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凄美的兄妹情

木木

【导读】

乔治·艾略特，英国著名女作家，原名玛丽·安·埃文斯（又译作玛丽·安·伊文思），是19世纪英国极有影响力的小说家之一。其作品多描写英国广阔的社会生活，既有对个人生活经历的艺术再现，又有对英国维多利亚时期社会现实的细腻刻画，塑造了很多成功的女性形象。主要作品有《亚当·比德》《弗洛斯河上的磨坊》《米德尔马契》等。

《弗洛斯河上的磨坊》是乔治·艾略特的代表作。小说以汤姆和玛吉的家族史为叙述核心，围绕两人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多尔科特磨坊，巧妙地串起汤姆的奋斗史和玛吉的爱情史，为我们描绘出一幅维多利亚时期广阔的英国乡村画卷。

这本小说带有一定的自传色彩，书中融入了乔治·艾略特本人的早年经历。比如，小说中的多尔科特磨坊，与她小时候玩耍过的一座磨坊十分相似，书中前几章里对玛吉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的描写也有乔治·艾略特童年经历的影子，尤其是玛吉和汤姆的兄妹关系，很像作者本人和哥哥艾萨克的关系。乔治·艾略特通过自己的生花之笔，对自己身边的人和往昔的生活进行了艺术再创造，让读者看到了当时真实的英国社会的多个侧面。

汤姆和玛吉兄妹两人小时候相亲相爱，长大后，两人的性格发生了较大的变化：汤姆变得呆板、冷酷、阴郁，试图用道德和自己的身份控制玛吉;玛吉依旧善良，喜欢自由，追求自己的感情和幸福，有反抗精神，但又受道德观念的束缚，为了哥哥和父亲，隐忍、克制、委曲求全，不得不压抑自己的个性和感情。令人窒息的道德观念和兄妹两人的性格差异，最终导致了两人的悲惨结局。但汤姆和玛吉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和解，整部小说对两人凄美的兄妹之情的细腻描绘感动了一代代读者。

【选评】

“那是什么呀？”玛吉悄声问，“除了一点儿黄的我什么也看不见。”

“嘿，那是……一根……新的……猜猜看，玛吉！”

“啊，我猜不出，汤姆。”玛吉不耐烦地说。

“不要急，要不然我就不告诉你了。”汤姆说，并把手插回到口袋里，看上去像下了决心的样子。

“别，汤姆，”玛吉恳求道，抓住汤姆用劲插在口袋里的那只胳膊，“我不是发脾气，汤姆，只是我耐不住性子去猜。请你对我好点儿吧。”

汤姆的胳膊慢慢松了下来，他说：“好吧，这是一根新钓丝——是两根新钓丝中的一根，是给你的，玛吉，完全让你一个人用。我为了攒下钱来，不肯把太妃糖和姜饼跟别人分着吃，吉布森和斯邦塞还因为我不分着吃跟我打过架哩。还有钓钩呢，瞧这儿！我说，明天我们去不去圆塘那儿钓鱼？你可以自个儿钓，玛吉，往钩上面挂蚯蚓，什么事都由你自己弄——那不好玩儿吗？”

玛吉的回答是用双臂勾住汤姆的脖子，搂着他，一声不响地把脸贴着他的脸。他慢吞吞地解开一段钓丝，停了一会儿，说道：“我给你买了一根钓丝，完全给你一个人用，那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好哥哥？你知道，要是我不喜欢，我就不用买的。”

“是的，是非常、非常好的……我真爱你，汤姆。”玛吉说道。

（选自第32、33页）

（简评：多尔科特磨坊坐落在弗洛斯河上，杜利弗先生是它的主人。杜利弗夫妇有一对儿女——汤姆和玛吉。兄妹两人感情很好，在杜利弗夫妇的关怀下快乐成长。哥哥汤姆很快读了中学，玛吉喜欢在风景如画的磨坊旁游玩，盼着哥哥尽快回家。在学校里的汤姆心里想着妹妹，为了给妹妹买钓丝不惜跟他人打架，可见兄妹两人之间的感情无比深厚。上文的语言描写比较精彩，你能通过汤姆和玛吉的对话揣摩一下两人的性格特征吗？）

汤姆沉默了一会儿，望着地板，皱着眉头，双手插在口袋里。最后，他抬起头来，冷冷地说：“那好，玛吉，现在你只有两条路可选择：要么你把手放到爸爸的《圣经》上，向我庄严发誓，说你以后绝不再和菲利普·威克姆私下见面或者说一句话：要么你拒绝，我就把一切告诉爸爸。就在这个月，由于我的努力，他可能会重新变得快乐起来，要是让他知道你是一个不孝顺、欺骗人的女儿，竟然抛掉了自尊心去跟一个毁了自己爸爸的人的儿子私下见面.你就会给他带来很大的打击。你选择！”汤姆以冷酷的决断结束了他的话，同时走到那本《圣经》跟前，把它抱向前来，翻开了写过字的那张扉页。

这对玛吉来说真是决定性的选择。

“汤姆，”她说，被迫放弃了骄傲的口气而转为请求，“别要求我这样做。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会断绝跟菲利普的一切往来的，只要你让我再见他一面，或者就让我写信给他解释这一切——这件事只要会引起爸爸的痛苦，我就一刀两断……我对菲利普也有感情。他心里不快活。”

“我可不愿听你说什么你的感情。我已经把我的意思讲得清清楚楚了，选择吧——快点，恐怕妈妈要进来了。

“我要是向你做了保证，那就跟我把手放在《圣经》上起誓有一样强的约束力。我并不需要《圣经》来约束我。”

“照我的要求办，”汤姆说，“我不能信任你，玛吉。你的言行根本不一致……”

“汤姆，”她低声说，“我错了——不过我是这么孤独——我也为菲利普感到难过。我认为敌视和仇恨是邪恶的。”

“胡说！”汤姆说，“你的责任是很明确的，不要多说了。你只消按我告诉你的话做出保证。”

“我一定要再跟菲利普谈一次。”

“你现在就可以跟我去和他谈。”

“我保证不再背着你去见他或者写信给他，我要说的就只是这些。如果你愿意，我就把手放在《圣经》上说。”

“那就说吧。

玛吉把手放到了写字的那一页上，重述了一遍她的保证。汤姆合起来书，说：“喂，我们走。”

（选自第374至376页）

（简评：汤姆十几岁时，杜利弗先生因输了官司及债务问题，将多尔科特磨坊和田地拍卖，买主是律师威克姆先生。在汤姆眼里，在官司中取胜的威克姆先生还买下了自家的磨坊和田地，無疑让父亲蒙了羞，汤姆将威克姆先生视为仇人。年纪轻轻的汤姆开始想法赚钱，帮助破产的父亲偿还债务，性格也渐渐变得偏执、阴郁、冷酷。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妹妹竟然对威克姆先生的儿子菲利普产生好感，还私下和其交往。汤姆怒不可遏，兄妹两人之间产生了隔阂。善良的玛吉为了照顾父亲和汤姆的情感，只能压制住自己对菲利普的感情，答应了哥哥不近人情的要求。从上面的对话中，我们可以了解到玛吉隐忍、委曲求全的性格侧面，以及对哥哥深深的爱。）

“汤姆，”她有气无力地说，“我回到你这儿来了——我回家来了——找个安身之地——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你在我这儿找不到家。”汤姆回答道，气得发抖，“你丢了我们大家的脸.你玷污了我父亲的名声。你给你最好的朋友带来了灾祸，你行为卑鄙——欺骗人，没有什么力量能约束得了你。我跟你一刀两断了，你跟我没有关系。”

他们的母亲这时候走到门口来了。她看见了玛吉，听见了汤姆的话，双重的惊骇使她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

“汤姆，”玛吉鼓起更大的勇气说，“我的罪过也许并不像你所相信的那么大。我从没打算过要向自己的感情屈服、我反抗这些感情。礼拜二是因为船划得太远了，我回不来。我已经尽快地赶回来了 ”

“我根本不能再相信你了，”汤姆说，他正从开始的愤怒渐渐转变为冷酷的偏执，“你一直跟斯蒂芬·格斯特维持着一种密切关系——就像你从前跟另外一个人那样。他到斯摩姑母家去看过你，你单独跟他一起在小路上散过步，你对表妹爱人的所作所为，任何一个正派姑娘是绝对不会干的……”

玛吉有些吓蒙了——在痛苦的过分重压下，甚至辨别不出在自己的实际过错和哥哥的指责之间有什么差别，当然无法替自己申辩了。

“汤姆，”她在斗篷下面紧紧握着两只手，鼓起勇气又说，“不管我做了什么，我都感到痛悔。我要补救。我什么都愿忍受。我要让自己不再干错事。”

“有什么做保证呢？”汤姆冷酷而辛辣地说，“宗教不行，知恩图报的天然感情和自尊心也不行。至于他——他简直该枪毙.要不是——可是你比他还要坏上十倍。我讨厌你的性格和你的行为。你说你反抗自己的感情。是的！我也有我要反抗的感情，不过我战胜了它们。我过的日子比你的艰难，可是我在尽自己的责任时找到了我的安慰。但是我绝不会赞同像你这样的品性，大家都应该知道我这个人分得清是非善恶。要是你缺钱用，我会给你的——只要告诉妈妈，但是你不能进我的家门。只要想到你做的丢脸的事就够我受的了，我看见你就觉得讨厌。”

玛吉怀着绝望的心情慢慢转过身去。然而那位可怜的、吓坏了的母亲，心中却突然涌出比任何恐惧都更强烈的慈爱之情。

“我的孩子！我跟你一道走，你还有个妈妈。”

（选自第525至527页）

（简评：父亲杜利弗先生去世后，汤姆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了磨坊的主人。玛吉和表妹露西的爱人斯蒂芬在交往中产生了朦胧的感情，两人在一次偶然的外出划船时因疏忽错过了及时回去的时间.引起人们的非议。尽管斯蒂芬曾恳求玛吉和他在一起，但玛吉考虑到汤姆及菲利普的感受拒绝了斯蒂芬。几天后，玛吉回到磨坊，汤姆却认为她丢了脸，不分青红皂白，对妹妹横加指责，甚至和玛吉断绝了兄妹关系。汤姆的绝情和妈妈的慈爱形成鲜明对比，但遭受不白之冤的玛吉，心里仍爱着汤姆，这也为小说结尾兄妹两人的凄凉结局打下伏笔。）

“你一个人吗，玛吉？”汤姆一面打开和小船齐平的中间那扇窗户，一面用十分惊异的声音说。

“是呀，汤姆。上帝保佑了我，把我送到了你这儿来了。快上船。没有别人了？”玛吉说。

“没有了，”汤姆一面说，一面跨进小船，“恐怕那个人已经淹死了。我想就在树木和石头把磨坊的一部分冲垮的时候，他也许被冲到丽波河里去了。我叫喊了一遍又一遍，没有一声回答。把桨给我，玛吉。”

直到汤姆把船撑开，来到开阔的水面上，和玛吉面对面的时候，他才猛然明白所发生的一切事情的全部意义。这种意义带着如此强大的力量攫住了他的心……，汤姆嘴里终于发出了情不自禁的呼唤：那旧时的孩子气的——“玛格西”！

玛吉答不上话来，只是长时间深深地啜泣着——她心里充满了与痛苦融为一体的神秘而美妙的快乐。

她一等到能开口的时候就立即说：“我们去找露西，汤姆，我们去看看她是不是安全，然后再去帮助别人。”

他们再没说别的话，河水正给他们带来新的危险。一个码头上有一台木头机器刚好倒塌了，庞大的碎块正顺流而下。太阳现在正在升起.广阔、荒凉的水面伸展到远方，他们四周是一片可怕的空旷——就在这一片可怕的空旷中，庞大的碎块正急速、凶狠地向他们扑过来。有一条船正沿着托夫顿的房屋下面慢慢往前划，船上的一大群人看到他们有危险，便高声喊道：“快冲出水流！”

不过那不是马上可以做到的。汤姆望着前方，看见死亡正在迅速向他们逼近。巨大的碎物聚成了致命的一大堆，形成一个庞然大物横列在河水上。

“冲过来了，玛吉！”汤姆用深沉而嘶哑的声音说。然后放下了桨，紧紧搂住她。

只一瞬间，水面上就见不到这条小船了——庞大的碎物以可憎的胜利的姿态继续迅速漂流着。

但是过不多久船脊浮了上来——金黄色的水面上的一个小黑点。

船也浮了上来——然而兄妹俩已经永远在永不分离的拥抱中沉了下去——在最后的至高无上的那一瞬间，他们又重新过着亲亲爱爱地紧拉着小手、在雏菊盛开的原野上一道漫游的那些日子。

（选自第564、565页）

（简评：弗洛斯河周圍发了罕见的大洪水，在生死攸关的时刻，玛吉很挂念磨坊里的哥哥和妈妈。她一个人勇敢地划着船去营救汤姆和妈妈，划到磨坊时发现只剩下汤姆一人。汤姆看到妹妹十分感动，仿佛又看到了儿时的妹妹。两人在洪水中遭遇了险情，在死亡到来的那一刻，兄妹两人冰释前嫌，在永不分离的拥抱中沉下河去。兄妹两人的结局虽然很悲惨，但他们的兄妹深情让无数读者潸然泪下。你如何理解文中画线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