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丽沙
摘要:《三十二》是郭柯导演拍摄的一部关于“慰安妇”题材的纪录片,该片记录了日军侵华受害者韦绍兰老人和她中日混血儿子罗善学的故事,全片没有压抑窒息,也没有刻意煽情,只有导演深情真挚的情感寄托和冷静克制的镜头表达,让观众在舒缓平和中,听老人娓娓道来她的一生。本文将以纪录片《三十二》为文本依托,从情感表达和镜头语言两方面进行分析。
关键词:《三十二》纪录片 情感表达 镜头语言
2012年6月,导演郭柯偶然在微博里看到一篇“中困慰安妇生下一个日本孩子”的故事,被老人的故事所打动,他通过朋友介绍联系到了中国“慰安妇”问题研究中心的主任苏智良教授。在教授的大力支持和帮助下,郭柯找到了住在广西偏远农村的韦绍兰,将其故事记录下来,把老人身上强大的精神力量带给观众,同时也让这段历史故事世代保留。由于当时全国仅剩三十二位“慰安妇”幸存者,故将片名取为《三十二》。
短片通过主人公的亲身讲述、琐碎日常的再现以及多年以后心境变化的展示,来走进老人的世界,以默默倾听和平实记录的方式给予“慰安妇”这个受害群体最大的尊重。在这看似敏感题材和争议话题的外壳之下,郭柯导演的《三十二》实则是一首温暖动人的“诗”——老人对生活的乐观向往和对生命的宝贵珍视,使得整个影片流露着一股哀而不伤的淡淡暖意,而贯穿影片安静节制的镜头表达也让观众感受到了创作者对于老人最真诚的敬意。
一、温情真挚的情感表达
纪录片《三十二》以慰安妇为题材,没有猎奇的窥探,没有怜悯的贩卖,也没有愤怒的控诉,那如潺潺流水般令人动容的是遭遇苦难后不放弃生的希望并努力活着的老人,还有导演郭柯坚持不懈,迎难而上,立志为“慰安妇”正名的坚定和决心。
(一)人物的情感表达
余华曾在其小说《活着》的日文版自序中写道:“生活是一个人对自己经历的感受,而幸存往往是旁观者对别人经历的看法。”韦绍兰老人无疑是日本侵华“慰安妇”残酷制度下的受害者,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她也是幸运者。曾经的苦难和折磨,在生存和死亡面前,显得微不足道。正如她开篇提到的“那苦处难处,难到这一步止了,自己忧愁自己解”,老人用平静柔软的语调诉说了自己对生活和生命的态度:“世界以痛吻我,而我报之以歌”。
在纪录片《三十二》中,那个住在广西桂林一个偏远山村,靠着三个月九十块钱低保艰难度日的老人韦绍兰,从未抱怨过日子的苦,从未诉说过生活的艰辛,也从未因从前的苦难和痛苦遭遇而自暴自弃。相反,老人自己提水、洗衣服、炒菜、吃饭、静坐、浇菜……我们更多感受的是一个安静平和的老人。那沟壑纵横的脸庞,饱经风霜的双手,颤颤巍巍的身体和呜呜咽咽从身体里发出的喉音,更像是岁月洗礼过后留下的一抹温柔。片尾老人定格的盈盈笑意,还有她不断强调的“这世界真好,吃野东西都要留出这条命来看”,都向观众表明,一场春雨下来,被践踏过的泥土照样滋养万物。我们心中对之不断报以同情和怜悯的老人,却活得比谁都用力、真挚。
(二)导演的情感诉求
导演郭柯曾在采访中表示纪录片《三十二》“不是贩卖磨难和眼泪,而是用饱含深情的眼光,去做人世间最后的凝视,希望这些老人在我的眼光中不会消失”。确实,韋绍兰老人仅是无数受迫害“慰安妇”中的一个,无足轻重,渺小如尘埃。就如电影开篇,一片黑色的寂静中,飘洒下的星星点点的尘土,她们分明存在,却在时问的洪流下显得微乎其微。而在这部纪录片之前,我们却从不知道,这些“慰安妇”老人正以不可估算的速度离开我们,所以导演郭柯希望赶在零之前,能够让观众温柔的凝视。
“二战”后的一位犹太人曾经说过:“冷漠比死更可怕,冷漠比憎恨更可怕,冷漠是人类尚存恶意的理由。”郭柯要做的,无非就是唤醒冷漠,正视历史。真正的苦难,也许更隐藏在那种一言不发、沉默至死的决心中。她们是历史,她们是受害者,她们不是耻辱。我们要做的不仅仅是勿忘国耻,更是要深情凝视而一刻不忘,这才是我们直面历史的态度。日本没有给她们的尊重,我们一定要给。《三十二》正是向观众证明,也许我们不能为这些老人做什么,但正视和尊重,是我们能够给出的最大敬意。
二、冷静克制的镜头表达
《三十二》作为一部纪录片,节奏舒缓流畅,不像是伶俐的诉说者,反而更像安静的聆听者,去聆听老人内心的想法,走进她的心灵世界。慢节奏让观众静下来用心感受老人的生活,也让都市生活中快节奏浮躁工作的人可以定下心来好好看看老人的脸,看看这个老人有多可爱,多坚强。除了平和缓慢的叙事节奏,干净节制的镜头运用、简单纯净的画面呈现和直截了当的镜头组接也使得短片遵循了冷静克制的表达风格。
(一)摇镜头的使用
片中摄影机多次使用南上至下或南下至上的缓慢摇镜头,意在营造一种“问离效果”,更准确地说是意在营造一种老人安静生活与世人热心关注的间离感。老人生活在偏僻的乡村,自有一片不被打搅的清静世界,导演摇镜头的使用正是将这种尊重和不逼问的态度摆明,努力做到倾听而不干预。
短片一开篇首先是俯拍清澈的河流和翠绿的水藻,随着涓涓水流游动和清脆明快的鸟鸣、柔缓的吉他和弦与清澈动听的山歌,镜头逐渐南下向上摇,重叠的大山和安静淌着的河也慢慢入画,一幅宁静诗意同时富有地域特色的图卷南此展开,这就是老人韦绍兰生活的地方。
接着字幕打出“她们……正渐渐淡出我们的视线”之后,影片正式进入主体叙述部分,摄影机南天空到大山,到村庄,再到土房门口坐着的老人,南上至下的缓慢摇镜头,意味着走进老人的生活,也意味着老人的故事和诉说即将开始。再到罗善学的出场,也是摄影机从养鸡棚的上方由上至下缓缓摇镜头,慢慢进入采访对象的世界,安静地倾听。
除了上下空问位置摇镜头的使用,意在表达从现实世界进入到对象世界的敬意,还有其他几处摇镜头的使用也较为频繁。当老人讲到不愿开口的部分,导演也依然保持着只倾听不干预的原则,不追问,不逼视,尊重并尽最大可能地保护她,通过摄影机特写南老人的手缓缓摇到脸部,来规避开老人的难言之隐。而这个摇镜头的发挥恰也表明,老人本身的存在就已经是珍贵的历史见证,又何必强制地戳她痛处,这种叙述的减法和视觉的加法,不仅让老人更安然舒心,也让观众更能体会到那种无言之痛和椎心之苦。另外,对于一开始老人生活空问的展示,也使用了缓慢摇镜头呈现的方式。导演尽可能采用最简单朴素的摄影机拍摄方法来展现老人的生活环境,而减少华丽的摄影机运动。
(二)特写镜头的使用
短片对于韦绍兰老人生活环境的展示,以一系列的特写镜头展开,门牌地址,橱柜,墙壁,灶台……除了记录老人真实的生活境遇,还旨在突出生活条件的艰辛和在如此困难环境下依然知足安心、不言辛苦的韦绍兰老人。当老人声音开始讲述时,画面又是紧接着特写:陈旧的发黑的灯泡。随着老人陈述内容的继续,特写镜头画面内的焦点南前景的灯泡转到后景破败结着蜘蛛网的房顶。而此时,韦绍兰老人正说道“钱要细到点用(小心地用)”,她没有抱怨生活的拮据,反而积极地考虑节省开支的方法,老人讲述内容的积极乐观与特写镜头里贫穷艰苦的生活条件形成鲜明的对比。
另外老人独自一人吃饭时的特写,摄影机从她的背后将热气腾腾的饭摄入画框内,这个碗的特写之后紧接着下几个镜头是老人背影的中景、全景。通过冒着热气的饭的特写与孤单背影的这几个镜头的组接,老人的孤独、无助、无人倾诉也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三)镜头组接与构图
通过短片中兩位主人公的诉说,可以感受到老人韦绍兰和她的混血儿子罗善学对于当下生活状态有着迥异的态度,无论是读书、养老、穷苦,还是生死观、人文关怀和社会关注。母亲平和随意、乐观豁然,而儿子则控诉不满、气愤厌世,于是导演通过紧凑集中的来回切换单独采访母亲和儿子的两个镜头来凸显母子俩态度的反差和某种不和谐的“矛盾”,看似毫无联系,实则暗藏玄机。
而到了短片最后,即使母子有某些观点和态度上的不合,但是二人仍旧在同一个画面内一起吃饭,相互支撑,相互温暖。此时两个人分别置于画面的左右两侧,各据一方,完成了构图上的平衡与和谐,也达成了两个人某种意义上的“和解”。
三、结语
历史就像一座灰烬,但灰烬的深处还有余温。我们的目的不是要去翻开已经冰冷的灰烬,而是要伸出双手去触碰那抹余温,现在剩下的“慰安妇”老人,就是那抹历史的余温,即使已经脆弱不堪,脆弱到即将消失,但是却依然顽强地努力活着,对这个世界报以最美好的期待。《三十二》关注了这个曾经差点被遗忘的人群,却不是施与怜悯,而是以其最真挚顽强的生命力和创作者最大的敬意,让这个世界记住她们。郭柯在短片中流露出的尊重、关怀、善意和生命力,还有他对于纪录片镜头语言的探索都为影视发展和文化探索提供了新的思路。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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