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与会计信息可比性——来自中国证券市场的经验证据

潘 临，郝莉莉，张龙平

（1.集美大学工商管理学院，福建厦门 361021；2.东华大学旭日工商管理学院，上海 200051；3.中南财经政法大学会计学院，湖北武汉 430073）

一、引言

会计信息披露是保证资本市场有效运行的重要机制安排，高质量的会计信息能够降低信息不对称，缓解代理问题，从而更好地保护中小投资者的合法权益。作为会计信息质量特征的重要维度，可比性近年来得到了学术界的广泛关注。可比性要求不同企业在发生相同或者相似交易或事项时，应该按照规定的要求进行账务处理，确保生成的会计信息能够相互可比。因此，不同企业之间的会计信息相互可比能够帮助投资者更好地评价公司的财务业绩，从而在比较投资标的后做出最优的投资决策［1］。反之，会计信息不可比很可能导致投资者投资决策失败，进而不利于资源的合理配置。

会计信息质量一直是实务界和学术界关注的焦点，过去学术界主要关注应计盈余质量、会计稳健性、盈余持续性等，而对可比性的研究甚少。主要原因是学术界缺乏普遍认同的可比性度量方法。De Franco等开创性地提出了会计信息可比性的度量方法［2］，使之成为近几年国内外研究的热点，现有文献主要研究会计信息可比性的经济后果和影响因素。在影响因素方面，较早的文献主要从宏观层面出发，研究会计准则趋同对会计信息可比性的影响［3-5］，发现国际会计准则趋同可以提高会计信息可比性。近年来文献开始关注微观层面因素对会计信息可比性的影响。研究发现，内部控制质量、CEO变更、CFO任职经验、客户集中度等公司层面特征因素会显著影响会计信息可比性［6-10］。也有文献从审计师特征的角度出发，研究审计师的审计风格、会计师事务所行业专长、会计师事务所变更、签字会计师行业专长对会计信息可比性的影响［11-14］。但是，截至目前，还未有文献研究签字会计师过往执业经验对当期会计信息可比性的影响，这也为本文的研究提供了契机。根据“干中学”理论（Learning by Doing），执业经验伴随着签字会计师工作经历而得到不断积累，执业经验丰富的签字会计师对会计准则和审计准则的理解更加透彻、运用更加熟练，更能够准确地识别被审计单位的重大错报风险，从而安排合理、高效的审计程序，发现和纠正被审计单位的重大错报。那么，执业经验丰富的签字会计师能否通过发现和纠正被审计单位的重大错报，进而提高被审计单位的会计信息可比性呢？本文将通过实证研究回答这个问题。

本文的研究可能有以下几方面的贡献：第一，现有文献研究发现，会计师事务所行业专长和签字会计师行业专长能够显著提升会计信息可比性［12，14］，但目前还未有文献研究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对会计信息可比性的影响。签字会计师行业专长通常用当年签字会计师在某行业的市场份额或者签字会计师客户组合中某行业客户的占比来衡量，只能代表签字会计师在某个特定行业内胜任能力较强，并不能体现签字会计师过去整个审计经历积累的执业经验，本文采用签字会计师会计年度之前签过的审计报告数量和审计的客户资产总和来度量签字会计师的执业经验，进而考察其对会计信息可比性的影响，能够丰富会计信息可比性影响因素方面的文献。第二，本文还考虑内外部监督机制对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与会计信息可比性之间关系的调节作用，进一步丰富了该领域的文献。第三，近年来，注册会计师审计研究已经从会计师事务所（分所）层面转向签字会计师层面，基于签字会计师层面研究审计师行为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本文基于签字会计师个体层面，研究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对会计信息可比性的影响，可以补充签字会计师个人特征影响审计师行为的文献。

二、文献回顾

（一）会计信息可比性的影响因素和经济后果

可比性作为会计信息质量特征的重要维度，由于度量较为困难，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有关的实证研究十分罕见。自De Franco等提出会计信息可比性的度量方法后，该领域成为近年来学术界研究的热点话题，相关文献主要可以概括为两个方面：会计信息可比性的影响因素和经济后果。一方面，针对会计信息可比性经济后果的研究发现，提高会计信息可比性能够改善信息环境，提高盈余质量［15-16］，降低外部利益相关者面临的信息不对称，进而降低债务融资成本、权益资本成本、股价崩盘风险，提高分析师预测精确度、投资效率［1，2，17-21］。谢盛纹等研究发现会计信息可比性越低，上市公司越可能变更会计师事务所，且在事务所变更的样本中，会计信息可比性越弱的公司，其审计费用越高，获得非标准审计意见的概率也越高［22］。

另一方面，现有文献从宏观和微观两个角度研究会计信息可比性的影响因素。研究表明，国际会计准则趋同可以显著提高会计信息可比性［3-5］。但即使是在同一个国家或者地区，不同公司之间的治理水平差异也可能导致会计信息不可比。如从公司内外部监督的角度出发，文献研究发现内部控制质量、机构投资者持股比例等能够提高会计信息可比性［6-7，23］，即高水平的内外部监督能够显著缓解公司的代理问题，抑制管理层的机会主义行为，保障会计信息系统产生的会计信息能够符合会计准则的要求，从而提高会计信息可比性。也有部分文献研究高管特征对会计信息可比性的影响，发现CEO变更会导致会计信息可比性下降［8］，而CFO任职经验与会计信息可比性呈显著正相关关系［9］。此外，作为外部监督的重要一环，审计师特征也会显著影响会计信息可比性。从会计师事务所层面出发，现有文献研究了会计师事务所轮换、会计事务所审计风格、会计师事务所行业专长对会计信息可比性的影响，结果表明会计师事务所轮换导致会计信息可比性下降［13］，而审计风格一致性和会计师事务所行业专长能够提升会计信息可比性［11-12］。截至目前，还很少有文献基于签字会计师个体层面，研究签字会计师个人特征对会计信息可比性的影响。事实上，审计服务由签字会计师及其带领的审计团队负责，签字会计师在人格、个性以及执业经历上的异质性会影响签字会计师行为，进而影响审计结果［24］。有限的文献研究表明，签字会计师行业专长与会计信息可比性显著正相关［14］。

（二）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与审计质量

签字会计师个人特征对审计质量的影响是现有文献关注的重点话题，签字会计师个人特征主要包括：性别、年龄、学历、行业专长、任期、轮换、客户重要性、执业经验以及特殊社会关系等。近年来，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对审计质量的影响得到了学术界更多的关注。王晓珂等研究发现签字会计师个人经验与审计质量、投资者感知的审计质量呈显著正相关关系［25］。张健和魏春燕研究发现事务所转制后，签字会计师经验与审计质量显著正相关［26］。原红旗和韩维芳、闫焕民也得到了类似的结论［27-28］。Chi等利用台湾的数据，以|DA|作为真实的审计质量、ERC和利差作为投资者感知的审计质量，研究发现在合约的前几年，签字会计师审计其他客户的经验越丰富，当期的审计质量越高，但签字会计师审计当前客户超过五年后，审计其他公司积累的经验对当期审计质量的作用弱化［29］。总的来说，现有文献的研究结论大体都支持了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与审计质量正相关的结论。

（三）文献述评

综上所述，近年来有关会计信息可比性的话题得到了学术界的广泛关注，但是会计信息可比性影响因素的研究还相对较少，而基于签字会计师个体层面，研究签字会计师个体特征与会计信息可比性之间关系的文献更是稀少。现有文献研究发现，签字会计师行业专长能够提升会计信息可比性［14］，然而还未有文献研究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对会计信息可比性的影响。本文侧重研究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与会计信息可比性的关系，行业专长与执业经验都是度量专业胜任能力的重要指标，但两者在度量方式和含义上存在显著区别。行业专长通常用市场份额法和客户组合法来衡量，行业专长能够帮助签字会计师在审计特定行业客户时提供较高的审计质量；而执业经验通常用签字会计师过往审计客户数量、资产规模来衡量，执业经验是签字会计师在整个审计职业生涯中积累的，而不仅仅局限于在某些特定行业的审计专长，是衡量签字会计师胜任能力更为综合的指标［25］。此外，本文还进一步研究了内部控制质量、机构投资者持股比例对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与会计信息可比性之间关系的调节效应。本文的研究预计可以补充会计信息可比性影响因素方面的文献，同时丰富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经济后果的研究。

三、理论分析

（一）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与会计信息可比性

对会计准则的遵循是保障公司会计信息可比性的关键。较早的文献指出国际会计准则趋同能够显著提高会计信息可比性，但由于不同国家和地区的会计准则执行情况不同，导致会计信息可比性存在一定的差异［30］。即使是同一个国家和地区，不同公司之间的治理水平差异也会影响会计准则的执行，进而影响会计信息可比性。可比性要求在相同交易或者事项发生时，不同公司依据会计准则所做出的会计处理、得到的会计数字应该保持一致。然而，公司管理层往往有动机通过盈余管理来隐藏自身的机会主义行为，偏离会计准则规定的盈余管理行为会导致会计信息可比性下降，作为外部监督的重要角色，审计师对被审计单位的财务报表进行鉴证，可以约束管理层的机会主义行为，降低盈余管理程度，保证被审计单位的财务报表遵循会计准则的要求，从而提高会计信息可比性。DeAngelo指出独立性和专业胜任能力是影响审计质量的两个核心因素，独立性越强，专业胜任能力越高，则审计质量越高［31］。审计质量越高，被审计单位盈余操纵的空间越小，财务报表遵循会计准则的程度越高，因此会计信息可比性也越高。近年来的实证研究表明，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能够提高审计质量［25-29］，且在控制签字会计师行业专长、审计任期的情况下，两者关系依然存在［32］。因此，本文认为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可以通过两个方面影响会计信息可比性。

一方面，“干中学”理论认为人们在生产产品与提供服务的同时也在积累经验，从经验中获得知识，从而提高生产效率，降低生产成本［33-34］，且有经验的人往往更能够搜索有用的线索和抓住有用的信息［35-36］。风险导向审计下，注册会计师需要先了解被审计单位及其环境（包括内部控制），执行风险评估程序，评估被审计单位的重大错报风险，识别重大错报风险领域，安排进一步的实质性程序。随着签字会计师执业年限的延长、签字数量的增加，签字会计师对风险导向审计方法的运用更加得心应手，在对客户执行风险评估程序时，签字会计师更能准确、有效地识别被审计单位的重大错报风险，进而安排合理的审计程序，这有利于签字会计师发现被审计单位存在的重大错报漏报，保障被审计单位的账务处理和报表编制符合会计准则的要求，进而提高会计信息可比性。

另一方面，根据声誉理论［37-38］，执业经验丰富的签字会计师往往资历更老、声誉更高，一旦出现审计失败将导致签字会计师声誉严重受损，并丢失大量客户。因此，为了维护个人声誉，执业经验丰富的签字会计师更可能保持较高的独立性，当他们发现被审计单位存在重大错报漏报时，更可能要求被审计单位管理层进行调整，从而提高财务报表遵循会计准则的程度，即提高会计信息可比性。综上所述，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越丰富，专业胜任能力越强，独立性越高，由其审计的财务报表遵循会计准则的程度越高，即会计信息可比性越高。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设H1。

H1：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越丰富，被审计单位的会计信息可比性越高。

（二）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内部控制与会计信息可比性

内部控制是企业管理层和其他员工共同实施的，旨在为实现各类企业目标提供合理保证的过程。具体地，高质量的内部控制对于提高公司财务报告可靠性、保障公司经营合规性、提高公司经营效率以及促进公司战略目标实现都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萨班斯法案（SOX）颁布以来，许多国家和地区都加强了对上市公司内部控制的监督，要求上市公司管理层对内部控制有效性进行评价以及聘请外部审计师对财务报告内部控制有效性进行鉴证，并将内部控制自评报告和内部控制审计报告对外披露，以期改善上市公司的内部控制，更好地保护中小投资者的利益。研究表明高质量的内部控制能够有效抑制管理层和大股东的机会主义行为，缓解公司的代理问题，降低代理成本［39］；同时高质量的内部控制能够提高盈余质量，降低外部利益相关者面临的信息不对称［40］，而财务报告内部控制重大缺陷则会导致公司存在更多有意和无意的错报［41］。进一步地，Ashbaugh-Skaife等研究发现，无意的错报在内部控制缺陷公司中占据主导作用［42］。最近的实证研究也表明，高质量的内部控制能够缓解代理问题，抑制公司内部人的盈余操纵行为，保证公司的财务报表和会计信息较大程度遵循会计准则的要求，从而提高会计信息可比性［6-7］。前文指出，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越丰富，专业胜任能力越强，独立性越高，其越可能发现被审计单位存在的重大错报和漏报，并要求被审计单位对错报和漏报进行调整和修正，从而提高会计信息可比性。而内部控制质量较高的公司本身公司治理机制较为完善，员工胜任能力较强，内部信息沟通渠道更畅通，其存在有意或者无意错报的可能性较低、金额较少，因此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发挥纠正错报和漏报的边际效果较小。总而言之，随着内部控制质量的提升，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对会计信息可比性的促进作用弱化。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设H2。

H2：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在内部控制质量较高的公司中，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对会计信息可比性的促进作用较弱。

（三）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机构投资者持股比例与会计信息可比性

根据治理假说［43］，一方面，由于持股比例较高，机构投资者有更强的动力参与公司治理中，其可以通过代理投票权活动、股东提案、进入董事会以及法律诉讼等行为参与公司治理，达到监督和约束管理层的目的；另一方面，不同于普通个人投资者，机构投资者一般具有较为雄厚的资金实力，资金的管理和运用通常都由专业化人员完成，这些资金管理者往往具备丰富的投资经历和全面的财务会计知识，且收集和分析信息的能力较强，因此机构投资者更有能力去监督上市公司的管理层，发挥外部治理的作用。基于以上两方面的考虑，机构投资者持股比例越高，其越有动机和能力去监督上市公司管理层，从而抑制管理层的机会主义行为，提高信息披露质量。

最近的实证研究表明，机构投资者持股比例与会计信息可比性显著正相关［23］。前文指出，审计监督可以通过发现和纠正被审计单位的重大错报漏报来提高会计信息可比性，且签字会计师的执业经验越丰富，审计质量越高，越可能发现和纠正被审计单位存在的错报漏报，因而会计信息可比性越高。那么，在机构投资者持股比例较高的公司中，机构投资者能够发挥较好的外部治理效应，抑制管理层的机会主义行为并提高盈余质量，即这些公司存在错报漏报的可能性较低，此时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发挥的边际效应较弱。反之，机构投资者持股比例较低的公司则存在较严重的代理问题，管理层更可能进行盈余管理等机会主义行为，导致会计信息可比性较低，此时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更能发挥有效的审计监督作用，从而提高会计信息可比性。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设H3。

H3：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在机构投资者持股比例较高的公司，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对会计信息可比性的促进作用较弱。

四、研究设计与数据说明

（一）数据来源与样本说明

本文以我国A股2007—2015年的上市公司为样本，由于计算公司年度的会计信息可比性需用到前16个季度的有关数据，因此计算会计信息可比性的数据起始年度为2004年。本文对初始样本做了如下处理：（1）剔除了金融保险业的样本；（2）剔除了当年为ST、*ST的样本；（3）剔除了变量存在缺失值的样本；（4）对所有连续变量在1%和99%分位点进行了缩尾处理，最终得到7889个研究样本。本文的内部控制质量（IC）来自迪博内部控制与风险管理数据库（DIB），机构投资者持股比例来自万德数据库（WIND），签字会计师名字主要来自国泰安数据库（CSMAR），并对数据库中的错误内容进行了手工更正，包括签字会计师姓名书写错误，签字会计师姓名遗漏以及签字会计师姓名前后顺序颠倒。签字会计师个体特征数据（性别、年龄和学历）来自中注协网站，并手工整理得到。本文的其他数据来自国泰安数据库（CSMAR）。

（二）模型构建和变量定义

为了验证假设，本文借鉴谢盛纹和刘杨晖［13］，构建模型（1）—模型（3）：

1.被解释变量

本文借鉴De Franco等的模型来估计会计信息可比性［2］，计算公司i在t年度与同行业所有其他公司的会计信息可比性的平均值（COMPACCT）和中位数（COMPIND），将其作为公司i当年的会计信息可比性。稳健性检验中，本文对计算得到的公司i与同年度同行业内其他公司的会计信息可比性进行排序，取前四大的加权平均值（COMP4）和前十大加权平均值（COMP10）作为衡量公司i当年会计信息可比性的指标。

2.解释变量

本文的解释变量为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EXP），借鉴前人文献［27］，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用签字会计师在会计年度之前签过的审计报告数量代替，由于1998年底我国证券资格会计师事务所才完成脱钩改制，因此本文的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的计算起点为1999年。我国的审计报告通常由两名注册会计师签字，因此这里的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EXP）是指两名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的平均值，并取自然对数。极少数审计报告存在三名签字会计师，在稳健性检验中，本文还采用三名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的平均值，并取自然对数。此外，本文在稳健性检验中还考虑了“客户异质性”，用签字会计师审计客户资产总和除以1000来衡量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

本文进一步考察了内部控制质量、机构投资者持股比例对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和会计信息可比性之间关系的调节作用。根据内部控制指数是否大于年度行业中位数，定义内部控制指数大于年度行业中位数为高内部控制质量（IC=1）；否则，为低内部控制质量（IC=0）。此外，根据机构投资者持股比例是否大于年度行业中位数，定义机构投资者持股比例大于年度行业中位数为高机构投资者持股比例（INSTITUTION=1）；否则，为低机构投资者持股比例（INSTITUTION=0）。

3.控制变量

借鉴谢盛纹和刘杨晖［13］，本文在回归模型中控制了以下变量：公司规模（SIZE）、资产收益率（ROA）、资产负债率（LEV）、现金替代物（LIQUI）、非债务税盾（NDTS）、每股收益（EPS）、高管持股比例（MAGSTK）、股权制衡度（Z）以及投资支出率（INVT），并控制了年度（YEAR）和行业（IND）的固定效应。变量的具体定义如表1所示。

表1 变量定义表

五、实证结果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

表2呈现了本文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如表2所示，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EXP）的平均值为2.575，根据对数转换，签字会计师在会计年度之前平均审计约17家上市公司，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EXP）的最大值为4.741，根据对数转换，签字会计师在会计年度之前最多审计公司数量约为62家。会计信息可比性（COMPACCT和COMPIND）的平均值分别为-0.017和-0.015，中位数分别为-0.015和-0.013，这与前人文献的统计结果接近。其余控制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见表2。

表2 描述性统计

表3 相关性系数

（二）相关性系数分析

表3呈现了模型中主要变量的相关性系数。可以看出，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EXP）与会计信息可比性（COMPACCT、COMPIND）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这初步验证了本文的H1，即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越丰富，签字会计师发现和纠正被审计单位重大错报的可能性越高，因此被审计单位的财务报表遵循会计准则的程度越高，即会计信息可比性越高。此外，本文还检查了回归变量的VIF值，结果显示回归变量的VIF值都小于2，即回归模型不存在严重的多重共线性问题。

（三）多元线性回归分析

1.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与会计信息可比性

表4呈现了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对会计信息可比性的回归结果。如表4的列（1）和列（2）所示，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EXP）的系数都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H1得到验证。结果表明，在控制其他因素的影响后，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越丰富，被审计单位的会计信息可比性越高。具体而言，一方面，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越丰富，代表签字会计师的专业胜任能力越强，通过对重大错报风险的准确识别以及安排有效的审计程序，其越可能发现被审计单位存在的重大错报漏报，为重大错报漏报的更正奠定基础；另一方面，执业经验丰富的签字会计师声誉更高，且未来面临的法律诉讼风险更高，一旦发生审计失败将导致签字会计师声誉严重受损，并使签字会计师面临高额的诉讼成本，基于保护个人声誉和回避法律诉讼风险的考虑，执业经验丰富的签字会计师往往独立性更强，其更可能揭露被审计单位存在的重大错报漏报，从而保证被审计单位的账务处理和报表编制符合会计准则的要求，提高被审计单位对会计准则的遵循程度，即提高会计信息可比性。控制变量中，总资产收益率（ROA）、现金替代物（LIQUI）、高管持股比例（MAGSTK）以及投资支出率（INVT）与会计信息可比性显著正相关；而资产负债率（LEV）、非债务税盾（NDTS）以及每股收益（EPS）与会计信息可比性显著负相关。

2.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内部控制与会计信息可比性

表5呈现了内部控制质量对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与会计信息可比性之间关系的调节作用。如表5的列（1）和列（4）所示，在内部控制质量较高（IC=1）的公司中，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EXP）的系数不显著，而在内部控制质量较低（IC=0）的公司中，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EXP）的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这表明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提升会计信息可比性的作用只在内部控制质量较低的公司中存在。主要原因是内部控制质量是衡量一个公司内部治理监督水平的重要指标，良好的内部控制能够约束大股东和管理层的机会主义行为，缓解代理问题，改善盈余质量，提高公司遵循会计准则的程度，即提高会计信息可比性，降低外部利益相关者面临的信息不对称［6-7］。因此，内部控制质量较高的公司本身存在的重大错报漏报较少，信息透明度较高，会计信息可比性较高。此时，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通过影响重大错报漏报的更正，进而影响会计信息可比性的边际效应较小，即在内部控制质量较高的公司中，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对会计信息可比性的促进效果显著弱化。同时，这也证明了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能够通过发现和纠正被审计单位的重大错报漏报来提高会计信息可比性的逻辑。

表4 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与会计信息可比性

此外，在表5的列（3）和列（6）中，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与内部控制的交互项（IC×EXP）分别在1%和5%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这进一步验证了内部控制质量在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与会计信息可比性之间发挥着调节作用，即在内部控制质量较高的公司中，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对会计信息可比性的促进作用显著弱化，H2得到验证。

3.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机构投资者持股比例与会计信息可比性

表6呈现了机构投资者持股比例（INSTITUTION）对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与会计信息可比性之间关系的调节作用。如表6的列（1）和列（4）所示，在机构投资者持股比例较高（INSTITUTION=1）的公司中，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EXP）的系数不显著；而在机构投资者持股比例较低（INSTITUTION=0）的公司中，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EXP）的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也就是说，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提升会计信息可比性的作用只在机构投资者持股较低的公司中存在。这表明机构投资者能够发挥有效的外部监督作用，持股比例高的机构投资者有更大的动机和能力去参与公司治理，约束大股东和管理层的机会主义行为，从而缓解代理问题，降低信息不对称程度，提高会计信息可比性，此时上市公司的财务报表存在重大错报漏报的金额较少，因而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通过影响重大错报漏报的更正，进而影响会计信息可比性的边际效应较小。

此外，在表6的列（3）和列（6）中，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和机构投资者持股比例的交叉项（INSTITUTION×EXP）分别在10%和5%的水平上显著为负，即机构投资者持股比例在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和会计信息可比性之间发挥着调节作用，随着机构投资者持股比例的增加，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对会计信息可比性的促进作用减弱，或者说，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和机构投资者持股比例在促进会计信息可比性上发挥着替代作用，H3得到验证。

表5 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内部控制会计信息可比性

六、进一步研究

（一）区分事务所规模差异

相比于“小所”，“大所”的质量控制机制更加健全，“大所”普遍建立了更加完善的员工培训机制，这有助于提高注册会计师的专业胜任能力，从而提高审计质量。实证研究也发现，在“大所”中，签字会计师工作经验对审计质量的影响更加显著［28］。主要原因是在“大所”中，注册会计师的专业胜任能力普遍更强且执业质量更加标准化，注册会计师过往积累的执业经验对当期审计结果的影响更不明显。换句话说，在“大所”中，即使是执业经验较少的注册会计师，经过较为系统、全面的培训后也能较为熟练地执行各项审计程序，保证较高的审计质量，从而缓解执业经验欠缺对审计质量的消极影响。反之，在“小所”中，由于内部资源较为欠缺，注册会计师专业胜任能力的提升更多依靠自身执业经验的积累，执业经验丰富的签字会计师更能准确地识别重大错报风险，安排合理有效的审计程序，从而更可能发现被审计单位存在的重大错报漏报，保障较高的审计质量；而执业经验较少的签字会计师提供的审计质量则显著更低。综上所述，可以合理预期相比于“小所”，在“大所”中，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对会计信息可比性的促进作用较弱。

为了验证以上猜想，本文将全样本区分为“四大”和非“四大”组，分别考察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对会计信息可比性的影响，结果呈现在表7中。如表7所示，在“四大”（BIG4=1）中，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对会计信息可比性的作用不显著；在非“四大”（BIG4=0）中，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对会计信息可比性的作用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组间系数差异检验显示，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EXP）的系数在“四大”组和非“四大”组间存在显著性差异，验证了以上猜想。

（二）区分签字会计师角色

通常而言，审计报告中签字会计师名字位于上方的为合伙人（或称复核签字会计师），合伙人主要负者审计项目的谈判和审计收费的确定，并对审计工作底稿进行复核；而签字会计师名字位于下方的为项目经理（或称项目签字会计师），项目经理主要负责带领审计团队开展外勤审计工作，实施具体的审计程序，并完成审计工作底稿。虽然复核签字会计师和项目签字会计师的工作角色存在差异，但都对保障审计质量起到了关键作用。那么，工作角色差异是否会影响执业经验对会计信息可比性的效果呢？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本文根据签字会计师角色差异，区分了复核签字会计师和项目签字会计师，考察复核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EXP1）以及项目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EXP2）对会计信息可比性的影响，检验结果呈现在表8中。如表8所示，复核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EXP1）与项目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EXP2）的系数都显著为正，即不论是复核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还是项目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都能显著提升被审计单位的会计信息可比性。同时，对复核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EXP1）与项目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EXP2）的系数差异进行检验，结果表明两者之间不存在显著性差异。

表6 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机构投资者持股比例与会计信息可比性

表7 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与会计信息可比性：区分事务所规模

表8 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与会计信息可比性：区分签字会计师角色

七、稳健性检验

为了确保研究结论的可靠性，本文还进行了以下稳健性检验。

第一，更改会计信息可比性的度量方法。借鉴De Franco等［2］，本文用COMP4和COMP10来衡量会计信息可比性（具体定义见前文），重新对模型（1）进行回归，结果呈现在表9的列（1）和列（2）中，如表9所示，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EXP）的系数在10%的水平上显著为正，本文的主要结论依然成立。

第二，更改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的度量方法。根据财政部的规定，审计报告应当由两名注册会计师签名并盖章。但极为特殊的是，我国部分上市公司的审计报告由三名注册会计师签字，且这些审计报告通常由“小所”签发。本文进一步考虑了第三名签字会计师的执业经验，重新计算的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用EXP_3表示，并重新对模型（1）进行回归，结果呈现于表9中的列（3）和列（4），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EXP_3）的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本文的主要结论依然成立。本文借鉴闫焕民等［28］，定义EXP_A为考虑客户数量和客户规模后的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具体计算如下：首先，分别计算出两名签字会计师在会计年度之前审计的客户资产总和，得到复核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EXP_A1）和项目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EXP_A2）；其次，对复核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和项目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求平均值（EXP_AM）；最后，由于利用总资产计算的执业经验数值和会计信息可比性数值之间差距过于悬殊，为了避免回归系数太小，将EXP_AM除以1000得到EXP_A。本文利用计算得到的EXP_A，重新对模型（1）进行回归，结果呈现在表9的列（5）和列（6）中，EXP_A的系数依然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此外，本文还单独考虑复核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EXP1）与项目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EXP2）对会计信息可比性的影响，重新对模型（1）进行回归，结果呈现在表10的列（1）—列（4）中，本文的主要结论依然成立。

第三，采用固定效应模型（FE）。为了缓解公司层面不随时间改变的遗漏变量对本文估计结果的影响，这里采用固定效应模型（FE）进行估计，结果呈现在表11的列（1）和列（2）中，签字会计师经验（EXP）的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本文的主要结论依然成立。

第四，加入其他控制变量。研究表明，签字会计师的性别（GENDER）、年龄（CPAAGE）以及学历（DEGREE）可能会影响审计质量［24］，进而可能对会计信息可比性产生影响，因此本文在稳健性检验中加入这些变量，重新对模型（1）进行回归，结果呈现在表11的列（3）和列（4）中，本文的主要结论依然成立。

表9 稳健性检验一

表10 稳健性检验二

第五，对标准误采用公司和年度层面的双维度聚类（Cluster id year）进行调整。前文采用公司层面聚类对标准误进行调整，这里采用公司和年度的双维度聚类进行调整，重新进行回归，结果呈现在表11的列（5）和列（6）中，本文的主要结论依然成立。

第六，自选择问题的处理。本文的模型可能存在一定的自选择问题，会计信息可比性较高的公司可能更倾向于聘请执业经验丰富的签字会计师进行审计，从而向资本市场传递公司会计信息质量较高的信号。为了缓解自选择问题，这里采用倾向匹配得分法（PSM）和Heckman两阶段回归模型进行检验。（1）倾向匹配得分法（PSM）。首先，根据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是否大于年度行业中位数，将样本区分为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丰富组（EXP_H=1）和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欠缺组（EXP_H=0）。参与匹配的变量包括：公司规模（SIZE）、资产负债率（LEV）、总资产收益率（ROA）、是否两职合一（DUALITY）、独立董事比例（INDEP）、年度（YEAR）以及行业（IND）。样本匹配后，以COMPACCT、COMPIND为被解释变量的平均处理效应（ATT）对应的T值为3.46和4.09，都在1%的水平上显著。其次，利用匹配后的样本重新进行回归，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EXP_H）的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本文的主要结论依然成立，具体结果如表12的列（1）和列（2）所示。（2）Heckman两阶段回归模型。在第一阶段中，用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的虚拟变量（EXP_H）作为被解释变量，模型（1）中的控制变量作为解释变量，并加入公司上市年龄（AGE）作为排他性限制变量，采用Probit进行回归并计算出Inverse mills ratio（IMR）；在第二阶段中，将Inverse mills ratio（IMR）放入模型（1）中，重新进行回归，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EXP_H）的系数依然显著，本文的主要结论依然成立，具体结果如表12的列（3）和列（4）所示。

表11 稳健性检验三

表12 稳健性检验四

八、研究结论与启示

近年来，与会计信息可比性有关的话题成为研究的热点。本文基于签字会计师个体层面，研究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对会计信息可比性的影响。结果表明，限定其他因素，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越丰富，会计信息可比性越高。进一步地，本文研究发现内部控制质量、机构投资者持股比例在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与会计信息可比性之间发挥着调节作用，即随着内部控制质量的提升、机构投资者持股比例的增加，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对会计信息可比性的促进作用下降，验证了本文的假设。在进一步研究中，首先，本文将样本区分为“四大”和非“四大”，研究发现在非“四大”中，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对会计信息可比性的促进作用更加明显；其次，本文根据签字会计师角色差异区分了复核签字会计师和项目签字会计师，分别考察复核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和项目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对会计信息可比性的影响，结果表明，两者都会显著影响会计信息可比性。本文的研究结论可以进一步丰富会计信息可比性影响因素以及签字会计师个体特征影响审计师行为方面的文献。

会计信息可比性有助于降低外部利益相关者面临的信息不对称，进而降低债务融资成本和权益资本成本，提高公司价值。所以，对于有外部融资需求的上市公司而言，可以聘请执业经验丰富的签字会计师进行审计，从而更好地发挥信号传递作用。此外，本文研究发现内部控制质量、机构投资者持股比例与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在提高会计信息可比性方面发挥着替代作用。因此，对于内部控制质量较弱、机构投资者持股比例较低的公司而言，可以聘请经验丰富的签字会计师进行审计，从而发挥有效的替代作用，提高上市公司的会计信息可比性。

当然，本文也存在一些不足之处。本文仅仅考虑内部控制质量、机构投资者持股比例对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与会计信息可比性之间关系的调节作用，未考虑法律诉讼风险对两者之间关系的影响。签字会计师面临的法律诉讼风险差异也可能通过影响签字会计师的独立性，进而影响签字会计师执业经验作用的发挥。因此，后续研究可进一步考虑会计师事务所转制或者法律制度环境的调节效应。此外，本文借鉴前人研究经验，将审计报告中签字顺序位于上方的注册会计师认定为合伙人，位于下方的注册会计师认定为项目签字会计师，这可能存在一定的偏差。在审计报告改革后，新式审计报告中已明确指出合伙人的名称，因此后续研究可利用最新的数据资料研究签字会计师角色差异对审计结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