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璇
摘要:魏晋时期复杂的政治时局以及儒释道三家的共生,使得张华诗文中蕴含着儒、道、侠等多重情怀。这种复杂的情怀对其诗风的形成具有十分重要的影响。文章以张华诗文为研究对象,重点品评其诗文中的“无为”之意,以此来探究张华对道家“清虚恬淡,任道自然”的认同与选择。
关键词:张华;道家;自然
魏晋时期,中央集权制度遭到严重威胁,儒家经术对世人的规范作用受到很大冲击,人们开始对原有的儒学经术和伦理道德产生怀疑,于是更多的人决定追寻自身的个人价值和意义,加之玄学风气炽盛,士人们只能将自己欲建功名而不得的郁郁寡欢寄托于自然。西晋时,玄学提出“名教即自然”,追求“大隐隐于世”,士人们便纷纷走向仕途以求二者的统一。其中,张华作为魏晋文坛的领袖,他的文学作品充分体现着道家和玄学思想。正如钱志熙先生所说:“在张华身上,儒者、玄士、侠义者这几重似乎相当矛盾的身份却兼具于一体,而功名心则是其人格的支点”[1](226)。
一、“无用之用”,顺应自然
张华早期受岳父刘放和乡人卢钦的影响,思想中早有遵循自然,清虚淡泊之意。其诗作多有体现,如仿作《游侠篇》:
翩翩四公子,浊世称贤名。龙虎相交争,七国并抗衡……美哉游侠士,何以尚四卿。我则异于是。好古师老彭[2](612)。
其中,以游侠的角度毫不吝啬地赞扬了战国四公子,但却在结尾中指出:“美哉游侠士,何以尚四卿。”诗人纵然羡慕游侠,但游侠行为的某些方面与作者亦儒亦道的人格特征确有相抵之处。所以张华对游侠的态度是矛盾的,但他却十分肯定地告诉世人,他崇尚道家思想,追求自然无为,甚至相继有部分游仙诗出现,如《杂诗三首·二》中:“逍遥游春宫,容与缘池阿”[3](620)。“春宫”,王逸注《楚辞》中言:“春宫,东方青帝舍也。”
此外,张华的赋作也充分体现了道家及玄学的思想,姚振宗称“壮武文章,赋最苍深”,最具代表的便是他青年时所作的《鹪鹩赋》。张华以“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撰写《鹪鹩赋》以微喻大,宣扬“无用之用”,正应和了道家无为的思想。赋分序与三段文,其在序中先对此鸟进行了简要地介绍表现其无用:
鹪鹩,小鸟也,生于蒿莱之间,长于藩篱之下,翔集寻常之内,而生生之理足矣。色浅体陋,不为人用,形微处卑,物莫之害,繁滋族类,乘居匹游,翩翩然有以自乐也。[4](3579)
之后正文一二段将其与“鹫鹗惊鸿,孔雀翡翠”“雕鹖、鹄鹭、稚鸡、孔翠”等进行对比,这些动物或有桀骜不驯之志,或有美羽丰肌之美,“然皆负矰婴缴,羽毛入贡”“终为戮于此世”,只因其“有用于人”。鹪鹩与其虽同为自然造化之产物,却因“毛弗施于器用,肉弗登于俎味”,反而得以幸存。此外,鹪鹩还有一个重要特点,便是“飞不飘扬,翔不翕习。其居易容,其求易给……匪陋荆棘,匪荣茞兰。动翼而逸,投足而安”。简单随意的生活习惯及顺应自然的处世态度,使其生存能力极强,它“委命顺理,与物无患”。茂先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对鹪鹩的歆羡之情,又明确指出立足于当下的明智之举,便是像鹪鹩一般“不怀宝以贾害,不饰表以招累。静守约而不矜,动因循以简易。任自然以为资,无诱慕于世伪”。
其实,道家对“无用之用”早有阐述,庄子曰:“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5](161),然“无用之用,方为大用”,不遵循规律,认为“有”的,也化成“无”,因循自然,看似“无”的也能变成“有”。张华以小喻大,对“无用之用”的阐释清晰而深刻,他也因此篇被阮籍赞为“王佐之才”。
二、虚静澄怀,向往归隐
事实上,在宦海浮沉多年的茂先早已看穿功名利禄,早已认清繁花似锦的背后满是争权夺位,奢侈靡乱。他在《轻薄篇》中以“末世多轻薄,骄代好浮华”描写当时纷乱频生的社会环境,控诉人们却贪图享受违“礼”之态,并发出“人生若浮寄,年时忽蹉跎。促促朝露期,荣乐遽几何”的感叹。正是这种对奢靡之风的抵触,才激起心中向往归隐的情怀。例如,张华在《答何劭诗三首》言其为官之苦以及对“属耳听莺鸣,流目玩鯈鱼。从容养余日,取乐于桑榆[6](148)”这样简单闲适的生活的渴望。而原因正如他在诗中所云“自予及有识,志不在功名。虚恬窃所好,文学少所经。忝荷既过任,白日已西倾。道长苦智短,责重困才轻[7](618)”。
马斯洛说:“同一个事实,一旦我们强迫它顺应某种预先的期望或希望,或计划,或现实政治的需要,就难免相形见绌了。事实也可以生来就穿着紧身衣”,张华面对的就是这样“穿着紧身衣”的现實,他可以在平吴之战中坚守主战思想,抵御内外之敌,也可以在王室争斗中协调各方势力,降低灾祸发生的几率,但这样如履薄冰的生活,不是一年两年,而是无休无止。他怀念年少时的自由,以及对大千世界的探索和好奇之心,可现实已然如此,又无人理解,只能“驾言归外庭,放志永栖迟”[8](618),他直言无知己的落寞,并说“悟物增隆思,结恋慕同侪”[9](618),此外,他在《赠挚仲治诗》中也有言:“恬淡养玄虚,沉精研圣猷”。懂得多看得破又如何,不过是增添烦乱罢了,倒不如守得一份宁静,颐养天年。
赋作方面,张华的《归田赋》是比较特殊的一篇。内容摘录如下:
随阴阳之开合,从时宜?卷舒……时逍遥于洛滨,聊相佯?纵意。目白沙与积砾,玩众卉之同异。扬素波?濯足,泝淸澜?荡思。低徊住留。棲迟蔼。存神忽微。游精域外……临修魚于淸瀨。眇万物而远观。修自然之通会。?退足于一壑。故处否而忘泰[10](3577)。
原因有二,其一,曹赛男《张华诗赋研究》认为此赋写于太康八年至永嘉元年之间,徐公持先生在《魏晋文学史》中说:“当作于出仕之后,揆诸史传,约作于张华任太常,因太庙屋折栋而被免官后,时在太康年间”,也就是说,张华在被罢免期间产生了归隐田园的隐逸思想,并做此赋。彭慧慧的《二张<归田赋>比较论》中认为,这体现了儒家“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一面。其二,该文认为,由于玄学的内涵是“授道入儒”,故张华《归田赋》中还有“用天道以取资,行药物以为娱”的服药求仙的思想,体现了儒玄结合的特点。笔者同意此观点,但之所以仍将该赋归于道家思想的产物,一是由于张华最早受到道家思想的影响较深,《归田赋》虽作于被免职期间,能够说明张华此时“穷则独善其身”,但它属于道学思想被推至极致下的产物,因谗言构陷而被免官一事,使他产生了“随阴阳之开阖,从时宜以卷舒”的想法;二是从后世影响来看,其中求仙访药的思想受到时代影响,对后世文学产生了导向作用,如王弼、何晏、夏侯玄等同为玄学名士。第三,“扬素波以濯足,溯清澜以荡思。低回住留,栖迟菴蔼,存神忽微,游精域外(玄)”,其中,它以山水体玄,此时虽不像谢灵运那般细致描绘山水,却也是一种悟玄方式,故此处仍以《归田赋》为例。
总之,张华诗文中刻意表露着对官场的抵触,无意间流露着自己对自然生活的向往。他以道家的“清虚恬淡,任道自然”的生活态度作为自己的人生追求,将道家场域中的净土作为自己心灵的栖息地。这种道融于心,诗道相融的创作范式对后世诗文创作,特别是玄理诗影响深远。
参考文献:
[1]钱志熙.魏晋诗歌艺术原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
[2][3][7][8][9]逯钦立辑校.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晋诗卷三·张华[M].中华书局,1983.
[4][10]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全晋文卷五十八·张华[M].中华书局,1958.
[5]马总编纂,王天海,王韧校释.意林校释·卷二·二二·庄子十卷[M].北京:中华书局,2014.
[6]沈德潜.古诗源·卷七·晋诗·张华·答何劭[M].中华书局,19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