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韭花贴》赏析

刘争义

摘要：杨凝式作为书法史上承唐启宋的重要人物，他究竟学习了唐代那些书家的书法，宋代书家又是如何受他的影响？他的代表作《韭花帖》被视为千古不朽之作。本文将以列表举例的方式，试说明《韭花帖》书体的传承与影响，并解析其技法，探析其审美。

关键词：来源;影响;法度;尚意

中图分类号：J29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9）08-0016-02

一、前言

杨凝式（873—954年），字景度，号虚白，华阴（今陕西华阴）人。唐昭宗时进士，官秘书郎，后历仕后梁、唐、晋、汉、周五代，官至太子太保，世称“杨少师”。因对时局的混乱，政治的多变极为苦痛，杨凝式性格狂放不羁，故人称“杨风子”（即杨疯子）。宋人对杨凝式的书法评价甚高，如苏轼：“自颜柳氏没，笔法衰绝，加以唐末丧乱，人物凋落，文采风流扫地尽矣。独杨公凝式，笔迹雄杰，有二王颜柳之余，此真可谓书之豪杰，不为时世所汩没者。”又如黄庭坚：“余尝论右军父子以来，笔法超逸绝尘惟颜鲁公、杨少师二人。”确实杨凝式在书法历史上历来被视为承唐启宋的重要人物。

杨凝式代表作《韭花帖》在书法史上的地位之高，为千古不朽之作，被称为天下第五行书。世人甘为俯首，顶礼膜拜。本文将以列表举例的方式，试着说明《韭花帖》书体的传承与影响，并解析其技法，探析其审美。

二、《韭花帖》书体传承

（一）取法来源

见表l（表中第二横行为《韭花帖》之字）：

a饥字所从“几”与智永楷书《千字文》饥字所从“几”，在结体与运笔方面相似，如红笔所示，转折处之翻笔与收笔处之回锋推挑，几乎一致。b简字与智永简字，在运笔方面相似，如红圈所示，横与竖的搭接，虚中有实，实中寓虚。此处亦可窥得杨凝式之笔法来源。c当字与智永《千字文》当字相类，如红笔所示，线条的粗细与提按变化一致。d其字与智永《千字文》的其字，在运笔上基本一致，如红笔所示，横的提按起伏变化，两字甚合。e始字与智永《千字文》始字，都是起笔方切重入，及下竖搭上横的连接处理，在运笔方面是高度相似。f肥字所从“巴”与智永《千字文》之“肥”所从的“巴”相似，特别是转折处与出锋处，如红圈所示。g之字与欧阳询《张翰帖》的之字相较，几乎一样。点与提的紧贴处理，以及提与撇的弧度呈现，两字很是吻合，有模仿倾向。h昼字形体修长，与欧阳询《行書千字文》之画字极其相似，在运笔方面也很相近，如红圈所示，竖搭横，横搭竖，以及横与横之间的衔接关系，足见杨凝式有模仿欧阳询之倾向。i肌字所从“几”与欧阳询《行书千字文》饥所从“几”，在笔法与形体方面很相似，特别是转折处与出锋处。j兴字与颜真卿楷书《多宝塔》兴字相较，同样结体宽博，运笔沉稳有力，线条厚重饱满，格局之大，气宇非凡。说明杨凝式不仅学习颜真卿的行草书，还关注颜真卿的楷书了。从表中字形对照分析《韭花帖》的笔法来源，至少取自于智永、欧阳询、颜真卿。

（二）书风影响

见表2（表中第二横行为《韭花帖》之字）

a《韭花帖》谢字与曾巩楷书《局事帖》谢字，所从“寸”极收，促于右下部，两字处理方法相同，还有两字所从“言”旁，中间两小短横紧收，处理方法也同。b曾巩楷书《局事帖》忽字与《韭花帖》忽字，势态吻合，运笔一致。c宋代蔡襄《蒙惠帖》中的蒙字与《韭花帖》的蒙字在笔势方面一致，特别是“豕”的写法。d蔡襄《澄心帖》乃字与《韭花帖》乃字在形体与笔势方面最相似，平稳端正。e《韭花帖》的秋字所从“火”的磔笔很长，有“放笔一戏”之感。宋人米芾《蜀素帖》的“秋”字也是这种感觉，挥洒意味极浓。至此我们不难发现，宋人曾巩、蔡襄、米芾等人，有学习模仿杨凝式之倾向。再者，如书法典籍中记载，黄庭坚：“近来苏子瞻独近颜、杨气骨。”董其昌：“杨景度书，自颜尚书、怀素得笔。而溢为奇怪，无五代衰茶之气。宋苏、黄、米皆宗之。”

从表中所列字形对照分析，以及书论记载情况可以看出，宋人受杨凝式的影响之大。

三、《韭花帖》技法解析

（一）疏雅有致的章法

《韭花帖》字距、行距之大是历代墨迹中少有的，布白极多而气不散，格调甚为清雅。杨凝式以信札之有限空间，随笔拈来，错落有致，轻重有度，一挥而就，用笔之自然，气象之非凡。通篇七行，前三行较后四行字距、行距稍密，特别是首行最为密集，而五、六、七行空间最为疏阔，构成了通篇前密后疏的自然变化。

（二）疏密生姿的结体

《韭花帖》中诸字，结构或长或扁、或收或放、或疏或密，呼应揖让一任自然，如“乍、报、韭、切”等字之极收与“秋、伏、察”等字之极放形成鲜明对比。单字结构布白，收放疏密对比也很明显，疏处如表红圈所示。

举例说明如下：寝、实、察三字，同为“宀”部，“宀”下留出大量空间，与下部点画紧收形成强烈对比，收效奇特，这是杨凝式分问布白的过人之处。

輖、翰、载三字，作者采用同样的艺术手法，先横后竖，写了个“十”，与下面的部件之间留出很大的空间。

饥、蒙、简、谢四字，结体或左右或上下，而作者总是采取了相应上下部件之间的疏密变化。

邓石如日：“疏处可以走马，密处不使透风。”疏密变化之极，为读者带来耳目一新或者是惊奇的艺术效果。

（三）轻重合度的用笔

“一点成一字之规，一字乃终篇之准。”《韭花帖》的用笔有一个特征，就是起笔较重，形成字的首笔粗壮，与其余笔画相较，产生强烈的对比，如表4所示。

上表中所列二十字，都是起笔迅猛，首笔粗壮之字。全文六十三字，就有二十多个字第一笔较重，占比重三分之一，足以说明，这是作者的强化手法。杨凝式狂放不羁，装痒作怪的性格，在线条轻重对比方面有所体现。

四、《韭花帖》的审美特色

杨凝式很长时期学习唐代楷书，森严的法度，在他脑海里已是一个深深的印记，严谨的法度理念与当时政治局面的混乱现实是不相符的。这样的内心矛盾，也是他佯疯的原因之一，这种情况，无意中迫使作者在艺术创造中另辟蹊径，衍化唐楷，冲破藩篱，融入晋韵，加之作者超凡的艺术功底，于不期然中走出了唐人书法的境界而新开一片天地，自出机杼，形成了杨凝式独特的审美情趣，之后的宋人受其影响，遂有开启宋代尚意书风先河之誉。

另外杨凝式曾劝父“一臣不事二主”，自己却历仕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五朝不倒。他内心既有正义的一面，又摆脱不了现实处境，内心的痛苦，以佯狂来掩盖精神的苦闷，并将自我矛盾引入书法创作当中，与古代经典书法发生了撞击，必将诞生《韭花帖》这样的佳作。

五、结语

董其昌：“少师韭花帖略带行体，萧散有致，比少师他书欹侧取态者有殊，然欹侧取态，故是少师佳处。又“书家以险绝为奇。此窍惟鲁公杨少师得之，赵吴兴弗能解也。”

如董其昌所言，《韭花帖》在结体上，奇中寓险，险中见奇，奇险显妙;疏中有密，密处有疏，疏密生姿。在用笔上，轻重对比突出，顿挫起伏合度，方圆协调，随性结字，逸态横生。章法布局上将字距与行距拉得很开，是真正的清朗宽绰，具有奇特之效。取法上，杨氏初学欧颜（欧阳询、颜真卿）立基，后学“二王”系统（王羲之、王献之、包括智永）生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