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朱万章
清·居廉《捷报连升图》,绢本设色,33cm×105cm
晚清时期岭南画坛的重镇居廉(1828—1904)擅绘花鸟,兼擅山水、人物。他一生以鬻画为业,为满足受众所需,画过很多吉祥题材的人物画或花鸟画。但这些吉祥题材的绘画,所绘人物均较单一,且构图及构思也较简单,近日笔者观摩的一件居廉《捷报连升图》则与这些画迥然有别,殊为难得。
《啸月琴馆寿宴》所载居廉画像
《捷报连升图》描写的是宋代以来很多画家都热衷的婴戏图。和一般婴戏图所表现的逗乐、戏耍等主题不同的是,此图的构思较为别致:从右至左绘四组儿童,第一组一人手持挂鞭,正在燃放,一人正在摆弄铜钵;第二组一人受挂鞭的惊吓,举着双手逃避,一人弓着身正欲点放地上的鞭炮,左手捂耳,另有一人亦双手捂耳,又惊又喜地看着即将燃放的鞭炮;第三组一人手拉细线,正在牵引蝙蝠形风筝,一人立于其后,翘首而望;第四组一人右手持风车,左手指着另一人手中的线架,或正欲放风筝。画面形象生动,栩栩如生地刻画儿童嬉戏玩耍、天真烂漫的动态。
但婴戏只是画中的表象,作者真正要传递的是吉祥祝福的内涵。画中,放鞭炮有喜庆祝贺之意,放蝙蝠形风筝有福从天降或纳福之意,因风筝往上飞翔,故亦有上升的寓意。莲花灯中“莲”与“连升”的“连”谐音,而鲤鱼形立柱既有年年有余之意,亦有鲤鱼跳龙门的寓意,地上放置的如意及盆栽中的水仙,也有如意吉祥与长寿之意。作者题识曰:“捷报连升,乙酉重九为湘舲七兄大人鉴正,隔山樵子居廉”,钤白文方印“古泉”,在画幅左下角则钤朱文方印“可以”。“乙酉”为清光绪十一年(1885),时年居廉58岁。居廉自题“捷报连升”,故其在画中不同行为、不同物件无不彰显此意,这是居廉吉祥题材绘画的集大成者。居廉常对其得意之作,多钤“可以”小印,故此画亦可见其自得之意。
此画的上款人“湘舲七兄大人”为杨文桂,广东番禺人,为居廉好友杨永衍(1818—1903)之子。杨永衍工诗文书画,富收藏,是当时广州文坛祭酒,与张维屏、黄培芳、熊景星、何翀、陈澧、陈璞、潘飞声等均有交游,其鹤州草堂成为一时文人觞咏、挥毫、赏画的中心。当然,作为职业画家的居廉,杨永衍是其重要的艺术赞助人。在居廉存世作品中,便有多件绘画有杨永衍上款。此画的受赠者杨文桂,亦是这种关系的延续。因父执之故,杨文桂亦为居廉朋友圈中的重要成员,在诗文中,亦可见其两人交游的痕迹。清光绪十三年(1887),为祝贺居廉六十寿辰,当时文坛名流齐聚居廉别业十香园,畅叙觞咏无虚日。
因此日的盛典,后来梓行了《啸月琴馆寿言》,中有杨文桂为居廉写的两首祝寿诗,一诗曰:“跻堂齐晋介眉觥,五色秋光百福并。寿石图开征上寿,生花管妙祝长生。荆关自昔多颐养,文沈而还仰盛名。此日杖乡真矍铄,尚留高会续群英”;另一首诗曰:“玉露凝盘沆瀣香,悬弧恰又展重阳。登高纔佩萸囊紫,祝嘏同倾菊酿黄。定卜鹤龄符绛县,笑扶鸠杖出华堂。一枝妙笔关天授,画苑何人敢颉颃。”两诗虽为溢美之词,但可看出杨文桂是居廉重要活动的亲历者。而同时梓行的《得寿图题咏》中,亦有杨文桂填写的《鬓云松令》:“博狂名,诗与酒。画里相逢,风趣浑依旧。妙管生花谁得偶。一气通灵,石也如人寿。着罗衣,棰素袖。隐隐闲情,应嗣瓯香后。造化凭君摅妙手。醉笔题来,定有蛟蛇走。”
此外,在居廉好友潘飞声(1858—1934)的《兰亭砚斋日记》中,亦可见到杨文桂与居廉交游的行迹,如潘氏在丁亥年(1887)正月廿八的日记中记录:“晴,杨湘舲约同访古泉,不果”;七月初九的日记写道:“……居古泉饯余于鹤州草堂。同席杨椒叟、谢梧山、黎思尧、崔咏秋、胡汉秋、居秋海、杨湘舲、杨星轮、杨仑西。酒后古泉、椒叟、思尧、咏秋为余合作画扇”;在十一日的日记中再记道:“……椒叟再同古泉饯余于鹤州草堂,同席者居卓翘、胡汉秋、居秋海、杨湘舲、杨星轮、杨仑西。酒后余为古泉作瑶溪诗、为梧山作画跋。”其中,“杨椒叟”即杨永衍,“杨湘舲”即杨文桂。据此不难看出,杨文桂与其父亲一样,亦为居廉艺术活动的参与者与见证人,居廉为杨文桂所绘此画,即是又一明证。
在《捷报连升图》中,或许正是为了烘托一种吉庆、富丽堂皇的氛围,居廉别出心裁地选择了非常规的画材。《捷报连升图》所用的材料为蓝色的绢,系用花青加墨染色加工后制成,颇类瓷青纸。所绘制人物、物件的颜料则多用金粉和泥金。在居廉传世绘画中,还有不少这类作品,笔者所见《梅雀图》团扇(广东省博物馆藏)即是其例。这类蓝色绢,在居廉同时期的其他画家如葛本植等人的作品中也见到。因材质的特殊,使其显现出与常见的白色宣纸(或绢)不一样的艺术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