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里的南埭洋

2019-08-01 17:24李淑菲
闽南风 2019年7期
关键词:老农花海油菜花

李淑菲

立春过后,诏安梅州乡梅西村的南埭洋,大自然的神来之笔把古树、河流、农舍、油菜花、绵延的山、青翠的树、飞翔的鸟、嘤嘤嗡嗡的蜜蜂和谐地组合成一幅山水相依、碧海花海相连,豁然开朗的画卷。这里,千亩油菜花田就在渐山脚下绣春光。

走,到南埭洋看油菜花去。

茫远的乌山山脉隐隐约约在雾纱中渐露山险,一切的一切在金色的海洋中沉浮。这可是我梦中的油菜花海,山山水水都被覆盖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荷花池中的水色似乎也是金黄的,在黄的油菜花海里,眼里心里一切的词都与这金色的世界有缘,一种精力旺盛、生机勃勃的浪漫宣言在整个世界里升腾。

油菜花,神奇的花,观赏实用两不误,早就走进千万家。它茎绿花黄,四枚花瓣十字排列,嫩黄花片质如宣。软茎杆绿叶大,长角果里油是宝。东汉服虔者《通俗文》中记载,“芸薹谓之胡菜”。最早种植在青海、甘肃、新疆、内蒙古,种子经过千山万水,飘向神州大地。我有生以来就在油菜花的神韵中得到美的滋养,至于见到一大片的花海,却是梦寐以求。何时让我再见一片花海?今年,终于能在吾乡吾土欣赏油菜花黄。踩在乡村小道上,道路两边菜园冒出各色花儿,白菜花、油菜花、芥菜花、萝卜花、荷兰豆花,成片的李花,它们齐刷刷地为春光点赞。当然,各色野花虽然开得零散,敌不过成片的油菜花那样气势磅礴团结一致不分彼此,构筑一种集体的美,向上的力量。灿烂的金色花朵与青翠的嫩绿茎叶相对比带来明媚的视觉感,单个油菜花看起来并不起眼,有些渺小,它们通常以整片的金黄展示在原野里,明晃晃的一片金黄在阳光下异常亮眼,这是视觉上的极致享受,更是心灵上的震撼。

在中国古代,黄色是一种尊贵的颜色,是所有色相中最能发光的色,给人轻快,透明,辉煌,充满希望和活力的暖色调。油菜花的黄,容易联想到金色的稻穗、金色阳光、清朝皇帝穿的明黄色的衣服。按中国的阴阳学说,黄色在五行中为土,这种土是在宇宙中央的“中央土”,放在五行当中,“土为尊”。这充满光辉与希望的颜色在田野上散发着光芒,简直魅力四射势不可挡。特别是春节期间,大红大紫,红色拥堵了整个中华大地,刺激着视觉神经乃至审美疲劳。见到这片油菜花海,简直就是饱餐油腻盛宴之后喝点柠檬水那样的清爽。

既可观赏又有民用价值的油菜花是花中宝。乾隆皇帝在《菜花》诗中写道:

黄萼裳裳绿叶稠,

千村欣卜榨新油。

爱他生计资民用,

不是闲花野草流。

当下,乡下尚有些土地撂荒着,空心乡村里少了耕耘,这里却在春光里锦绣一片。

花海中,冒出一行又一行的游人。来人相信俗语:常在花间走,能活九十九,可否又相信花之色、花之香、花之韵、花之情、花之魂、花之诗的种种美呢?我高高站在瞭望亭,放眼望去,天地淹没在一片黄色汪洋乡村世界里的生命之花。脚下开始变得松软,浪漫飘过花丛,就像有情人手挽手在花间奔跑,留下思念,留下一颗滚烫的心,留下一地温情。田埂上的人儿像模特在金黄的地毯上走台步,身子微微摇晃,年轻的美眉醉心花海,穿着超短裙,长筒鞋、花围巾,在花丛中奔跑着、笑着,摄像、拍照,上传微信视屏。

这是怎样的一幅画面呢?有了油菜花做背景,就像在金色大舞台中,无论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与艳丽的花色搭配,在阳光下色彩艳丽如镜。一垄垄、一畦畦,沟壑分明,平整有序,无杂草蜗居开遍整个南埭洋。在这油菜花的海面上,金黄的波浪一阵又一阵随风飘送。次第开放的油菜花,就像大地孕育出的一茬又一茬儿女,像是躲避炽热目光的追赶,调皮地奔跑。种子散落在水沟旁,一朵两朵就在路边的山沟沟旁开着,只要有土壤的地方它们就无忧无虑地开花结籽,我甚至看到路边寥寥无几的油菜花在笑着,凝固成一束金色阳光。此情此景恰如余邵诗云:“油菜花开满地黄,丛间蝶舞蜜蜂忙;清风吹拂金波涌,飘溢醉人浓郁香”。若是细雨初停时,油菜花在迷蒙雾气中莹润多姿,挂着水珠,色彩愈加明润。用手机拍下花海中的人,花海中的雾云,远山环绕的金色海峡,把绿水山川的灵气的图画定格在油菜花背景之中。

最为惬意的是走在比较牢固的田埂上。我蹲下身,捏着像发酵好的面粉一样柔软温润的泥土,有些肥沃有些黑。一位脸色黝黑的中等个头的老农从小径走来,见我捏着一把泥土,朝我善意地笑笑,随后一脸愕然!说:“别摸土,很脏!”我说:“不,很香!”……也许,他见惯了亲手耕耘的花色,有些习以为常。也许,他打心底期望金色的油菜花,花瓣落尽之后,便长出尖细圆滑、结实饱满的角,尖角里结满了菜籽,菜籽儿可榨成油,油饼还是很好的饲料,油菜杆儿还可当些烧、取暖,燃烧后的灰烬还可作上等的肥料。他看到这一片金色花之海的时候,心中升腾起来的希望带着金黄的梦吧!

不同的人,带着不同的心境赏花,岂是“美丽”二字了得! 比如我,看走边下蹲,深深呼吸,恨不得把所有花香收藏到肚子里,在经年岁月里一点一滴地回味吐露芬芳。我在心底默默祈祷,这片滋长百花滋养千家的南埭洋,可别被推土机活生生地埋葬,然后又建成什么僵硬的建筑物,在若干年后成了废墟!!在乡下,留有寸土才有希望啊。

我微笑著凝视这位躬耕的老农片刻,油然而生敬意,却瞥见他扛着锄头的粗糙大手青筋凸现,眼里流泻着纯朴的光。我说可以参观一下你的家吗?他说前年刚在梅西村盖了三层楼,家里有各色家用电器,还有太阳能。他很坦然地带我们一家子到他的“山寮”,一群公鸡母鸡在屋前悠闲漫步,砖头垒砌的简陋房屋前堆着整叠的木材,墙壁上裸露着,屋角有各色农具,锄头铁锹镰刀畚箕,塑料桶、扁担、竹框子,还有一个家用省草炉在冒着热烟,塑料盆里放着几双筷子几个碗,老农的生活何其简单!在简单的饮食、简单的愿望、简单的见识、简单的经历中滋生对土地的虔诚。在耕耘的态度上应当是虔诚与专业的,对土地的热爱也应当视同子嗣。在乡间,这样的老农已经寥寥无几,堪称“乡村榜样”。 他们那双有力的大手把成片的油菜花伺候得金灿灿,然而多大的土地才能栽种出与一克黄金等价的油菜籽?

我曾经千里迢迢到湖南苗寨,见到成片的油菜花,在雾气腾腾的大山深处无私绽放。在江西婺源李家村,油菜花围着高低错落白墙黑瓦的村庄欢歌载舞。生活在原生态的乡村“艺术家”老农,创造了人间最辉煌的金色图案,令旅行家们叹为观止,为画家们提供最原始的素材,为诗人酝酿最浪漫的诗情,所经营的土地就像画师的宣纸,山川湖泽就是文房四宝,日月星辰就是艺术构思源泉。

而今,油菜花成了乡村的新名片,我却忧喜参半。油菜花,它依然应当活在所有可生长的地方,而不单单是消遣与娱乐的玩物……

行色匆匆的游人,可否深深地眷念渐行渐远的农耕文明?手机里的图片,可否在分秒间留住油菜花的魂?我为之祈祷着:渐山七贤凝望处,春风洒满的南埭洋,油菜开花十里香,这片地,一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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