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
已入秋季,外婆门口塘前的荷叶再不见绰约风姿,枯叶微卷,一如我暮年的外婆。
外婆喜爱素净,尽管家住乡下却不爱大红大紫,只是整日着一身蓝布褂。若你见过外婆旧时的照片,必会惊叹:“好一个明眸皓齿的姑娘!”而如今,似是人生的秋风吹过,再不见貌美如花,只留下一个浸了烟火气的老太太。
秋日回乡,外婆正弓腰烧灶,灶火很旺,大铁锅里正煮着一家人的晚饭,我看她满头大汗,正欲上前帮忙,却被阻止。外婆向来视厨房为自己的领地,不允许别人插手。明明很累却偏偏只愿一人承担,我心中大为不解。
蓝色印花碟浅浅盛上些凉菜,拔丝山药横卧盘中,晶莹剔透;炸得金黄的藕饼吸人眼球。我不由赞叹,外婆也正满意地笑着。没有花哨的饮料,外婆给每个人倒上一杯青绿色的荷叶茶。残荷溢香,看着外婆忙碌的身影,我渐渐明白,这么多年辛劳的生活中,对家人的爱正是那苦中之美。
那日喝完了荷叶茶,我便久久不能忘怀,硬缠着外婆要了一包,枯干的叶子又老又皱,一点没有当初的鲜绿,我不禁抱怨。外婆也不恼,给我一杯清茶,自顾自地摆弄手中针线,裂了口子的地方被外婆密密匝匝地缝上线,换上另一种颜色,一朵雪中红梅绽于其中,扯下线头,外婆抖动手里的布衫,原本裂了口子的地方也有了诗意,外婆喃喃地说:“有时候,残缺处也是有美的。”
白瓷杯里的茶还浮动着热气,透着这层薄雾,我不由得想起当年。那时,外公还在,虽然外婆不至于如此忙碌,但几个儿子还未成家,工作也没有找好,家中十分拮据,她忧心忡忡。尽管柴米油盐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却在外公的帮助下在门口塘下埋下一截截白藕,每每吃力无助时,她总告诉自己,心中的一塘荷会在明年如约而至。荷开荷败,她送走了老伴,又迎来了自己的秋天,同样的残荷,再一次让她把生活煮出清香,泡出了美。
如果真要说些什么形容外婆的话,我说她是一株荷,夏日亭亭,烈日中寻美;秋日恬恬,微黄中留香。世事变幻,万物无常,外婆却总能寻到人生之美。
屋上炊烟袅袅,推开木门,隔着漫长的岁月,我依稀能闻到饭食的香气,那是外婆把柴米油盐烹煮成的诗。
指导老师 姜有荣
(編辑/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