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远
今天长大的孩子们,尚未启蒙,就已耳濡目染,大概知道大地其实是个圆球、地球绕着太阳运转等基本情况。对他们来说,我这里讲述的事情或许匪夷所思,不好理解。但是,我的故事却很能揭示认识的特性,有着普遍的意义。
儿时,我常被一些无解的问题困扰:大地到底有没有尽头?若有,尽头的外边又是什么?太阳晚上去了哪儿?
有時躺在床上,我就任想象在大地上直线驰骋。这样一直无穷尽,子继父业地飞驰下去,总该有个到达尽头的时候吧?然而,因为怎么都无法想象尽头之后的样子,所以经常一个激楞,才从痴幻中猛然回到现实。若是这种飞驰发生在睡梦中,我会在黑夜中猛地坐起,圆瞪双眼,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
后来,从书上读到:大地原来是悬在空中的圆球,在自转的同时绕着太阳公转。那些折磨了我多年的难题,在顷刻之间,冰消雪融,迎光而解。沐浴了新知的我,也会一逢机会,就向人讲解地为球、日为心的道理。
然而,地圆日心学说是早在数百乃至数千年前,就被人提出并被知识界广为接受了的。就是传入中国,也有数百年的历史了。按理说,这种让人茅塞顿开式的认识,应该像野火一样势不可挡,迅速烧遍大地。那样明亮的智慧之光,到底是被什么淹没了如此之久,而没能照射到我那个旮旯,以至于让一个无知的少年饱受莫须有的折磨呢?
一般认为,认识以把握世界为己任,然而,世界上无解的东西实在太多。面对这一现实,认识的自我保护机制是蒙混过关。在历法上,年是由地球绕太阳公转形成的,月是由月亮绕地球公转形成的。这是两个不同的体制,各自为政,一年下来就会相差11天之久(365-354),其中354=12×29.5(月亮公转一年)。以月亮运转而制定的历法,虽然难免牵强,却也实用,尤其是用闰月的方式糊弄了之后。
然而,认识更为绝妙的自我保护机制在于闭上眼睛:想不明白大地的无限和太阳的去向就不去想它,除了我这样的疯子和傻子以外。然而,我的疯傻也是有限度的。知道了天体运转是因为引力作用,也就万事大吉,自认为对世界上的事情已经大彻大悟。至于跨越广袤的空间,引力到底是如何作用的,我就是睁着眼睛,也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问题的存在。
就连牛顿,虽然深知问题的存在,却也只能闭上眼睛,说运转的初始动力是上帝给踢了一脚。直到爱因斯坦和他的相对论重新在中国传播,我们才知道了问题及其解答:弯曲时空。
那么,现在我们该对世界通透明了了吧?也许,只是,我们知道宇宙起始于大爆炸,那么,大爆炸之前呢?我们知道氢氧化合成水,那么,氢氧又是哪儿来的?
请放心,我不会冲你瞪眼大叫的。我早就学乖了,再也不会去为那些无解的问题钻牛角尖。然而,正是认识的这种自我保护机制,才泯灭了我们求知的冲动,因而也湮灭了传入中国后地圆日心说的星星之火。因为知识的传播不能只依赖于被动的灌输,而必须依赖于主动的索取。
闭眼想想:我们对外边极有可能大不相同的世界,真的有了解的渴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