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水下考古30年

文：冯翊 图：本刊资料库

早在1960年，美国考古学家乔治·巴斯（George Bass）应邀对土耳其格里多亚角（Cape Gelidonya）海域的公元7世纪拜占庭时期沉船遗址进行调查和发掘，他开创性地以科学的考古方法应用于水下遗址的发掘和研究，被视为世界水下考古学发展史上的起点。至20世纪80年代，中国人在水下考古领域还是一片空白时，西方人已将一艘又一艘沉船找到，并打捞船内文物出水，甚至不少是中国古代沉船或装载大量的中国古代货物。

而“南海Ⅰ号”的出现才为中国水下考古正式拉开序幕。

华天龙号起重船在“南海Ⅰ号”打捞现场

800多年前在中国南海意外沉没了一艘南宋商船，当满载货物的商船沉到海底时便被淤泥迅速覆盖，连带着它所承载的人与事一同沉于茫茫大海。1987年，英国一家打捞公司通过查阅史料，发现一条名为莱茵堡号的沉船，沉没地点大致在广东的阳江和台山海域。为寻得宝藏，他们与中国政府合作，在相关部门的配合下一起开展作业。然而，打捞公司并未如愿找到他们梦寐以求的莱茵堡号沉船，他们用抓斗在海底抓取时，捞上一批瓷器，还有一条1.72米长的金腰带。随行的中方人员立即警惕地意识到这并非英国人要找的莱茵堡号沉船文物，很可能是出自中国的古代沉船的文物。

瓷器与金腰带被鉴定为宋元时期文物，而沉船还很可能蕴藏着数以万计的古代文物。专家们迅速警惕起来，并向国家文物局递交报告，请求支持调查。很快，英国人的打捞行动被喊停。这艘意外发现沉船最终被命名为“南海Ⅰ号”。

望洋兴叹，知耻而后勇

就在“南海Ⅰ号”被发现的三年前，一位名为米歇尔·海切尔的英国水下探险家在靠近中国南海的地方，偷偷打捞了一艘乾隆时期沉没的荷兰商船，船内大约15万件瓷器，经过拍卖，获利2000多万美元，其中有2000多件都是中国景德镇的青花瓷。当时中国故宫博物院派了两位专家，带着3万美元前去参加拍卖。然而他们连举牌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他们看上的瓷器起拍价就超过3万美元。回国后他们写了一份《中国陶瓷专家建议重视水下考古工作》的报告，引起了国家的重视，下定决心要发展中国自己的水下考古。

需知，水下考古不同于普通的海底捞宝，它以水下文化遗产为研究对象，对淹没于江河湖海下面的古代遗迹和遗址进行调查、勘测和发掘，运用考古学所特有的观点和研究方法进行作业，因此，水下考古不仅要在水下发掘文物，还要对发掘地点进行拍照、测绘、记录等。所以，从事水下考古的人员必须同时具备考古与潜水相关的专业知识与技术。

在技术上落后他人，中国文物工作者只能望洋兴叹，因为辽阔的中国海域还不知有多少艘沉船藏在海底，没有自主技术和专业的考古人员，中国的沉船、水下文物还会一次次被他人捞起、拍卖。当务之急，是国家必须马上组建一支自己的水下考古队伍。

意外发现的“南海Ⅰ号”无疑是推动中国水下考古的绝好机会。于是，1987年国家博物馆就成立了水下考古研究中心，决定召集第一批水下考古员去国外学水下考古。他们被派去荷兰、美国、日本等水下考古技术领先的国家学习。在随后的10多年时间里，中国水下考古一直向西方取经，并渐渐成长起来。

水下考古工作者发掘动物残骸（图片摄影Christoph Gerigk）

勇于创新，实现弯道超车

如果说“南海Ⅰ号”的发现正式开启了中国水下考古的发展史，那么，其考古发掘则标志着中国水下考古的真正崛起，由尾随西方的学生，一举实现弯道超车，成为国际水下考古的领军者。

“南海Ⅰ号”之所以能成为世界水下考古史的创举，在于它首次对水下遗产进行迁移式保护。在“南海Ⅰ号”之前，国际上对水下遗产的考古，要么原址保护、要么原地发掘，而船体打捞如英国玛丽罗斯号、瑞典瓦萨号沉船等，也是在清空船货后才将其吊起出水。而“南海Ⅰ号”则首次将整艘船连带船内文物一同打捞，其实现的难度远远高于前者。“南海Ⅰ号”实现了整体打捞、异地保护、精细发掘，还实现了一系列自主技术突破，成为世界水下考古史的丰碑。

在“南海Ⅰ号”整体打捞后，中国水下考古迎来加速度式的发展，一处处水下考古遗址被发现、实现科学的水下考古发掘，如2012年结束发掘的“南澳Ⅰ号”标志着中国水下考古步入成熟阶段，还有近年陆续开展发掘的致远号沉舰、经远号沉舰、江口沉银等多个水下考古项目，一系列新型技术的应用和发掘模式的创新，中国水下考古的对象已不仅仅局限于沉船，发掘方式也非千篇一律，而是因地制宜，制定最优方案，多元化的水下考古体系已经逐步建立起来。甚至中国水下考古人员还受邀远赴海外，与其他国家合作对当地水下遗产进行考古发掘。

三十年光阴，在人类文明发展史上不过转眼一瞬，中国水下考古人凭借自身努力演绎了又一则中国精神的故事，中国迈向海洋大国的路途踏出了坚实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