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邦家族:穿越历史风尘的跨界财霸(上)

2019-08-06 02:45张锐
对外经贸实务 2019年7期
关键词:杜邦公司皮埃尔杜邦

张锐

震耳欲聋的炸药、弹力十足的尼龙袜、投向广岛与长崎的原子弹、色彩斑斓的环保漆、宇航员身穿的登月服……,两万多个产品如同璀璨星河点缀与镶嵌着杜邦家族绵延而宽绰的时光轨道。作为携带丰饶创新基因的技术大拿,杜邦家族开启了一扇又一扇改变世界的技术门窗;作为富有奇异魔力的豪门显贵,杜邦家族诞生了一代又一代福泽人类的旷世精英;作为全球500强企业阵营中的最久企业,杜邦家族创造了一个又一个惊天动地的商业神奇;作为美国历史上最古老的名门望族,杜邦家族见证了美国工业革命一轮又一轮斗转星移的变幻风云。

“政治难民”皮埃尔·杜邦

在法语中,Du的意思是住在什么地方,而Pont代表着桥的意思,Du Pont两个字连起来就是说杜邦家族最早住在桥边,或是说他们当时住的地方旁边有座桥。当然,字面的推断也只是望文生义,究竟是否准确,时至今日也没有具有足够说服力的考证资料来支撑,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杜邦家族世代以经营钟表为生,而家族商业香火传到皮埃尔·杜邦手中时就不吹自灭了。

皮埃尔·杜邦喜欢文学与经济学,其撰写的一系列国民经济研究文章不仅得到了伏尔泰和杜尔哥(当时法国著名的经济学家)等人的关注,而且出版的重农主义著作深深影响了经济学开山鼻祖、《国富论》的作者亚当·斯密。不过,皮埃尔·杜邦的最大兴趣爱好并没有放在辛辛苦苦的爬格拼字上,就像杜尔哥既是经济学家又是非常出色的政治活动家那样,皮埃尔·杜邦几乎完全复制了杜尔哥的职业路线,而且在政治领域风生水起的程度丝毫不亚于后者。

路易十六主政后,作为法国重农学派的主要代表人物,在杜尔哥的力举之下,皮埃尔·杜邦受命担任王朝多个官职,其中最重要的职务就是担任路易十六的商务总监,也正是这个职务将皮埃尔·杜邦在法国的政治生涯推向顶峰,成为炙手可热的名人显贵,同时也成为皮埃尔· 杜邦职业生涯的分水岭,甚至对后来整个杜邦家族的命运产生了决定性影响。

1783 年美国独立战争结束前夕,皮埃尔·杜邦已经退休赋闲在家,但鉴于他履任商务总监一职所具备的丰富经验,路易十六亲自点将,调派皮埃尔·杜邦作为法国代表团团长参与英美关于结束独立战争的《巴黎和约》谈判。在皮埃尔·杜邦的斡旋下,英美双方不仅心平气和地达成了停战协议,同时法国还与英国签署了贸易合作的相关协定。路易十六对于这样的结果非常满意,随后册封给了皮埃尔·杜邦的贵族身份。当然,相对于让人垂涎欲滴的封赏而言,皮埃尔·杜邦的最大收获应当是在参与英美谈判过程中结识了托马斯·杰斐逊,也就是后来的美国第三任总统,杜邦家族的运程由此发生惊人的改变。

插曲往往在不经意中发生。1789年法国大革命的爆发一下将皮埃尔· 杜邦打入命运的谷底。国王路易十六被送上断头台,波旁王朝顷刻灰飞烟灭,皮埃尔·杜邦也惨淡入狱。非常幸运的是,继之而起的雅各宾派政权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皮埃尔·杜邦得以逃脱亡命的厄运;不过,随后上台的拿破仑政府也没有给予皮埃尔·杜邦等人丝毫的礼遇,而是将他们划定为“旧王党分子”并做出了统统流放到美国的决定。即使拿破仑不将自己发配到美国,皮埃尔·杜邦也有在侥幸出狱后逃亡美国的打算。一来是躲避法国国内绵延不断的革命烈火,二来是想在那块封建欧洲大陆之外的“世外桃源”中按照自己的重农主义信念开创出一块殖民地,皮埃尔·杜邦将其命名为“邦提亚那”。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当皮埃尔·杜邦带着全家13口人登上一艘名为“美国之鹰”的帆船后,横渡大西洋的波折与辛酸大大超过了他的想象。由于船长两次弄错了航向,行程被无限拉长,随船的旅客所携带的食品消耗殆尽,无奈之下,大家只好沿途捕鱼甚至抓捉船上窜动的老鼠来充饥。其实,面对着狭小船舱中挤满的各种各样人群,整个路途中皮埃尔·杜邦最担心还是自己携带的财产安全。临行前,皮埃尔·杜邦卖掉了祖宅,只带了有价值的古董、银餐具和装饰品上船。为防航海途中无赖之徒趁机打劫,皮埃尔·杜邦让家族中成人男女都身带佩剑,轮流看守,而作为一家之主,自己则将24万法郎的金币紧紧地藏在怀中。

“美国鹰号”达到费城时距离原来的计划延迟了两个月,但这一天却是值得纪念的1800年元旦早晨。大大出乎皮埃尔·杜邦的意料,费城各大报纸竟然铺天盖地地报道了杜邦一家抵美的消息。退职后一直隐居的美国第一任总统乔治·华盛顿发表谈话说:“皮埃尔·杜邦先生在对英战争的巴黎条约上一直站在美方,有功于美国”,而当时还是副总统的杰斐遜则称皮埃尔·杜邦是“法国最有才能的人”。就这样,落地美国后的杜邦一家人被奉为上宾受到美国政府的热情款待,同时按照皮埃尔·杜邦提出的要求,费城当地官员还为杜邦家13口人备好了马车,以方便他们南下前往纽约。

但是,来到纽约后皮埃尔·杜邦很快发现自己的“邦提亚那”计划其实很难实现。原本计划用手中的钱大量购买美国西部土地,然后将其高价转卖给需要土地的个体农民以从中牟取暴利,但当时的美国由于土地投机商已经渗入西部,土地的价格已经被吵得很高,投资地产和土地交易完全无利可图。既然土地无法到手,那么皮埃尔·杜邦的“邦提亚那”计划也就无从着地,最终皮埃尔·杜邦决定寻找其他的安身立命之途。

“火药大师”伊雷尔·杜邦

皮埃尔·杜邦有两个儿子:长子维克托·杜邦和小儿子伊雷尔·杜邦,其中到达美国时伊雷尔·杜邦还不到30岁,而且早在法国时伊雷尔·杜邦就师从法国著名化学家、现代化学之父、法国皇家火药厂总监拉瓦锡,主攻的就是火药技术与制造。面对父亲“邦提亚那”计划的无奈搁浅,伊雷尔·杜邦与兄长也因为帮不上父亲而困惑与苦恼过,但一次偶然的机会却让伊雷尔·杜邦脑洞打开,并从此开启了杜邦帝国200多年的不俗历程。

伊雷尔·杜邦平常喜欢游猎,一天与好友到森林地带打猎时,几次扣动猎枪扳机,但最终都是哑火无声,伊雷尔·杜邦马上发觉这是美国火药质量存在问题,他将这一惊讶发现告诉了父亲,同时提出了创建火药制造公司的打算,希望父亲能够在资金上给予充分支持。苦于当时还没有生财门道,听了儿子的介绍后,皮埃尔·杜邦同意出资办厂,但同时提出了一个条件,杜邦家族公司只投入所需资金的三分之二,伊雷内·杜邦除了负责工厂的建立和运营外,还要负责另外三分之一的融资。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伊雷尔·杜邦很快从父亲几位故交与朋友那凑齐了剩余资金。按照当时的股权设计,在名为杜邦火药公司的企业中,3.6万美元的总股本被分割为18股,其中杜邦家族公司占11股,处于绝对控股地位。

在企业的选址上,伊雷尔·杜邦再次表现出了超人的商人天赋。达特拉华州的威尔明,布兰迪万河从此穿流而过,水量虽然不大,但却足以推动火药厂的涡轮机,为工厂提供充足的动力;另一方面,威尔明顿紧紧挨着大西洋,等于是上帝为火药的原料和产品运输开辟了一条宽阔的黄金水道;更为重要的是,伊雷尔·杜邦还发现居住在这里的都是与自己有着相同语言、相同文化和相同政治信仰的大批法国人,他们都是在圣多明各奴隶暴动成功后从那里逃出来的难民,只要给他们支付较低的薪水就能够成为劳动力。没有任何犹豫,伊雷尔·杜邦从费城的银行借来 3 万美元,买进了位于布兰迪万河畔的一座农场,杜邦公司从此起步,而且200多年来大本营也从未离开过此地。

从开工建厂到正式出产,杜邦火药厂仅仅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1804年春,伊雷尔·杜邦完成了首批黑色火药成品的制造,并将其送到兄长维克托·杜邦在纽约格林威治街的贸易公司,据说随着广告在当时报纸上的刊出,订单如同雪片似地飞来,但其实政治人脉对于杜邦火药的打开市场发生了关键性作用。从法国一方来说,当时美国火药主要从英国进口,法国政府希望本国侨民能进入该领域以打破英国人的垄断。于是,法国政府以很低价格向杜邦公司提供火药生产设备,并允许杜邦学习法国火药试验工厂的最新工艺与配方。更为直接的是,虽然皮埃尔·杜邦身在美国,但一直与法国政界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波旁王朝复辟后,皮埃尔·杜邦还受邀出任法国临时政府的国务秘书。不仅如此,拿破仑的外交部长塔列朗还在杜邦公司中持有一定股份,有了如此复合政治力量的保驾护航,杜邦火药出口到法国市场自然就是一路绿灯。

有一件极其重要事情的发生让杜邦公司几乎成为了美国政府厚爱有加与鼎力支持的商业连体。当时,已经成为美国总统的杰斐逊正在考虑将法属路易斯安娜收回,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人选前往法国与拿破仑政府交涉,皮埃尔·杜邦闻讯后主动请缨,而且作为购买法属路易斯安娜的全权代表,皮埃尔·杜邦最后与拿破伦达成买卖交易,后者愿意将路易斯安娜以每亩4美分的价格卖给美国,总成交价为1500万美元。对于这一结果,杰斐逊在写信给皮埃尔·杜邦的亲笔信中这样称赞道:“祝贺你能在有生之年,在为千百万未出世的人们造福的一笔交易中作出了贡献!”

路易斯安娜对于美国有多重要?这块土地占地约为214.4万平方公里,美国将其买回来以后,等于当时国土面积扩大了两倍之多;不仅如此,当时美国实际占有了新奥尔良,而新奥良的主权属于法国,为了保住新奥尔良,美国政府必须将易斯安娜购买过来。历史因为一次重要的决策而改变。作为路易斯安那南部的一座海港城市,新奥尔良后来发展成路易斯安那州的最大城市。当然,在给皮埃尔·杜邦发出感谢信后,杰克逊也收到了对方的一封回信,信中写道:“我请求您,尊敬的总统先生关照我设在特拉华州的杜邦公司”。

有几个历史数据和档案事实可以充分说明杰斐逊政府对杜邦公司的偏爱程度。杜邦火药出品的第三个年头,公司销售额为1万美元,其中美国海军订购了10吨,西班牙驻美大使订购了18吨,美国陆军部订购了54吨;又过了一年,杜邦公司销售额飙升到3.3万美元,同年杰斐逊政府的作战部长公开宣布杜邦公司承包政府的全部火药。更让同行眼红的是,1812年美英战争期间,杜邦公司向美国陆军和海军总共售出450噸火药,成为了美国政府的最大火药供货商。

“独裁分子”亨利·杜邦

杜邦火药公司成立的第13个年头,见证了自家商业香火一路旺盛燃烧的皮埃尔·杜邦在家中安然去世。与此同时,维克多·杜邦也开始告别商场而投身政界,出任特拉华州立法院参议员。这样,全部商场生意的经营负担就落在了伊雷尔·杜邦的身上。及至伊雷尔·杜邦63岁去世时,虽然当年杜邦公司的销售总额超过了六千吨,但账面上却挂下了一笔十五万美元的债务;更为严重的是,伊雷尔·杜邦的三个儿子阿尔弗雷德·杜邦、阿莱西斯·杜邦和亨利·杜邦不是因为能力不济暂时难以承继父业,就是因为年龄太小而无法胜任管理之职,万般无奈之下,伊雷尔·杜邦的女婿安东尼·彼得曼站了出来,临时接过了杜邦家族企业的管理大任。

安东尼·彼得曼在任三年中,不仅还清了杜邦公司所欠债务,而且回购了家族企业中外人所持有的股份。另外,安托尼还展开了一定规模的资产重组,关闭了杜邦家族在法国的公司,并建立了一个名为杜邦·德·尼摩尔的合伙企业,随后将杜邦家族的所有资产注入其中。在新的公司中,七名合伙人董事均来自伊雷尔·杜邦的三个儿子和四个女儿,而且每人持有等额股份。更难能可贵地是,当安东尼认为时机已经成熟并将公司管理大权最终交到岳父的三个儿子手上时,杜邦家族有意额外赠予安托尼一些股份,但安托尼却委婉地回拒了,之后悄然退至幕后。

阿尔弗雷德·杜邦应当是伊雷尔·杜邦最喜欢的儿子,这不仅因为他是长子,还因为阿尔弗雷德·杜邦从小就在工厂工作,而且生性温顺,对化学实验的兴趣丝毫也不亚于父亲。按照当时家族传统,杜邦公司不设董事长职位,阿尔弗雷德虽然担任了总裁,但他坚持与两个弟弟合伙管理公司,通过组成执行委员会的形式集体行使管理职能。另外,当时杜邦公司没有一个专职的管理人员,只有一个出纳,三个合伙人都不支取薪水,全部家族财产都属于公司,日常所需皆由公司供给,并且这种“三驾马车”的合伙关系一直延续到亨利·杜邦接任为止。

应当说阿尔弗雷德·杜邦出任总裁时美国国内的市场环境还非常理想,一方面,美国铁路网向西部延伸,需要大量的炸药开山碎石;另一方面美国与印第安人和墨西哥人的战争爆发,形成对军火炸药的强烈需求,可就在这样一个“躺着可以赚钱”的年月,杜邦公司不仅没有盈利,反而欠下50多万美元的债务。尴尬财务业绩之下,杜邦公司召开的家族董事会罢免了阿尔弗雷德·杜邦的总裁之职,亨利·杜邦顺利上位。

毕业于西点军校的亨利·杜邦不仅外表看上去非常严厉,决策上也十分霸道,他的管理风格因此被称为“凯撒式管理 ”。接管家族企业后,亨利·杜邦要求家族中的每一个成员都要参与工作自食其力,男性成员要在企业中承担一份工作,女性成员则要相夫教子,为家族繁衍后代。为此,亨利·杜邦要求家族成员把财富都汇集到企业内,由他根据每个人的日常生活开支来分配,包括家族成员的就学、婚姻等细小事情,都须经过亨利·杜邦过目以后才算有效。

在公司具体事务决策上,亨利·杜邦的独断风格更是尽露无疑。虽然在由自己主持召开的董事会议上他会倾听董事成员的意见,但最终却很少采纳他人的建议与观点。及至后来,公司的所有主要决策和许多细微决策都直接由亨利·杜邦亲自作出,包括利润的分配、契约的签署,甚至一张支票也得由他亲笔开出才能算数;不仅如此,亨利·杜邦还会亲临市场前线,监督公司的好几百家经销商,而在每次的大小管理层会议上,亨利·杜邦总是以诘问的姿态出场,其他人只要俯首回答就行。

独断专行且不说,亨利·杜邦还对炸药技术一窍不通,幸运的是他得到了一名干将,即阿尔弗雷德·杜邦的儿子拉摩特·杜邦。继承了父亲对技术的狂热基因,拉莫特·杜邦在亨利·杜邦主政时获得了多个炸药技术的新发明,不仅帮助杜邦公司降低了火药成本,同时将家族企业带入高爆炸药市场。但天有不测风云,53岁时,拉摩特·杜邦在一次火药爆炸试验中不幸丧生,亨利·杜邦失去了一个左膀右臂,杜邦家族因此而受到不小的打击。

人各有所长。虽然亨利·杜邦的独裁让许多人很不待见,但其外交手腕与经营管理能力确实有目共睹的。南北战争爆发后,亨利·杜邦立刻跑到华盛顿,宣称效忠于林肯政府,当年年底就从政府那里得到了一笔价值高达230万元的枪炮火药订单,而且这还是公司成立60年来的最大的一笔交易。不仅如此,由于当时北方政府获得的印度硝石十分紧缺,为了防止英国可能支持南方而停止供应东印度市场上的硝石,林肯特别授权杜邦公司包揽世界硝石市场,同时将硝石的提炼权也交由杜邦公司支配。资料显示,在1861-1865年的美国南北战争期间,杜邦公司承揽了联邦军队40%的弹药供应。

除了非常不错的市场业绩外,亨利·杜邦还将杜邦公司带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19世纪70年代初,美国经济出现严重衰退,各行业哀鸿遍野,亨利·杜邦亲自出面督阵组成“美国火药同业公会”,并拉来了五家企业的合伙加入,由此构成了继洛克菲勒垄断组织之后的美国第二家托拉斯。后来,亨利·杜邦又通过巧妙手段收购了“公会”成员哈德公司和加利福尼亚火药公司的股票,完全掌控了行业公会的话语权,一个垄断全国火药产量92.5%的杜邦帝国也从此时开始形成。

“三巨头”的合与分

亨利·杜邦掌管家族企业长达39年,虽然因为个人魅力给杜邦公司产生了不小的正面效应,但独裁专断的管理风格同时不可避免给企业长期发展带来了负面影响。一方面,为了确保家族系列中自身旁支的利益,除了拉摩特·杜邦外,亨利·杜邦对其他许多有能力的侄子弃之不用,导致一些边缘化或者不愿受约束的家族成员离开家族企业另谋出路;另一方面,在亨利·杜邦担任总裁期间,瑞典化学家诺贝尔发明了比黑火药威力更大、更安全稳定的甘油炸药,并逐渐被广泛应用,但亨利·杜邦却对这一新发明嗤之以鼻,导致杜邦公司错失了生产新型炸药的机会。而更为关键的是,77岁时亨利·杜邦去世,他的两个儿子为抢夺总裁大权而不惜明火执仗,在这种情况下,家族董事会采取了一个折衷方案,由亨利·杜邦的侄子尤金·杜邦出任公司新的领导者。

尤金·杜邦是阿莱西斯·杜邦的嫡子,作为杜邦公司的第五任总裁,不仅在决策能力上与亨利·杜邦不可相提并论,而且在管理经验上更是技不如人,家族企业在他的手上几乎毫无建树。不过,担任总裁的第三个年头,尤金·杜邦便在1902年杜邦百年大庆时溘然离世,仓促之中杜邦公司找不到合适的继任人选,几个年迈的董事于是建议将公司作价1200万美元出售给竞争对手拉夫林·兰德公司。关键时刻董事会中唯一一位年轻人站了出来,他请求由自己出资将家族企业承买下来,这个年轻人就是伊雷尔·杜邦的曾孙阿尔弗雷德·I·杜邦。

可是,接下来要筹措到1200万现金几乎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情,但聪明的阿尔弗雷德·I·杜邦很快想到了昔日同在麻省理工上学的两个堂兄弟托玛斯·K·杜邦和皮埃尔·S·杜邦,简单说明希望与他们联手收购家族企业的计划后,两个堂兄弟没有做任何考虑就爽快地答应了。不仅如此,精通财务的皮埃尔·S·杜邦还为共同收购计划拟定出了一套完整的方案:三人首先成立新的E. I.杜邦·德尼摩尔火药公司,接下来新公司发行面值1200万美金、年利率4%、三十年到期的债券,并用这些债券向原公司的股东置换全部所有权,最后向三兄弟发行面值1200万美金的股票。这样一来,原公司的股东们就可以确保自己的预期收益,而三兄弟则几乎不需要任何现金就可以获得公司的所有权。

收购方案很快得到了家族董事会成员的一致认可,杜邦公司也从此进入所谓的“三巨头”时代。出乎意料,当“三巨头”联手对家族企业资产进行盘点时,他们竟然惊讶地发现公司的价值其实不止1200万美元,而是2400万美元,等于在按照原来价值购买的基础上,他们手中又多出了一个等价的企业。之后,“三巨头”对外展开资本并购,不到半年时间就整合了美国炸药工业2/3的资源,其中包括先前试图收购杜邦的拉夫林·兰德公司。按照《美国企业史》一书的统计,自1902年开始的三年中,杜邦一共对64家企业发起了并购,到1905年,杜邦公司直接生产美国全部碳酸钠炸药的64.4%、硝石炸药的80%、甘油炸药的72.5%、体育用的无烟火药的80%、军用无烟火药的100%。

然而,从“三巨头”接手公司之日起,阿尔弗雷德·I·杜邦与托玛斯·K·杜邦之间的管理权之争便已开始,而且双方最后发展到针锋相对的程度。如后者要关闭公司在布兰迪瓦因的火药厂,前者坚决反对;后者要把公司迁往纽约,前者绝对反对;后者要顺应外界工会要求8小时工作制的主张,前者就是不同意并制造障碍。不久,二人为了布兰迪瓦因的财产互相投标争着压低出价,最终托玛斯·K·杜邦力克阿尔弗雷德·I·杜邦。紧接着,阿尔弗雷德·I·杜邦被免去了总经理和副董事长等一切職权,托玛斯·K·杜邦成为杜邦公司的第七任总裁。

接下来托玛斯·K·杜邦和皮埃尔·S·杜邦再度明里暗里上演着角逐控制权的大戏。不过此时的托玛斯·K·杜邦除了担任共和党全国委员会的执行委员和发言人小组的主席外,还与当时的威廉总统走得特别之近,甚至托玛斯·K·杜邦成为了特拉华州国民警卫队的将军,控制了该州的政界;不仅如此,春风得意的托玛斯·K·杜邦还准备参加总统竞选,因此也根本无心恋战商场,乃至放出了出售自己手中公司全部股票的口风。而闻讯后的皮埃尔·S·杜邦主动靠近托玛斯·K·杜邦,最终出资1390万美元收购了托玛斯·K·杜邦掌控的所有股份,顺利登上了家族企业第八任总裁的位置,并由此开启杜邦历史上的一个鼎盛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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