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的中国边疆研究:治理、结构与动力

2019-07-18 18:10袁剑思娜
中国图书评论 2019年7期
关键词:学术研究

袁剑 思娜

1978年开始的改革开放,以和平与发展为主题,开启了中国历史发展的新篇章。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指出的:“改革开放是决定当代中国命运的关键一招,也是决定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关键一招。”经历40年的高速发展,中国已然成长为世界第二经济大国,而与此同时,巨大的社会变迁及其观念调整也让我们面对新的问题,而外部地缘政治环境的转变又让我们重新思考中国在欧亚大陆乃至整个世界的新位置,并在“一带一路”倡议和构筑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引领下,定位中国内部、中国与周边、中国与世界的结构性关系。在这过程中,如何全面推进国家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就成为其中的关键所在。涉及边疆地区,则具体体现为推进边疆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

以此为焦点,2018年的中国边疆研究在理论实践与历史经验两大方面进一步推进与深化,内容和议题都有了大范围的拓展。根据中国知网的相关统计,截至2018年11月中旬,2018年度标题中含有“边疆”二字的文献已经多达508篇,这延续了几年来边疆议题广受关注的整体趋势,并开始回应相关实践方面的热点与难点问题,从而形成理论—实践—政策的系统互动,在当下探究国家与社会治理的大语境下,形成具有独特性的边疆治理历史与实践维度的双重图景。在具体议题方面,以“一带一路”倡议所主导的中国—周边—域外结构为基础,2018年度的边疆研究既在具有“属地”特质的边疆概念、边疆空间和中心—边疆关系等相关问题上有所推进,又在具有“属人”特质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边疆社会群体及社会治理方面形成具有针对性的讨论,同时还继续保持对中国历史上的边疆及边疆认同问题的关注,为“中国边疆学”的系统构筑提供历史性资源。

学术研讨与共同体建设

学术发展仰赖于充分的学术交流与学术共同体互动,边疆研究也概莫能外。2018年,中国边疆研究领域的学术研讨与学术共同体在数量上呈现高速成长的态势,各类学术活动如火如荼,相关讨论也已经超出了边疆研究的范围,开始进入更大的社会知识空间,很多议题逐渐成为全社会讨论和关注的焦点。以下择要对相关的学术研讨和学术共同体交流做简要梳理。

2018年3月29日,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边疆研究所所长、新疆智库办公室主任邢广程研究员,应中央民族大学少数民族事业发展协同创新中心邀请,做了题为“亚欧空间的多重整合”的学术讲座。此次讲座是“边疆论坛”系列讲座第一讲,由丁宏教授主持。7月1日至4日,由中国西部边疆安全与发展协同创新中心主办,四川大学西部边疆研究中心等承办的“第六届中国西部边疆安全与发展研讨会”在山南市召开。与会者就习近平治藏思想、边疆问题和国家整体战略的关注方面开展主题发言,并围绕“新时代背景下的边疆安全与发展研究”“民族地区贫困与反贫困研究”“‘一带一路与边疆问题研究”进行专题学术交流。7月12日,由浙江师范大学、哈尔滨师范大学等共同主办的第八屆东北论坛召开。本届论坛以“新时代东北边疆与东北亚区域合作”为主题,100余位专家学者就如何推进东北边疆发展、中国周边与东北亚区域合作进行了广泛而深入的交流研讨。7月14日至15日,由学术月刊杂志社与陕西师范大学西北跨境民族与边疆安全研究中心主办的第六届边疆中国论坛在兰州文理学院举行。本届论坛的主题是“边疆文明比较、知识话语与新边疆学”,多位长期从事边疆史地或边疆民族研究的学者围绕中国边疆的知识话语、历史与地理、民族社会以及“跨境民族”和边疆学理论与方法等议题发表高论。此次学术论坛在厘清中国边疆研究的知识话语、开展边疆地域文明的比较研究,以及形成新的边疆研究议题和推进边疆研究的知识转向等方面达成诸多共识。7月21日至23日,由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边疆研究所、长春师范大学共同主办的“第六届中国边疆学论坛”在长春师范大学召开。本次学术会议的主题为“开放与创新:新时代视野下的中国边疆研究”。会议指出,对“边疆”含义的讨论,仍是当前中国边疆研究的基本问题。“中国边疆”的内涵及特征主要体现在:政治属性是“边疆”得以形成的第一要件,或称之为决定性因素;“陆疆”和“海疆”是构成今天中国边疆的两大基本要素;“边疆”具有地缘优势,既是军事防御的前沿,也是连接两个乃至多个国家的纽带;“边疆”不能脱离“疆域”而存在。学者还提出边疆学的构建既是一个理论问题,也是一个实践问题;既要重视沿海地区,更要重视沿边地区的发展。7月28日至29日,由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海疆智库主办的全国海疆青年学者学术论坛在北京召开。与会青年学者围绕“我国海疆维权历史证据研究”“我国海洋强国发展战略”“我国周边国家海洋政策及动态”三个议题展开交流和讨论。8月2日,由中日两国学术界共同举办的“一带一路”学术研讨会在东京举行。与会专家提出了包括沿海、海域、海上交通线、海外合作等“四海一体”的海疆学术范畴及将海洋与人类社会相结合的新海疆理论,详细阐释了海上命运共同体的科学内涵。日方围绕中日海洋共同开发的技术可行性和经济收益性做了详细说明,批驳了将丝绸之路描绘成中国霸权的说法,表示人类命运共同体才是通往世界大同之路。9月8日至11日,由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边疆研究所等联合主办的第二届中国与中亚人文交流与合作国际论坛在甘肃敦煌召开,本次论坛在彼此尊重文化多样性、平等性、包容性的基础上,架起中国与中亚国家人文交流合作的桥梁,成为开放、包容、均衡、普惠的人文交流合作的重要学术平台,并以此为契机,探索“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人文交流合作的新途径。10月13日至14日,“边疆发展中国论坛2018”在北京举办。本次论坛由中央民族大学、国家民委国际交流司联合主办,主题为“人类命运共同体:共生、共建、共享”,来自24个国家的160多名官员和专家学者参会。在生态、史地领域,各位学者围绕“一带一路”历史结构、边疆理论和跨界实践等议题展开研讨,指出“一带一路”对于当下学术研究和文化保护的重要意义,相关学者围绕跨界民族和边界空间等问题,形成了独特的边疆治理和空间政治解释框架,对学界的相关研究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10月26日至28日,由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边疆研究所、延边大学主办,延边大学东北边疆历史与社会研究基地承办的第六届中国边疆研究青年学者论坛顺利召开。论坛主题为“新时代、新视野:中国边疆研究的继承与创新”,多位专家学者围绕“中国边疆学学科建设与理论创新”“历史时期边疆治理研究”“东北边疆史地前沿问题研究”等方面展开讨论。11月16日—18日,中国人类学民族学2018年年会在陕西师范大学召开,本次会议的主题是“筑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中国人类学民族学的使命与担当”,相关学者围绕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形成与发展等问题进行了系统深入的探讨。

研究成果及学术出版

作为学术思考和研究的直观呈现,相关学术成果及学术出版构成了边疆研究深度与广度的直观图景。在2018年度,在边疆理论与现实实践层面,有诸多研究论文值得关注,其中马大正、刘晖春的《加强项目顶层设计深化中国边疆研究———以“西南边疆项目”为例》[《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1期]一文指出,中国的边疆研究经过多年的发展,在历史钩沉、问题对策建议以及研究人才储备等方面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但是在边疆研究中,仍然存在着一些重难问题没有突破、研究人员各自为政等问题。作者根据“西南边疆项目”实施中的经验,认为加强边疆研究项目的顶层设计促进边疆学构建将大大促进边疆研究的深入发展。

吴楚克与卢俊达的《21世纪以来国外中国边疆研究重要文本分析》[《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年2期]一文则指出,边疆研究在今日多学科视野下已经取得了快速的发展,边疆学也日益引起学界重视,一个新兴学科发展到这个时候就需要我们认真分析此前已有的国外研究中国边疆的经验,以扩大视野。本文以6本域外研究中国边疆的原著为对象进行文本分析,从中辨析民族志、区域史、历史主义、修正派历史、社会史和情报分析研究等方法的长短得失,认为有必要不断更新已有的研究成果,借鉴可取的研究思路,突破历史的“定论”,用创新的、前沿的研究方法对边疆进行更广泛深入的探索,但同时也应结合我国边疆历史发展的具体情形,对国外研究要进行主动回应和批判性反思。

郑汕的《关于建构中国边疆学的几点思考》(《地域文化研究》2018年第1期)一文则认为,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和历史条件下,边疆问题会表现出不同的发展形态。在古代,“王朝政治”主导下的中国边疆是一种皇权主义的边疆形态。进入近代,中国是一种民族主义的边疆形态。以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为分水岭,当代中国建立了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现代边疆形态。历代边疆形态的演变,反映了不同时代经略与底定边疆的基本内涵。边疆学是一门新兴的综合性学科,需要多学科的配合才能建构内容丰富及有规律可循的边疆学体系。

高永久与赵俊琪的《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对边疆治理的推动作用》[《云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2期]一文认为,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涵盖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方方面面,“治国先治边、治边先稳藏”的治边方略对指导中国边疆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建设具有重大意义。

周平的《边疆研究的国家视角》(《社会科学文摘》2018年第1期)一文则强调,在我国追求以综合国力提升为目标的全面、持续和稳定发展,以及国家在领土外的活动日渐突出的条件下,国家治理和发展的地理空间环境发生了重大变化,边缘性区域问题的影响日渐突出,形成了所谓的“边疆热”。在此过程中,国家视角的边疆研究应运而生并异军突起,值得关注。李国强的《开启中国边疆学学科建设新征程》(《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18年第1期)一文指出,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的要求,文章从中国边疆研究的学术传承、边疆理论研究的时代需求、边疆治理的现实挑战三方面探讨了边疆研究的学术规律、中国边疆学学科逻辑,并对中国边疆学的定义及学科目标、学术结构进行了探讨。

孙勇、王春焕的《时空统一下国家边疆现象的发生及其认识———兼议“边疆建构论”与“边疆实在论”争鸣》(《理论与改革》2018年第5期)一文认为,边疆研究不仅仅是传统学术话语所定义的国家“地理空间”的问题研究,而应该上升到“时空统一体”的问题研究。

冯建勇、厉声的《改革开放40年来中国边疆史地研究学科的繁荣与发展》(《人文杂志》2018年第10期)一文对中国边疆学学科构筑、马克思主义国家与边疆理论、“从边疆观中国”研究范式、中国历史疆域理论、朝贡制度等五个重大问题做了专题式的学术梳理与评述,进而提出,尽管40年来中国边疆史地研究工作者为推动边疆研究做了很多工作,但这种尝试目前仍然处于一种初始阶段,构建中国边疆学仍应成为我们努力的目标。

[英]黑斯廷斯·唐南著,袁剑、刘玺鸿译的《边疆人类学概述》(《民族学刊》2018年第1期)一文則为我们系统性地介绍了国外边疆人类学的发展历程,并指出,社会科学已经逐步将对边疆关注的焦点聚集到其关系性和动态性两方面,不再将其视为政治边缘,而是嵌入到日常生活中,这也将启发中国人类学对边疆议题的深入思考。

赵现海的《中国古代疆域模式的历史特征及其根源———与西欧、阿拉伯、俄罗斯疆域模式的比较分析》[《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7期]一文认为,中国古代文明产生于四面环绕山海,中间是完整平原的地理环境。在这一地缘形势下,中国古代形成以保有核心平原地带为重心,在稳固内政与边疆开拓之间寻求平衡,形成稳定的、区域性的“中华亚洲秩序”,体现了前近代的区域国际秩序特征,对于纠正当前民族国家的疆界、民族纠纷,实现区域共同体的联合与发展,具有重要的理论与现实意义。

何修良的《“一带一路”建设和边疆治理新思路———兼论“区域主义”取向的边疆治理》(《国家行政学院学报》2018年第4期)一文认为,随着“一带一路”倡议的实施,边疆被置于巨大的场域之中,边疆治理需要在更广阔的地理空间中进行谋划与发展。“区域主义”取向的边疆治理符合了边疆空间场域变化的趋势,立足解决边疆地区多样性区域性问题,实现了对“族际主义”治理取向内涵的共生与超越,进一步完善和丰富了边疆治理理念。

许建英的《“一带一路”倡议与中国新边疆观》[《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5期]一文则分析了边疆形态从线性到复合性的发展,阐述了新边疆观确立的必要性,指出“一带一路”倡议意味着新边疆观的形成,并分析了新时期强化内地与边疆一体化的必然性及其路径。

2018年度,国内还有一系列相关刊物和著作出版,有力地推进了边疆领域的相关研究。其中如构筑“中国边疆学”的重要学术集刊《中国边疆学》(第七、第八辑)以及《西南边疆民族研究》(第25辑)、《华西边疆评论》(第五辑)、《西北民族论丛》(第十六、十七辑)等的相继出版,丰富了边疆领域的基础研究成果。与此同时,一系列研究专著的出版,则进一步深化了相关领域的专门研究,如蔡家艺先生的《西北边疆民族史地论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8年1月)一书,内容涵盖沙陀族、蒙古族、回族、藏族、哈萨克族、维吾尔族等民族的历史及其相互关系问题,体现了深厚的学术功底与家国情怀;张雨龙的《从边境理解国家:哈尼/阿卡人橡胶种植的人类学研究》(社科文献出版社2018年8月)一书,则通过哈尼—阿卡人的橡胶种植活动及日常生活来解读他们对民族国家的认知、理解、想象以及融入国家的实践,探讨国家对少数民族发展的作用和影响,理解边境与国家的关系和民族与国家的关系,具有一定的启发意义。与此同时,还有一批边疆区域研究的相关成果面世,例如在中亚等区域,仅商务印书馆在2018年度就出版了蓝琪等著的《中亚史》(5卷本)以及[美]苏塞克著、袁剑、程秀金译的《内亚史》等作品,其他边疆与周边区域的专著或译著也所在多有,在此不一一赘述。

结语:新结构、新动力

总体而言,2018年的中国边疆研究秉承经世致用的传统,继续从历史和现实的层面思考和认知中国的边疆形塑及其历史发展,并在此过程中,“中国边疆学”的知识框架得以逐渐生成。正如中央民族大学李鸿宾教授在其《对“中国边疆研究”概念的认识与界定———兼谈“中国边疆学”学术体系之建构》(《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18年第3期)一文中指出的“‘中国边疆学之引人注目,除了古典时期所谓‘外儒内法的专制君主官僚制王朝与‘内亚边疆帝国的相互交织与轮替外,民族国家的建构则为其注入了与此前迥然有别的新型国家的要素,从而具备了现代性特征,‘边疆的话语就是在古典的自述与现今的对话之中逐步成型的”。可以说,对历史实践的整体性认知与当代现实的综合性思考,构成了我们进一步推进边疆研究的两大方面,并成为我们认知中国与外部世界联系性的前提与基础。

时代精神引领着当下实践。当我们回望2018年的中国边疆研究时,历史感始终是不应该忘却的。正如顾颉刚先生在1937年为《禹贡》半月刊“三周年纪念号”所作的《纪念辞》中所倡言的“我们不愿用策论式或标语式的几句门面话来博取一刹那泄愤的快意,而要低着头沉重着脚步走路,希望在真实的学识里寻出一条民族复兴的大道来……我们要鼓动远游的兴趣……使得荒塞的边疆日益受本国人的认识和开发,杜绝了野心国的觊觎。我们要把我们的祖先努力开发的土地算一个总账……永不忘记在邻邦暴力压迫或欺骗分化下所被夺的是自己的家业。我们要把我们的祖先冒着千辛万苦而结合成的中华民族的经过探索出来,使得国内各个种族领会到大家可合而不可离的历史背景和时代使命……团结为一个最坚强的民族”。观古知今,当我们重新回顾费孝通先生所提出的“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理念时,在新的时空结构与新的知识动力角度来认知中国边疆在这一理念成型与发展中所扮演的角色,就成为中国边疆研究未来值得进一步探究的方向。

[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一带一路”沿线各国民族志研究及数据库建设》(编号:17ZDA156)、北京外国语大学中国文化走出去协同创新中心重点项目《近代中国知识界对中亚诸国的认知观念流变》(编号:CCSIC2017ZD03)、2016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一带一路”倡议与新疆社会发展》(编号:16ZDA152)的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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