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东雨
她叫顾茜,是睡在我上铺的姑娘,研一初见她时,她一根马尾高高扎起,清爽利落的运动服衬的整个人身姿高挑、活力四射。只不过她似乎不大合群,在这些年轻而不甘寂寞,习惯性的三五成群、抱团取暖的学生堆里,她踽踽独行的身影便显得格外突出。就是在日常的集体活动中,她也是少言寡语,流露着一种拒人于千里外的疏离。
虽然顾茜因为种种原因而显得孤傲不合群,但毕竟我们在一个寝室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就这样,在长久的相处之中,我们彼此了解,彼此熟稔,也许是因为在很多方面我们都意气相投、性格互补,我和顾茜在时间的撮合下最终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密友。
比起我交往过的自来熟的朋友有所不同,我确实是被顾茜的人格所吸引,旁人私底下都议论她不近人情,我却欣赏她身上所散发出的那种清冷绝尘的气质。她就像是那苍莽冰川上一株迎风绽放的雪莲,不流于俗的纤尘不染,冰清玉洁之中自有一种孤绝与傲岸。
记不清是哪一个夜晚,寝室里另外两个伙伴因为受不了夏日酷暑的折磨,去宾馆开房住了。我因为打小对空调敏感,因而选择在寝室留守,而她作为我的闺蜜挚友,很义气的选择了留下陪我。就这样,那间狭小到不足二十平米的寝室一下子便成为了我们两个人的天下,窗外的天空是暗沉浓郁的墨黑色,周身缠绕着夏日那挥之难散的燥热,耳畔回荡着老式吊扇吱呀吱呀转动的声响,在这样一个我们二人都热到难以入眠的夜晚,顾茜薄唇轻启,娓娓道出了那件在记忆深处尘封已久的往事。
遇到他,或许是顾茜平淡无奇生活中最大的一抹亮色,是她那苍白记忆里仅仅可以挖掘的新鲜。大多数人几乎一生都在一种既定路线下稳步行走,我们活的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却冷不防的会有这样的一段时光,有这样的一个人,他突如其来的出现在你枯燥的生命里,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海面,溅起朵朵水花、荡起圈圈涟漪,从此这个人就长眠在你的心房里,时不时撩拨着你的神经,让你渐渐沉迷、慢慢晕眩。
那时,还在上大一的顾茜心智上比一般的女孩更为独立成熟,出身较为贫寒的她选择在大学期间勤工俭学来赚学费,借以分担家庭的负担。因她从小酷爱武术,所以选择给人当陪教,按她的话说,就是在武术馆教人一些不中用的把式与招数。也就是在那个地方,她遇到了他,那个与她爱恨纠缠并最终耗尽了她所有心神与希望的男人,最终成为了她记忆深处永远无法抚平的伤疤与褶皱。
顾茜跟我说,他是她的学生,叫林希,主教练把学生分成了两组,他自己带着的那一拨天资卓著,是平常在训练中十分出色的学生;而她带的那一拨则要么是资质愚笨,要么便是偷懒耍滑、不务正业。林希便属于后者。他家境优裕,父母更是花大价钱将他送到这里,而他在这里却只是虚度光阴、敷衍了事,更是每每能将主教练气得面红耳赤,禁不住破口大骂。顾茜对他倒是有耐心,因为自己毕竟是个副教,拿着那点微薄的工资,自然也不需要担那么大的责任,她告诉我,她当时其实只想着尽人事、听天命,顺其自然。因此相比于主教练的暴躁,顾茜自然相对的平易近人、温柔体贴。
“那个叫林夕的家伙应该是在那时就喜欢你了吧?”我问道。顾茜笑了笑,我看不到,但猜想那应当是一个极其甜美的微笑吧,毕竟在这个世上,能遇到这样一个人,他的眼神穿越了茫茫人海只为寻找你的身影,那应当是一种十分幸福的体验吧。在这个方面,我没有任何经验可谈,但从她的言辞间,我却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什么。她長舒了一口气,语音语调却突然间急转直下,沾染上了一种岁月磨砺后的凄凉与沧桑,像是为自己平添上了二三十年的风霜雨雪。
“我一直以为,我们两个之间唯一的关系便是我教、他学,就像两条永远都不可能相交的平行线保持着我们应有的距离,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距离变得越来越近,一开始,我并没有察觉,但当我有一天真正感觉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确实,一切都已经晚了,我估计着那个时候的她已经在他那一轮又一轮的死缠烂打、狂轰滥炸之中,彻底沦陷了。或许是哪一次无意间的肢体碰撞让这青春勃发的少男少女突然间面红耳赤;还是哪一次不经意的两相对视,让悬浮在彼此间的空气在灼灼的眸光下变得温柔缱绻;又或是那擦肩而过的瞬间,林希身上那散发着男性荷尔蒙味道的气息让顾茜冰冷的血液日渐温热;还是,顾茜那包裹在短裙文胸下玲珑的曲线在某一个抬头的瞬间恍惚了林希的双眼。我不知道,一切只能是自己胡乱的臆测。
我殷殷期待着,希望顾茜能将那段爱情从播种到萌芽再到施肥浇灌的一系列过程都能叙述的更为周详,以此来满足我饥渴难耐的好奇心,但这样私密的事情确实又不好唐突的发问,我也只能从她那比哲学更加抽象模糊的表达中想象当时的场景。不过,在我构想出来的画面还未徐徐铺展时,顾茜像是听懂了我的心声,将另一个故事完完整整的馈赠于我。
那是有一回,因为林希一些忤逆不敬的语言惹怒了教练,教练一气之下罚他做了一百个俯卧撑,他碍着父母的面子也不敢与教练直接顶撞,僵持了一会就妥协了。
一百个俯卧撑对于像顾茜这样的省市级选手来说,可能只是某次格斗前的一次练身,但对于林希这样养尊处优、常年不运动的体质来说,一百个俯卧撑,他根本就吃不消。他做完四十个就已经大汗淋漓,做到六十个还在勉力支撑,等做到七十个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了。七十三个的时候,他的两只臂膀如筛糠般剧烈地抖动了起来,像是再难弯下去。他的头发凌乱地搭在额前,发尖上的汗水像雨水一般一珠接一珠的滴落,面部的肌肉打结扭曲成一团,浑身上下都像在河水里浸泡过的透湿,煞白的脸上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周围围着一圈的学员,此刻,饶是平常交往不错的伙伴也缄默地站在一旁,冷眼相望。顾茜说,这日复一日的交往下来,这个英俊中透着一点点痞气的大男孩确实在很多时候表现出几分疏狂与傲慢,但,他身上也有很多美德会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熠熠发光。记着有一次顾茜带着月事坚持上课,期间好几次疼痛难忍、需要捂着肚子蹲在地上,那时没有人关心自己,甚至连声简单的问候都没有,只有林希,他默不作声的替她出去买了一杯红糖热饮,并热心叮嘱她受不了就不要勉强。从那时起,顾茜也开始对林希刮目相看。顾茜说,那个时候,她眼睁睁的看着他吃苦受罚,目睹着一向高贵体面的他在众人面前尊严尽毁、狼狈不堪的模样。当时她心里不断翻涌而出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这些情愫就像是一条带刺的藤蔓一般将她紧紧缠绕围裹,锋利的刺狠狠地扎向她的心脏,一呼一吸中都会牵扯出鲜血淋漓的疼痛。
空气里弥漫着一层噤若寒蝉般的死寂,回荡在耳畔的是林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在主教练那雷霆之怒下,没有人有这个胆量敢在这个时候“顶风作案”。我难以想象,顾茜在这个时候出马,要顶着多么庞大的压力和恐惧。天生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造就了她的那种不计后果的孤勇,她主动站出来跟教练说,林夕犯错,自己作为陪练和他的负责人也有不容推卸的责任,剩下的二十多个,请她代林希来完成。
我震惊的无法言语,也由衷地佩服她的胆识,还好,她并没有愚笨到在这样严肃的场合撒娇卖乖博取同情,相反,她用了一种更加迂回却更有效的方式,但我却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满意,我心疼顾茜,她在这个时候所做出的决定,小心翼翼地拿捏着分寸和尺度,照顾着在场所有人的心情,却唯独漏算了自己,虽然二十七个俯卧撑对她来说或许连热身都算不上,只是活动一下筋骨,但我仍然感动并心疼着,这样自我牺牲式的付出最终换来的却是飞蛾扑火后的一身灰烬。教练也许也正等待着这么一个时机,放过林希,也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于是,也就默许了顾茜的这个提议。剩下的俯卧撑,顾茜说她做起来很轻松,但却偏偏摆出了一副很吃力的样子叫他自责和内疚。顾茜说,她这样做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挽回他的颜面,让他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也顺便打压一下他平日里不服管教的嚣张气焰。
不过还是事与愿违,林希仍旧还是曾经的那个自由散漫、骄傲恣肆的林希。顾茜却成了那个有心插花花不开,无心栽柳柳成荫的人。就好像是一根锤子,砸开了横在两人面前最后的一块坚冰,让后续一系列事情都看起来十分的合情合理、顺理成章。
那次结束后,他亲自开着摩的送她回的学校。坐在他那辆豪华的摩的上,感受着风驰电掣的速度,耳畔拂过的是初夏温煦柔软的风,马路两侧姹紫嫣红的花蕊还未坠落干净,疏疏落落的点缀在桠杈上,比春日里一簇簇的浓妆艳抹显得更精巧别致。
后来,很多事情的发生就像一场梦一般的缥缈虚无,唯独那次,顾茜告诉我,唯独那次是最真实的存在,她手臂轻轻环在他的腰间,隔着衣服,却真真切切的感受着来自他心脏跳动的热度,鼻腔里浮动着细微的却熏人欲醉的花香,从此,像是推开了那扇梦幻的大门,眼前的这个真实存在的人也渐渐化为温存在心底。
我并不清楚那个男生有没有真正爱过顾茜,到底是被她快意恩仇的果敢义气所深深吸引,还是感动之余的亏欠与弥补,抑或仅是图了一时的新鲜与痛快。总之顾茜就这样踏了进去,她以为那就是一汪清澈见底的池水,她盲目地相信自己可以见好就收,但她却并不知道,那泥淖之中、浅滩之下,其实是可以立即使人溺毙的万丈深渊。
也许是照顾顾茜的自尊,也许是想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那时的他拒绝了家里豪车的接送,穿着打扮也不再像以前那般炫酷高调,竟然也开始穿上廉价的皮夹克,骑着自行车,隔三差五便载着顾茜去四处游玩,大有一副为了你可以抛弃一切荣华富贵的架势。他对自己吝啬,对顾茜,却可以割舍一切,无论是情人节,还是圣诞节,乃至于端午节,元宵节,他总能以各式各样的理由给顾茜送上各式各样的礼物,花样各异,新奇别致,看上去十分用心。
有一次在顾茜生日那天,一向對待自己有些粗枝大叶的顾茜将自己的生日都给忘了,前一天晚上她熬夜奋战高数,第二天迷迷糊糊听了一上午的课以后,回到寝室就昏天黑地睡了过去,一直到醒来,才发现寝室里没有人,而外面的世界早已经擦黑。她浑浑噩噩地打开手机,本想看时间,却被一个接一个的未接来电吸引了过去,全是林希打来的。她连忙回了过去,电话的那头传来林希有些抱怨却又深情的声调,让她扒开寝室的窗户向外看。窗外人头攒动,九十九盏花灯细致形象地雕刻成玫瑰的形状,由电线串联在一起,摆成一个心形的图案,在昏黑的夜里散发出幽幽红色的亮光。而他则抱着一大捧红玫瑰站在那颗心的中央,灼灼的灯光映出了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英挺的鼻梁和横飞的剑眉在温暖红光的烘托下显得俊美异常,他的眼眸深情地望向站在窗户旁边的顾茜,蓄在里面的暖光宛如倒映着簇簇赤红的火焰,热烈而坚定,恍若一眼万年。打开窗户对视的一瞬间,她身体里的某样东西仿佛被夺走一样,但却觉得异常的鲜活和饱满,仿佛自己整个生命都像那九十九朵玫瑰花一般在这样的时刻被人悉心的呵护和灌溉。
顾茜说到这里,言语之间流露出来的激动让她有些难以自持,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平和冷静地继续说下去。
后来琳琅满目的礼物数不胜数,顾茜说那些东西她一样也没有动,全部都锁在了宿舍的柜子里,后来柜子里也锁不下了,她索性买来了一个大号的储物箱来收纳。这一点我确实十分的清楚,她是一个低调的人,不愿意依仗着这份爱情去到处的显摆。这一点或许也是顾茜吸引林希的诸多方面之一。
而林希最吸引顾茜的地方,顾茜也与我有所提及,她说,刚开始她只是有所触动,在这样一个人情淡薄的世界里,他的身上有着旁人所没有的善良热情和刚正,再后来她渐渐发现,比起自己乏味枯燥生活里按部就班的循规蹈矩,机械重复却又无可奈何地拼搏着,他身上那股离经叛道、任性妄为的逍遥快活,无拘无束并随心所欲的闲散安适,是自己多不具备,却深深向往的。因为像她这样被生活苦苦压抑劳作的人从来就没有这种可以任性和放纵的权利,与他在一起,几乎每天都可以接触不一样的事物,每天都会有新鲜的血液汩汩不断地往血管里运输。
顾茜或许只是简单地喜欢这些新鲜刺激来填补自己现在这样单调生活的空白,但热闹刺激渐渐走到极致,便注定将要面对一些超越底线的喧闹浮华,而这显然是一向简单素朴的顾茜所无法接受,但却是生活在上流社会的林希在耳濡目染下已经适应和习惯了的。
所以我认为,顾茜对林希的那份欣赏应该像是粉丝追逐偶像时,那种被安保隔离,只可远观的爱慕和崇拜,而顾茜和林希则戏剧性的将这段感情演绎成了一场涕泗横流的悲剧。到后来,当那些曾经被自己看作稀世珍宝的礼物,在分手的那一刻被当成了一团废铜烂铁被扔进了垃圾箱,同时被她扔掉的是她在他身上徒劳虚耗并无可挽回的韶光。
顾茜说,当沸腾的血液在绝望之余渐渐冷却,自己也在懵懵懂懂之间开始了悟,那些看似温馨甜美的回忆,却不过只是一个情节老套的故事,那些高手们玩烂了的手法,还有那影视剧泡沫剧里面经常出现的桥段罢了。没有什么生离死别的轰轰烈烈,亦没有那些缠绵悱恻的细水长流。但就是在那个年龄,那个年少轻狂不甘寂寞的时光,那个情窦初开清纯懵懂的时期,任一句简简单单的关心照拂,嘘寒问暖,哪怕仅仅是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都足以让所有的理智在那一瞬间土崩瓦解。
“其实,每当我头脑清醒的时候,我再清楚不过,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有多么靠不住,但我就是不想离开属于他那里的独有温暖,甚至到最后我开始粉饰太平,开始自欺欺人。”她一半讽刺,一半嘲笑,语气中却带着那份对自己无法掩饰的鄙夷,其实说白了,不过是对那时的自己,在情字面前,太过卑微的唾弃。
旁人一眼洞穿的结局却总是能令当事人泥足深陷,不能自已,后来仔细想想,我们的人生不过也是由一个局走入另一个局,我们在自己的人生中永远充当着的是局中之人的角色,我们往往对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能做到耳明眼亮、冷静机敏,能站在客观的角度气定神闲地分析一切,甚至可以字字珠玑,滔滔不绝。可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我们却难做抉择,纠缠不清,难以有置身事外的勇气与洒脱。这也是为什么往往事隔多年以后,当我们回首前尘,会不由得感叹自己当时的年幼无知,会厌弃自己当年的软弱无能,会悔恨那段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无法弥补和修正的过往。因为只有这时,我们才能真正的成为我们自己故事里的阅读者,手里捧着一张对错已辩的试题,真正看清了那段走岔了的路。
年少时的情爱总是在青涩懵懂间充满了离奇曲折,又在各种纠缠纷扰中心甘情愿的牺牲自我,我们以为这样的成全可以求仁得仁,殊不知,爱你的人无论你做什么总会义无反顾的去爱你,不爱你的人眼眸里从来寻觅不到你的身影。故事的发展依然在我的预料之中,从顾茜刚开始给我讲这个故事时那略显沉重的语气我便已知晓这似乎是一部苦情剧,而顾茜正是那一部苦情剧中最具有悲剧色彩的人物,时至今日,我渐渐发现,顾茜她并不是冰冷,而是慢热,慢热型的人不轻易动情,可一旦动情,那便是万劫不复。
对于他们两个之间的插足者,顾茜只用了几个字来形容她:漂亮、时尚、会撒娇。其实,这几个字就够了。不用顾茜的形容,我一开始就并不看好两人,他们二人的出身不同,不一样的人生经历代表着不一样的生活方式、娱乐水平与消费理念,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说的就是这个道理。这种对彼此的认同感并不是短时间内就可以磨合的,所以顾茜对他不过只是一时的新鲜与刺激罢了。就这样,她眼睁睁地看着曾经的美好在自己面前化为泡影,眼睁睁地看着曾经亲密无间、形影不离的两个人渐行渐远,眼睁睁地看着他笑容绽放在他脸上,却再也不属于她一个人。顾茜跟我说,她从未有过这般的手足无措,就这样一次又一次混杂着被泪水模糊的视线看着他的身影漠然远去,却没有任何办法挽留,一切都是徒劳,就像你试图去抓住空气一样,无论你做何努力,依旧会从你指缝间溜走,这个世界,毕竟有太多的事情,我们除了认可和接受,便再也无法做出任何改变,比如说感情,比如说生死。
就像是千千萬万曲终人散的落幕,饶是舞台上有多少缠绵悱恻的惊心动魄,却仍旧逃不过那一场盛世的繁华,直到凋败荼蘼的结局。我们这个年纪的感情,抛开了许多理性的思考,一腔义气之下的举措更像是一个孩子对橱窗里那些五彩斑斓玩具的钟爱,未得到的时候总觉得那是好的,等真正在手里玩腻的时候便彻彻底底地丢弃,是取是舍全凭一时的新鲜。
那段时间,恐怕是顾茜最煎熬的时刻,他一个巨石投下,打破了顾茜平静的生活,而现在,她好不容易由一种生活过渡到另一种生活,并对他情根深种,而他却不动声色、不着痕迹的从顾茜的生命中悄然隐去,来时轰轰烈烈,走时却也干干脆脆。他丢下简简单单的“再见”二字,丢下了一群用金钱堆积的礼物,却也随手丢掉了顾茜为他付出的那份最真挚又最无价的真情。我一直认为世界对于这种人,即使是不进行法律的制裁,也应给予道德的审判,然而什么都没有。玩弄他人感情的人永远逍遥法外,继续过着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自由生活。毕竟情债这个东西是没有借据的。
原本以为故事到了这里也就结束了,以顾茜的性格,是宁可自己躲在被窝里难受,也绝对不会在他面前说半句软话。二人的故事理应就这样不了了之,在岔路口各奔东西,再无结局。却不料,在那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两个本不再相干的生命,再一次相遇了。
我不知道是该感叹造化弄人,世事无常,还是该去感叹这个世界太小,天涯海角有时就是一个转身的距离。这一次简简单单的重逢,却成为刚刚从爱情的炼火中涅槃重生的顾茜命运中一个躲不开的劫数。
那天顾茜在道馆教完课已经很晚了,以往都是他主动送顾茜回家,可自从他们二人分手之后,他更是连道馆也懒得去了。顾茜为了能赶在校门关闭之前赶回去,特意抄了近道,走了一条偏僻的小道,因为会些功夫,心里倒也不大害怕。却不曾想到在那样一方偏僻的角落会遇上了那个颓然倒地、衣衫狼狈的他。
林希被五六个社会上不三不四的小混混围在中央,那些人个个人高马大,手中握着棍棒利器,而他则被揍得鼻青脸肿趴在地上,不住地呻吟,瘦削的身躯也在黑夜的冷风中瑟瑟发抖,如同一只任人宰割的绵羊。想过各式各样的见面方式,编排过形色各异的台词对白,甚至怎样反驳和折辱他都已经想好了,就是没有预料到会在这样的场合、用这样的方式与他见面。其实按一个正常人的思维判断,此时此刻理应欢快雀跃,应当有一种复仇的快感,我若是她,便躲在一个地方驻足,看着他被人打的屁滚尿流,自己偷着乐,说不定还会跑上前去补上两脚,毕竟对于那种四处留情、将他人的感情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这是理应得到的报应。我一直以为顾茜也与我一样是一个快意恩仇之人,可我却低估了她的侠骨柔肠。我幸灾乐祸地问顾茜当时的做法,兴高采烈地期望可以得到一个大快人心的结果,而她的回答却让我的笑容瞬间冰冻。
她对我说她冲了上去。
“他的模样,化作灰我都认得,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忘记了如何思考,所以当时所做的所有皆是出于本能反应。”
那一刻,我了悟,在抛下了一切爱恨纠葛,放下了所有的尊严算计,当过往的难过在脑海中成为一片空白的时候,她还是爱着他的,就像她所说,这种爱,早已经融入了灵魂与血肉,成为了一种本能。
顾茜虽会武术,但也只是跟那些调皮捣蛋的小男孩们打过架,这些年来,所温习的不过就是一些好看不中用花架子,从未与人这样实打实的近身格斗,更何况那些人都是一些长期混迹社会的不良青年,论力气,论本领,恐怕随便拉出来一个都不会比顾茜差,更何况他们手中还持着可以伤人的工具,更是给顾茜此次的营救增添了不小的难度。可饶是情形这般的险恶,顾茜还是如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的冲上前去,没有半分的退缩与犹豫,宛若天神的降临,用她单薄的身躯为他建立了一堵最坚固的城墙,将他安置在那个最安全的地界。那时的我自然是不懂,只是隐隐约约感受到来自顾茜身上的那种爱似乎已然跨越了时间、超越了生死,成为了横在她心中最无可动摇的坚定。
一句大声呵斥的“住手”,止住了所有人的拳脚相加,那些人一齐眯起了眼睛,开始不怀好意的打量起面前那个身高刚刚到他们肩膀的瘦弱女孩,寒风在他们中间呼啸而过,穿梭于那个僻静的小道中间,像是索命的野鬼一般,在那个夜晚拼命的叫嚣。
“干什么的?”
“放开他。”
“不放你又能怎样。”
“放开他。”
无论那些行凶者如何盘问,顾茜只有那一句话,她目光如炬,目标前所未有的简单清晰,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救他,无论他的过往有多么卑鄙龌龊,她全部将其抛于脑后,此时此刻,只是单纯的想救他。
其实此刻报警,再等待警察的救援方为权宜之计,她这样的随随便便拿自己性命去开玩笑着实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我口中不断埋怨着顾茜的冲动鲁莽,可却是更加心疼她的痴情不改,哪怕一次又一次被他刺痛到遍体鳞伤,却仍然心甘情愿的一回又一回将自己的那颗赤诚的真心交付于他,哪怕最终还是换来他的不屑一顾。
几个身材魁梧的大男人自然不会向她一个小姑娘妥协。两方话不投机,一场狂风暴雨在这寂冷的夜空中席卷开来。但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那个看上去一阵风都有可能将她刮倒的女孩在拼起命来竟然有如此惊人的爆发力,这五六个身材高大的青年与她打起来竟只能打一个平手。顾茜左右周转,前后躲闪,身形如猎豹一般的敏捷灵巧,竟在几个回合之内巧妙地化解了一道又一道凌厉的进攻。或许她一开始没有想好该怎么做,是该拖住他们来为林希逃走争取一些宝贵的时间,还是将那些歹徒悉数引走,然后在伺机营救。完全没有半点的计划与考虑,糊里糊涂便卷入一场恶战,凭借的仅仅只是那一刻热血上涌的盲目与冲动。
气温在这日渐昏暗的夜色中渐渐降了下来,冷风吹过的地方,空气仿佛都凝结成了细碎的冰渣,一时间冷意瘆人。而顾茜这里却已是大汗淋漓,她左支右绌,勉强招架,却终是一拳难敌四手,不知不觉之间便败下阵来。
剧烈的心跳声和喘息声交错回荡在耳边,大量的体力以惊人的速度在顾茜的身上流走丧失,眼前的景物逐渐变得迷离涣散,潇洒利落的动作也有些停顿迟缓。顾茜挥起小臂挡住了冲着她头部砸下来的木棒,哪想到一个铁棒立时乘虚而入,准确无误地挥打在她身体最脆弱的部位。腹部突然间传来一阵猛烈的剧痛,顾茜一下子跪倒在地上,苦胆水混杂着血丝从口中喷涌而出。我有点不敢去想当时的场面有多么的触目惊心,顾茜告诉我在她跪倒的那一刻并没有叫疼喊痛,而是唤出他名字的时候,我的心蓦然的揪紧。明明已到了危急存亡的生死关头,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她都可以安然无恙地逃走,她清楚她面临的是怎样穷凶极恶的野虎猛兽,她也清楚从头到脚她其实都只是一个备胎,一个被人利用与欺骗的存在。顾茜很聪明,其实这所有的一切她比我更清楚,可即使是将血淋淋的现实全部都摆在她的面前,她仍旧会坚持心中的那份执念,相信这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的永不相欠。其实,我们有太多次的无私奉献,每一次都会自欺欺人的告诫自己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的牺牲和犯贱,殊不知,在这条爱情之路上的你追我赶,没有到最后的万念俱灰,便永远也看不到终点。
没有做过多的停留,顾茜的身上好像又有了用不完的力气一般,她艰难起身,转而便进入了下一轮恶斗。
记不清摔倒了多少次,每一次摔倒都会机械地再度爬起,像是小时候为保护一枚野鸭蛋被打的伤痕遍体,如今,她仍旧保有着当年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执着与勇敢,只是这次心中多了一份挂念。
全身上下的磕碰淤伤早已不计其数,嗅着周身不知何处的血腥,整个人如同散架了一般。顾茜开玩笑一般地调侃,那个时候,恐怕再多挨一棍子,她就会粉身碎骨。不知为何,此刻听着她的笑,我莫名的想哭。
见她已然是精疲力竭,再也寻不出半分力气去反抗,对方便也失去了兴致,转而去一旁收拾那个依旧瘫在一旁像死了一般的林希。
现下我稍稍有些了悟,也稍稍替顾茜长舒了一口气,那些人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而已,并不是社会上的恶人、歹人。盘算着顾茜也算是尽了她最大牺牲与努力,就算此时放弃,也算是对得起林希了,可她的举动却再度刷新了我对她的认知与了解。
顧茜一把便抓住了领头黑衣男子的衣袖,欲做出最后一番的努力与挣扎。却被那人猛地向前拖拽,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嘴角与坚硬的地面发生了磕碰,鲜血瞬间便溢满于唇齿之间,她拧着眉头迅速地抬起了头,张着血口,向着前方匍匐的身影咆哮道:“林希,你起来,快跑!”她又猛地抬起双手抱住黑衣汉子的脚踝,那位身着黑衣的男子扭过头去冷冷地瞪了她一眼,像是对待一不小心缠在他脚上的破烂布袋一样,晃了两下没有挣脱开,便不以为意地向前走去,顾茜被他拖拽了几米,皮肤与粗糙的地面摩擦成了一道一字型的血痕,却没有半点松手的意思,其他的人也都住了手,站在一旁,嘲笑着她此刻的狼狈。
扬声喊叫了无数遍,嗓音带上了一种声嘶力竭后的无力与沙哑,破碎在夜空中,被寒风渐渐吹散,而林希却依旧不争气的躺在那里,视若罔闻,没有给予她半点的回应。
突然传来那男人的一声惨叫,却是顾茜的牙死死地咬在他的腿上,那个男人迅速回击,手脚并用,如雨点一般砸在顾茜的头上,鲜血擦过她的额头,下颌,脖颈缓缓流淌。众人见她迟迟不肯松手,这才一哄而上,用最强硬的手段把顾茜拉扯开来,而林希,那个刚刚还生命垂危、奄奄一息的人,此时趁着混乱,迅速逃离了众人的视线。等那一帮子人缓过神来的时候,林希早已在茫茫夜色中不见了踪影。
顾茜说剩下发生了什么她就不清楚了,只知道等自己再一次睁开眼睛时,已经躺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父母、亲人、朋友全都来了,却唯独没有在人群中看到他。她说自从在那个时候,心中就总会有一种空荡荡的失落感,在病床上的那段艰难的而又乏味的岁月里,眼睛会不由自主地去扫描他的身影,会有些小小的希冀与眷念,可每每在夜深人静希望落空的时候,心头会泛起一种生不如死的疲倦。
顾茜也是后来才听人说,是他送顾茜去的医院,他与他的女朋友闹了点矛盾,他女朋友一气之下告诉了他的哥哥,哥哥不忍妹妹受这么大的委屈,便想找人教训他一下,这事很不巧地被她碰到了。他逃跑之后便打了120,叫了救护车,之后才在医院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默默地守了她整整两个夜晚。
我想那时的他心中定是有悔恨的,他或许知道他没有颜面去面对顾茜,所以选择这样的方式在背后默默地守护着她,殊不知对于顾茜来说,在她生命垂危、最脆弱的时候,期望的并不是他的退缩与软弱。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道谢,哪怕只是听她两句斥责与埋怨,或许也好过两人隔着这样近的距离却不理不见。
之后的日子变得飞快,像白开水一样的平淡,平淡到每天可以细数着秒针一声一声的划过耳畔。
在为期三个月的治疗后,顾茜拄着一副拐杖出了院。那场你死我活的打斗并没有留下太过明显的痕迹,只是从此以后,她便再也无法剧烈地运动了。
“那条腿,就当是我上辈子对他的亏欠。”
她的声音很轻、很平淡,听不出半点心绪的起伏,但我却还是清晰地感受到了,在那尘封已久的伤疤被再度揭开时,她低不可闻的一声哀叹。那样悲凉的声响,在暗到极致的夜空中,像是一脚踏入了一道无底的深渊。
数不清时间过去了多久,一个下雨天,顾茜一手拄着拐,一手撑着伞,在路边等车。想象着当时的场景,应当是狼狈至极。然而她却在此时见到了她此生都再也不想看见的人——林希。
曾经那段分离的时光里,顾茜说她心心念念的都是他的样子,殷切地盼望了一次又一次,希望可以感动上苍赐予他们偶然的相遇,哪怕只有一次,她也心满意足,可那时的他却好像是在刻意躲避什么,一连数月音信全无。
可今天,当她被榨干了、耗尽了,疲惫不堪的想放手时,那个曾经在霜寒露浓的夜里念叨过无数次的人,却像梦一般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是专门在等她,仿佛为了这一刻,他已经准备了很久,特意暗中观察,专门寻一处偏僻的角落,找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鼓起勇气来挽回曾经遗落的东西。而她哼地一声冷笑,似乎是在嘲笑命运的百般捉弄,和与他之间那段根本无法剪断的孽缘。
隔在两人之间的是密密麻麻的雨滴织成的一片茫茫的雨幕,他撑着一把伞,像是从画里走来,阴郁幽暗的光线勾勒出林希深邃的五官,潮冷的空气洇湿了他狭长的眉眼。一个潇洒的转身,顾茜本欲绝尘而去,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事,就当是为过往的那一段情感画上一个句号。不想再与他一次次做这些无谓的纠缠,每一次的希望点燃都是在过度的透支着自己的脆弱与敏感。
她突然听到双膝磕地发出的一声闷响。是林希一把甩掉了手中的伞,任由大雨滂沱,彻彻底底灌透全身,有细碎的发丝在他的额前随风摇曳着,他无意识地拨弄了两下,望向她的眸光仍旧像黑曜石一般的温润,就像他们初次见面那样,俊逸潇洒的面庞在岁月的描摹下一成不变。顾茜却冷冷地望着他,再也没有半点柔情。一束束冰光从眼角迸射,寒凉的神色像是一把尖刃,利落地斩断了一切挽回的可能。
可当四目交汇,她才明白,有些东西,事到如今,仍旧是自己无法抵抗和直视。
雨渐渐地大了起来,刚开始只是绵绵不绝的细雨,到后来便成了一粒粒滚圆的雨滴大片大片地坠落。周围落雨的噼啪声随着雨势的增强也愈发的激烈,像是百十种器乐齐鸣,轰轰烈烈地演奏出一首激昂高亢的乐曲,将两人之间的发展渐渐推向高潮。
林希跪在地上,任雨点捶打,瘦削的身躯早已在狂风骤雨的轮番轰击下不堪重负,摇摇欲坠,眼睛却仍旧瞬也不瞬地望着她,双眉紧紧蹙起,眸色里是顾茜以往从未见到过的内疚与真诚。就在那样的一瞬间,隔着层层的雨幕,和着一股扑面而来的记忆,仿佛一个重锤,打在了心底最柔软的部位。
“顾茜——”
望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林希喊出了她的名字,彼时天边闷雷滚滚,大雨滂沱,打在地上霹雳作响,然而他的一声叫喊,却将所有的声响掩埋。
声音中带着些许的恳求,还有几分泫然欲泣的呜咽,那个他曾经虚情假意的呼唤过无数次的字眼,直到今日,才忽然懂得了原来自己从未珍惜过的那份情谊,竟是厚重的让他有些承担不起。
顾茜被那一句叫喊死死钉在了原地,她不由自主地回过了头,怔怔地看向那個跪在雨中渺小而又脆弱的男孩,他也正在抬眼望向自己,目光带着渴求,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在等待着大人的宽恕,他的嘴角微微嗫嚅,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诉,却又欲言又止。顾茜的心头突然有了一丝丝抽痛,立时百般心绪,五味杂陈齐齐涌上心头,汇聚到一起,大脑茫然而错乱。有多少次,顾茜咬牙切齿恨到极点,恨不得想给他一刀将一切就此斩断。可当看到那夜他满身是血的趴在地上,以及现下他狼狈不堪地跪在雨中,还是情不自禁地心软。此时此刻,她突然觉得脚下如同灌了铅一般的沉重,矛盾与挣扎如同快要将她撕碎了一般的难受,她无法抽身离去,却更不可能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出卖自己最廉价的宽容。
见顾茜的神情中似是有了一丝动摇,林希不顾其他,飞快地站起身,一个箭步走到她的身前,一把将她拥入怀里,顷刻间,一个吻席卷而来,带着他身上所特有的气息和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瞬间便瘫痪了她大脑所有正常的运转与思考,似乎连血液也在那一刹那间凝固了。
他来的太突然,快的叫她来不及反应,让她觉得他永远都是这般的霸道残忍,自始至终就没有给过她可以自由选择的权利与空间。
顾茜此时还是大病初愈,行动不便,完全无力挣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滴不争气的泪水在眼角无声坠落。
他从未见顾茜哭过,或许是因为强大者的眼泪从不示人,顾茜展示的永远是她最坚强的那一面,而那一次破例的放纵自己的眼泪,恐怕是心底的悲恸已然冲毁堤坝,泛滥成灾。
我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猛然间的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隐隐感到窗外的阴霾愈发浓重,她似乎在那段过往情绪之中越陷越深,好像每一次的回忆都像对她的一种凌迟,像是将她已然结痂的伤疤再度揭开,在痊愈的地方又添上一道道血口。
我不禁打了一个冷战,连忙叫了她一声,为了能够阻止她在记忆的轨道渐行渐远,我便开口循循善诱地劝慰道,说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人生会有太多的变故,我们不能总寄希望于那份温暖与快乐,我们也不能沉沦于那种遗憾中无法自拔,生活总还是要向前看。
顾茜却对我送来的鸡汤并不买账,她轻笑了一声,笑容惨淡。
其实那时的她突然很想对着上天质问些什么,为什么这么久就是难以逃过命运的戏耍,为什么已经打算忘记他时,他又突然出击。为什么,明明已经打算放手,他却又在这样不合时宜的时刻突然出现。并不是不想面对,有的时候,只是害怕,害怕一切又会回到从前,害怕早就已经成为了灰烬的希望有朝一日会复燃。
故事发生到最后就没有然后了,以顾茜的性子,连我也不相信她会做出任何妥协与让步。自从那一次雨中相遇之后,她便换了手机号,剪了一头利落的短发,意图与曾经的自己一刀两断。其实我又何尝不知,在这“情”字上,力的作用与反作用永远不会是完全等价,施力者往往比受力者承担着更沉重的伤痛。只是一切都被顾茜藏在心里,隐而不发。
再后来,顾茜无意中听说,林希出了国,好像是报名参加了学校的一个国外交流项目,不知今后还会不会回来,更不知,回来了,此生此世还能否再见。
不知不觉之间,清晨的第一缕曙光擦过窗户的缝隙照射进来,像是给还在黑暗中苦闷彷徨的人带来一丝丝的希望,也像是在唤醒还在沉睡中自我麻痹的人去迎接新一天的來临。
“顾茜,”我说,“这一个夜晚,你让我看到了最浓重的黑暗,让我见到了那最阴沉的天。但我想告诉你,总有一束光会划破黎明前的黑暗。不要怕,最终迎接你的终会是那万里无云的天。”
责任编辑 刘遥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