮去洞口旁多余的纸屑杂物，用手指在破洞边缘处搓成坡口，用颜色稍浅的纸或绢将画芯整托起来，在托纸破裂处补衬垫以白纸，使破处与未破处薄厚一致。而细补法则是先在洞口边缘涂上稀糊，修补的宣纸厚薄要适宜，将补纸根据破洞形状剪成块状，将略大于破洞的补纸对准纹理，之后可将多余部分刮除。

隐补法和细补法对于局部缺失的画芯来说均不失为好的补救方法，而区别在于其位置的不同，隐补是补在命纸后的相应位置上，而细补是先补好破损处后再托命纸。如选用隐补法，待再次揭裱书画时，命纸的去除将会再次面临修补，而此时仍需处理洞口边缘，这对于纸质文物来说是不可避免的损失。而如果是之前细补过的作品，当再次修补时，只需要将命纸去除，原补处材料是可以保留不动的，仅在脱浆处增加糨糊即可，这样更有利于纸本书画文物的保护。此次修复采用的方法为细补法，用提前裁好的画面上部的补纸进行补缺，由于材质相同，补缺后的效果非常理想。

4.全色

在修复古代书画作品过程中，对许多作品的破洞不仅要采用质地类似的材料修补，更为重要的是要将修补后的丝绢、纸张染上与画心周围接近的颜色，这就是全色，全色就是根据原画意把残缺处用颜色补齐。全色在古字画修复过程中，是难度较高的工艺，操作时应本着先小后大、由上向下、宁浅毋深、宁干毋湿的基本方法。而在操作前则需将修补过的破洞边缘用细砂纸轻轻刮磨，直至边缘光滑，不显露粘补痕迹。

全色要在自然光下进行，把握好深浅新旧程度，协调好色调明暗，避免其他光源造成视觉色差。全色者要边全边观察，务必使全色部位和墨色及用笔技法与整个画芯协调一致。有一定经验的修复工作者，可在原作上直接进行接笔、添墨的处理。此项工序要求书画修复人员具备娴熟的操作技巧以及对色彩的敏锐观察力，同时还需具备一定的绘画和书法技艺，以及了解各时代各画派的风格特点，修复完成后使原作的艺术魅力重新释放。

●  后记

如果把赖少其先生的一生概括起来，无外乎艺术与革命这两件大事。先生是一位青年时期即投身于革命事业的坚强的无产阶级革命者，同时也是一位坚持在文化艺术事业上奋斗近七十年的中国当代艺术大师，他不仅是革命家，还是著名的国画家、版画家、书法家、篆刻家和诗人，其多方面的才能让人钦佩。他的突出成就，在国内外文化艺术界具有广泛而重要的影响。

在作品修复完成后，笔者也仿佛从战场归来一般，带着胜利的喜悦，感到未曾辜负老一辈革命者的托付，让作品的生命以及围绕作品的故事得以延续下去。当修复好的作品物归原主时，老人喜出望外，拿出相片来，同在场的晚辈们述说过往的一幕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