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语料库“满意”和“满足”的区分

马冲

摘要：“满意”和“满足”是汉语中的一组同义词，对于二者的区分有利于从更深层次上认识他们之间的差异。目前的工具书上对二者的区分不够清楚，而前人对二者的区别研究基本上停留在句法层面。基于国家语委现代汉语语料库、CCL现代汉语语料库和山西大学平衡语料库，运用AntConc软件，从句法和语义两个方面对二者进行研究，发现二者在带宾语、搭配副词和语义指向方面的差异。

关键词：满意;满足;语料库;差异

中图分类号：H146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2095-5383（2019）02-0107-04

Abstract：“Manyi” and “Manzu” are a group of synonyms in Chinese. The distinction between the two is conducive to understand the differences between them at a deeper level. The distinction between the two in the current reference book is not clear enough， and the predecessors research on the difference between the two basically stays at the syntactic level.  Based on the National Language Committees modern Chinese corpus， the CCL modern Chinese corpus， and the balance corpus of Shanxi University， The AntConc was used to study them from syntactic and semantic aspects to further reveal the subtle differences. And it finally finds differences between the two in terms of object， adverbs and semantic orientation.

Keywords： manyi; manzu; corpus; differences

常用的工具书中对“满意”和“满足”的解释大多比较模糊，例如《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中对“满意”的解释是：动词。满足自己的愿望;符合自己的心意。对“满足”的解释是：动词。感到已经足够了;使满足。[1]又如《现代汉语八百词》中对“满足”的解释是：动词。使要求得以实现，常带“要求、需求”等词作宾语;感到已经足够，不带宾语，受程度副词修饰;后接“于”，表示对某事感到已经足够，必须带抽象事物的名词宾语。[2]笔者运用AntConc软件对国家语委现代汉语语料库中“满意”和“满足”使用情况进行检索统计后发现：“满意”一词出现1 506次，“满足”一词出现4 508次。由此可见，“满意”和“满足”皆为高频词，而且“满足”的使用频率比“满意”更高，对二者进行对比分析是必要的，也是有意义的。目前，学术界对二者的对比分析较少，且主要停留在句法层面。本文主要基于国家语委现代汉语语料库、CCL语料库、山西大学平衡语料库，从句法和语义两个层面对“满意”和“满足”进行对比分析，以期进一步揭示二者的差异。

1 带宾语的差异

“满意”和“满足”均为动词，因此首先要研究二者带宾语的条件，以判断其带宾语的能力。刘映婷对这一问题的看法是：“满足不大能直接带宾语，必须加上‘于，形成‘满足于来带宾语。‘满意本身带宾语不自然，但在其前加上程度副词或否定副词，‘满意带宾语就自由多了”。[3]通过检索语料发现，“满足”带宾语的例子共有2 055例，“满意”带宾语的例子共有72例。下面，分别研究其带宾语的具体差异。

1.1 “满足”带宾语的条件

1）通过检索国家语委现代汉语语料库，发现“满足”可以直接带名词性短语充当的宾语，而且存在大量例子：

①煤、石油和天然气等的贮量总是有限的，不可能无限制地满足人们不断增长的需要。

②上海首期打算建立八个信息流发布系统，达到满足几千用户同时观看同一站点内容的需求。

③新闻信息的作用在于消除受众认识上的不确定性，满足受众的好奇心和获知需求。

通过进一步检索语料发现，“满足”带这类宾语共1 339例，占总数的65.2%。此外还发现，这类宾语的中心语一般都是“需求”和“需要”，这也和“满足”所具有的语义意义基本一致，即使要求得以实现。

2）除了上述情况之外，“满足”还可以通过后加“于”形成固定格式后再带上宾语。例：

④因而，在相当长的时期内，人们满足于祖先争得的那些“自由”。

⑤創造型学生的特点是不满足于模仿和现状。

⑥读者已经不会再满足于传统媒体的单一获取方式和表现手段。

⑦致力于探讨神、形之间的辩证关系，以形似为基础，又决不满足于形似。

据统计，“满足+于+宾语”这种固定格式出现211次，占总数的10.3%。同时可以看出，这种结构所带的宾语常为表达抽象概念的名词或名词短语，比如：“自由”“模仿”“现状”“表现手段”等。

3）除了后加成分之外，“满足”还可以通过前加“为/为了”构成一个固定格式，然后再带宾语。例：

⑧工作如此之劳累，为满足欲望，才把身体消耗，这种以物易物的代价太高昂了。

⑨它们的生产目的都是为了满足人们不断增长的物质和文化生活的需要。

⑩家庭教育中，强调孩子对父母的尊敬，绝不是为了满足父母的家长意志，而是将其视为教育的基本前提。

B11儿子吉来的出生，似乎是为了满足父亲王金堂的抱孙愿望。

据统计，“为/为了+满足+宾语”这种固定格式出现253次，占总数的12.3%，这类结构的宾语一般是普通名词或名词性短语。同时要指出的是，这种结构可以独立为一个小句，充当整个句子的状语，用来表示原因或目的。

1.2 “满意”带宾语的条件

通过对国家现代汉语语料库和CCL现代汉语语料库的检索发现，几乎找不到“满意”直接带宾语的例子。前文提到“满意”带宾语的例子，是因为其前添加了别的成分。例：

可以发现，“满意”之前如果加上程度副词“很”或是否定副词“不”之后，其带宾语就会显得比较自然。同时我们可以看出“满意”带宾语的前提条件是：主语通常是人，宾语一般是人所做的事情，通常是抽象名词或名词短语，如“现状”“选择”“表现”等。

1.3 小结

通过以上的对比，本文认为：“满足”带宾语的能力比“满意”强，“满足”可以直接带宾语或通过添加其他成分的手段来带宾语，而且其主语不仅局限于人，也可以是事物;“满意”不能直接带宾语，只能通过添加程度副词或否定副词的手段来带宾语，而且其主语通常是人，其表达的意义是“某人对自己所做之事感到满意”。

对二者进行进一步分析后，可以发现“满足”后带宾语通常可以看作是使动用法。如例④句中“满足了不同层次观众的需要”可以理解为“使不同层次观众的需要得到了满足”。这和“足”在古代汉语中的用法有关。古代汉语中“足”是不及物动词，但经常带宾语。如《论语·颜渊》：子贡问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这里，“足”分别带了两个宾语，是不及物动词的使動用法，可以理解为：“使食物充足，使兵器充足”。又如《管子》：趣山人断伐，具械器;趣菹人薪雚苇，足蓄积。这里，“足”也带了宾语，同样是不及物动词的使动用法，可以理解为：“使积累的物资充足”。语言是发展的，我们应当坚持历史发展的观点去看待问题。现代汉语是从古代汉语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我们必须承认语言的继承性，看到古今汉语相同的方面。[4]因此，可以判定现代汉语“满足”的使动用法是从古代汉语不及物动词“足”的使动用法中继承下来的。由于现代汉语在音节上追求双音化，“足”在发展过程中和其基本同义的语素“满”并列构成了“满足”一词。

2 搭配副词的差异

副词是在汉语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其可以限制、修饰动词和形容词，以表达多种意义，如：表程度、表时间、表范围、表处所、表肯定或否定、表方式等。研究“满意”和“满足”能和哪些副词搭配，也可以对二者进行区别。经过检索国家语委现代汉语语料库发现，“满足”和副词搭配701例，“满意”和副词搭配621例，现将“满意”“满足”搭配副词的情况列表，见表1。

能和“满意”搭配的副词主要有：程度副词（很、太、十分、完全、最、格外、极其、比较、较、非常、挺），其出现259次，占总数的41.7%;范围副词（都），其出现16次，占总数的2.6%;否定副词（不），其出现339次，占总数的54.5%;语气副词（就），其出现6次，占总数的1.0%。“满意”能和四类副词搭配，且搭配频率最高的是否定副词。能和“满足”搭配的主要有：程度副词（很、太、十分、完全、非常），其出现58次，占总数的8.2%;范围副词（仅仅、只、均、基本），其出现71次，占总数的10.1%;时间或频率副词（再、又、在、将、已、已经、有时、不断），其出现92次，占总数的13.1%;否定副词（不、没有、是否、无法、难以），其出现366次，占总数的52.2%;语气副词（就、必须、须），其出现95次，占据总数的13.6%。“满足”能和五类副词搭配，且搭配频率最高的是否定副词。通过对比发现：“满足”和副词搭配的能力比“满意”强，而且二者最大的区别在于能否和时间或频率副词搭配，进一步探究其背后的原因发现，这和二者的语义特征有关系。

郭锐认为：语言中最基本的两种对立关系是指称和陈述，陈述最重要的特征是时间性，并将其分为内在时间性和外在时间性。还进一步指出，根据谓词性成分外在时间性的不同可以将其分为不同的时状，即过程和非过程。[5]根据他的观点，可以把“过程”理解为：某动作同时间的流逝有关系，一般可以添加表示时间变化的词，包括动态助词和时间副词等成分。而“非过程”不具备这一特点，一般不能和动态助词或时间副词搭配。

通过对语料的分析发现，“满意”一词几乎不和上述的时间成分搭配。虽然在语料库中偶见几处“满意+了”的结构，但这里的“了”并不是动态助词。如：

①老赵见他这样子心里有些不满意了。

②难道是今天的报纸上说了什么，让他不满意了？

在上面两个例子中，“了”均为句末语气词，其作用是传递新信息，同时间流逝没有关系。因此，“满意”所体现出来的时状是非过程。和“满意”不同，在语料库中可以检索出很多“满足”和时间副词以及动态助词搭配的例子：

③反映人间真善美的主题又满足了观众的审美需求。

④它的接收机系统，将满足数量至多、信号至弱的天文目标观测的高难度要求。

⑤我和我的同学还发现，正是这专业，满足了我们自我表达乃至宣泄的愿望。

上述例子中的“又”“将”是表示将来的时间副词，“了”是表示过去的动态助词，都和时间的流逝相关。因此，“满足”所体现出来的时状是过程。

正是由于二者在“过程”与“非过程”方面存在差异，所以，“满意”不大能和时间或频率副词搭配，而“满足”则不然。

3 语义指向差异

语义指向主要对语言成分之间的“相关关系”和语言结构中的“语义结构关系”等的分析和研究。[6]语义指向分析可以揭示句法结构和语义结构之间的复杂关系，以区分某个成分在语义关系上的对应成分。根据所指方向的不同，可以分为前指和后指。运用语义指向分析也可以帮助我们很好地辨析同义词。

经过对语料的检索发现，“满足”一词的语义指向大多为后指。如：“反映人间真善美的主题又满足了观众的审美需求”。此处，“满足”在语义上的指向“需求”，是后指。又如：“我和我的同学还发现，正是这专业，满足了我们自我表达乃至宣泄的愿望”。此句中，“满足”在语义上指向“愿望”，是后指。再如：“由于气流满足连续性条件而形成了成对的上升气流和下沉气流区”。此处，“满足”在语义上指向“条件”，也是后指。此外，还可以发现，“满足”在语义上一般都指向句子的宾语。这也和“满足”一词带宾语的能力比较强有关。

而“满意”一词的语义指向大多为前指。如：“她谈起话来是非常俏皮的，她自己也非常满意于自己的这种才能”。此处，“满意”的宾语是“才能”，但在语义上指向“她”，即“她满意”，是前指。又如：“她对这座城市以及我的接待还算满意”。此处，“满意”作谓语，语义上指向“她”，是前指。

4 结语

通过对“满意”和“满足”在句法层面的对比，我们发现：二者在带宾语的能力上有差异，“满足”带宾语的能力强，且往往具有“致使”义，而“满意”带宾语的能力弱。此外，“满足”和副词搭配的能力强，二者的最大区别在于能否和时间或频率副词搭配，这其中的原因是：“满足”在语义特征方面体现的时状是过程、“满意”体现的时状是非过程。从语义指向的角度来看，“满足”多为后指，“满意”多为前指。

参考文献：

[1]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M].7版.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875.

[2]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379-380.

[3]刘映婷.从“满足”与“满意”谈同义词辨析的角度[J].牡丹江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7（1）：104-108.

[4]王力.古代汉语[M].北京：中华书局，1999：82.

[5]郭锐.过程和非过程：汉语谓词性成分的两种外在时间类型[J].中国语文，1997（3）：162-175.

[6]陆俭明，沈阳.汉语和汉语研究十五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3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