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峄山刻石》

2019-07-15 05:38
江苏教育 2019年45期
关键词:大篆刻石小篆

一、赏析

1.秦代篆书。

自公元前230~221年,秦先后灭韩、赵、魏、楚、燕、齐六国,结束从春秋以来500余年诸侯割据、战乱纷争的局面,于公元前221年一统中国,建立秦朝。作为中央集权统治的重要手段,统一货币、度量衡、文字等重大改革陆续实行,其中“书同文”,即以《史籀篇》为基础再加省简改易而制定出的秦小篆,影响至今。《说文解字·叙》(汉·许慎)曰:“秦始皇帝初兼天下,丞相李斯乃奏同之,罢其不与秦文合者。李斯作《仓颉篇》,中车府令赵高作《爰历篇》,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学篇》(此三篇文字今已无存),皆取史籀大篆,或颇省改,所谓‘小篆’者也。”三篇文字书法,三千三百字,颁行天下,使六国古文几近灭迹。秦代对篆书的变革,虽然给其他六国子民的人文情节留下“美丽的遗憾”,但却是历史上首次有成效的文字变革,于书法史而言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当然,秦代书法除“书同文”后官方通行的文字“小篆”外,依然存在大篆、刻符、虫书、摹印、署书、殳书、隶书,为秦八体书。秦代传世篆书大致可分为秦量诏版、秦刻石、秦砖瓦文、秦陶文等。类别可分为官方小篆、战国遗存大篆和民间使用的隶书这三类。传世风格又因载体、用途、形制、地域、时期等审美有别。

“千古一帝”秦始皇嬴政于公元前219年至公元前210年巡视各地时,刻石铭功,迹留峄山、泰山、琅琊台、之(芝)罘、碣石、会稽等地。相传文字由李斯书写,再刻制于石,世称秦刻石。岁月沧桑,原石多毁,只残存琅琊、泰山二刻石,及峄山、泰山、会稽刻石的摹刻本和木刻版本,这些都可作为研究秦小篆的史料文献。秦刻石文字是秦小篆的代表,其书风与西周《虢季子白盘》及东周《秦公簋》《石鼓文》《诅楚文》一脉相承,惟结体略纵长,结字对称平衡,横向亦宽博坦然,用笔遒丽劲健,端雅庄重,凝练精匀,笔画曲折处圆浑自然,血脉流畅,有古朴端庄、雍容威仪之美,是文字发展史上有成效的规范定势字体,极具篆书的时代美学特质。《峄山刻石》被后世推崇为小篆学习的经典范本。

2.《峄山刻石》。

《峄山刻石》传为秦丞相李斯撰文并书写。《史记·秦始皇本纪》载:“公元前219年,‘始皇东行郡县,上邹峄山。立石,曾与鲁诸生议,刻石颂秦德,议封禅祭山川之事’。”说明秦始皇曾上峄山(今山东省济宁邹城境内)立《峄山刻石》;后又上泰山,立《泰山刻石》;再东行至琅琊(今山东胶南市西南),立《琅琊台刻石》,石刻内容皆为歌颂其立国功德之辞。峄山又名东山,与泰山南北对峙。孟子所称“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的东山即指峄山。惜原石为北魏太武帝时推倒后被焚烧毁坏,今已不存。

图1 《峄山刻石》拓片

《峄山刻石》是秦代篆书的代表作,是公元前219年秦始皇东巡至山东济宁邹城峄山立下的碑刻,后世亦称《峄山碑》,应是最早的秦篆刻石。内容是歌颂秦始皇统一天下,废分封,立郡县,建立统一的多民族中央集权国家丰功伟绩。此碑宽展圆润,端庄典雅。唐玄度说:“斯妙于篆法,乃删改史籀大篆而为小篆。”因其小篆的线条中锋行笔,圆润瘦劲、整齐划一,故史称“玉箸篆”。所谓玉箸就是以玉为料的筷子,瘦劲、浑圆、光润,这也正是《峄山刻石》线条具有的特点。玉箸篆的线条笔法看似单一,但要达到中实坚韧、精气内含、华光外溢的形神俱佳之境界,实非天赋高、功力深、悟性足者所能为之。

《峄山刻石》内容形式为四言韵文,字形横平竖直,布白匀整,笔画挺匀刚健,意态端庄严谨,一丝不苟,字构上紧下松,垂脚拉长,因重心上移,望之有居高临下的俨然之态,仰视之威。在章法上行列齐整,规范从容、肃然谨严的艺术风范与当时秦王朝的时代精神是相统一的。此刻石,对后世碑刻铭文、书法气象的诸多方面都有一定的影响。张怀瓘在《书断》中将李斯的小篆誉定为“神品”,赞曰“画如铁石,字若飞动”,称其用笔“骨气丰匀,方圆绝妙”,李斯书法艺术的特点与历史地位由此可知。故有“学篆必先宗‘二李’(李斯、李阳冰)”之说。

秦峄山篆书碑,原立于峄山书门。唐《封演闻见记》云:此碑后被北魏太武帝登峄山时推倒。但因李斯小篆书法盛名遐迩,碑虽倒,但慕名前来摹拓的文人墨客、达官贵人仍络绎不绝。当地官民因常觉烦扰,不愿疲于奔命迎来送往,竟堆柴碑下,将其焚毁,以达不可欣赏摹拓的目的,呜呼哀哉!至唐代,有人叹惜此碑残毁,便将传世的拓片摹刻于枣木板上,以期回光泽世。因此,才有了杜甫“峄山之碑野火焚,枣木传刻肥失真”的感慨。

《宋史》记载能书善刻的郑文宝根据其师徐铉摹写本翻刻了《峄山碑》。即为现存于西安碑林第五室,圆首方座,通高218厘米,宽84厘米,两面刻文,共15行,满行15字的仿制碑,碑拓世称“长安本”。《峄山碑》原石已失且无拓本存世。虽然后世摹刻版本较多,但历来公认此本最佳,其艺术价值与地位或可类同《兰亭序》中的“神龙本”。此石刻于宋淳化四年(993年),距今约有900余年的历史,文脉相传,拳心可鉴。

另外,《邹县志·古迹卷》中记载:“宋元佑八年(1093年),邹令张文仲于北海王君向获李斯小篆,刻诸厅峄阴堂,迨至元二十九年(1292年)县令宋德,乃夏津人也,叹是碑残缺,恐致泯绝,乃命工砻石摹刻于其侧。”此碑今藏邹城市博物馆。刻石呈竖长方形,水成岩石质,四面刻字。碑高1.9米,宽0.48米,四面皆同。除正面、左侧面刊刻颂扬秦始皇功绩文字外,背面刻秦二世诏书。正文小篆体,每面5行,原文共222字。今已泐毁37字,尚存185字。左侧面以行书刊刻跋语于其上,记述摹刻的经过,世称“邹县本”。明代杨士奇《东里续集》,称峄山刻石有7种翻刻本(今亦称有9种之多的),即“长安本”“邹县本”“绍兴本”“浦江郑氏本”“应天府学本”“青社本”“蜀本”等。

二、《峄山刻石》导临

学习小篆从《峄山刻石》入门,能够准确定位源头正宗的字法与品格,而不至于误入邪门俗径。《峄山刻石》线条圆润婉畅,结构对称均衡,形体清瘦修长,风格精严典雅,可谓一派贵族风范。加之该碑上承金文籀法,是大篆“包罗万象”的简约与凝练。其气格高古,笔法严谨,行笔中正,端庄工稳,临写尤其能强化手腕“提”的功能,增强“中锋”意识,因而正本溯源是《峄山刻石》学习的意义与前提。

大篆书写时,无论是入笔取势,还是行笔时的裹锋震动,其节奏韵律均外化显现,相对小篆《峄山刻石》的“静水深流”要容易把握。临习此碑初看简单,实际上是越写越难。难就难在平铺而不能直叙,简朴而不能简单,凝重而不能迟滞,圆润而不能流滑,静穆还得谨严,静中寓动、虚实相生、大智若愚进而大美不言……每当我们面对如此的经典书法范本,常常会由衷感叹中华民族特有的文化、哲学、美学、玄学的博大精深。但就汉字之美,亦足以承载人生、万物、宇宙之道。从大篆向小篆的进化,小篆对大篆的革故鼎新,及其同期对六国文字存在、对民间隶变的默许与圆融,这些现象也恰恰是大国一统的威仪与大同愿景的高度浓缩。

图2 吴健节临《峄山刻石》

书法的学习,需要培养审美的定位与分类、特征的观察与理解、形神的取舍与再现、运用的主观与客观、风格的化合与形成等多层次多方位的综合能力。这就需要我们理念先行,技法跟上。《峄山刻石》的线形、线质、意态等审美追求与之前的大篆均不同,追求的是凝练、简净、细腻、精严、静穆、含蓄之美,可与魏碑中《张黑女》、楷书中的《黄庭经》《九成宫》归为一类。其体势宽博、重心上移的纵势字形、匀整结构、崇高庄严与楷书中《东方画赞》《颜氏家庙》意会。当然,通过比较分析,《峄山刻石》临写时要注意历练线条的纯净度、匀整度,不能将线条写僵硬和简陋,要让线条平稳静气中蕴含不息的生命律动感。为了体悟其意蕴悠远、缠绵缱绻的笔法节奏,与行笔过程中虚领铺毫、沉劲中锋的诸多妙处,可与太极拳法相互融通,定能事半功倍,大有所获。

如果将《峄山刻石》的学习类比为拳法的话,就要知道打拳先讲究“架势”。“架”于书法即为字形与字构,或者说就是“形”,这个问题不可轻视。抓准形、立正姿要讲究方法:一可以化繁为简,分解攻克。如先练妥各个笔画、偏旁部首,解决单个笔画的笔法、弧度、长短、线质等,再解决比例搭配与组合的问题。二可以利用辅助线观察法和单线、双钩临摹法作分解训练,用有效的方法作为渐进的前提保障。抓准架构形体还重在有效的观察方法和细致的分析纠错能力。只动手不动脑筋,不去克服书写习气,盲目重复的临写往往是徒劳无功的。习此碑时还可横向与同期《琅琊刻石》,纵向与甲骨文、金文、清小篆对比练习,这样会更加清晰地对照出范本的各自特点。理念是行动的前提,想法决定做法。书法学习要会心、动脑、用手,不能只下笨功夫。

图3 吴健作“书同文”示意图

形解决了,再就是“势”的问题。拳有拳势,笔有笔势,字有姿势。在所有的书体中,篆书的“势”最不显,而在篆书中《峄山刻石》的“势”又较沉隐,以至于初学者很难觉察“势”的存在,更谈不上表现出来了。其实,这恰恰是此碑能否体现书写性和生命感的关键。凡用笔,起、行、连、断、提、按、顿、切、止、续必有“势”的存在。所谓“欲下先上,欲下先上,欲左先右;无垂不缩,无往不收”。笔动势生,势生韵具,韵具有律,韵律既出,美才可见。否则僵硬刻板,毫无生机,美从何来?临写时切忌将点画机械组合,呈“画字”习气。那么,临写《峄山碑》怎样才能产生“势”呢?第一要注意笔画之“形”完成的过程中,不能因顺、逆、裹、回、转、折、提、按、行等笔法动作而影响毛笔平面和上下运动的连贯性以及推导的韵律感。要把细腻精确的技术诉求,自然而有节奏地流露在笔墨之中,因“势”利导,水到渠成。第二要整幅“一”以贯之,通篇在整体的“势”中。关键在处理好点画之间以及字与字、行与行、段与段之间的呼应关系,笔断意连,笔势走圆。不要将各个部分孤立地看待,不让任何个体孤独地存在,而要将他们当作一个有机的整体。无论是“涛来万马”,还是“云静一龙”,皆顾盼有情,“势”韵相连,神完气畅,生生不息。

蔡襄《蔡中惠公文集》中云:“学书之要,惟取神气为佳。若模象体势,虽形似而无精神,乃不知书者所为耳。”由于《峄山刻石》方整纵势和圆弧较多,加之书写节奏韵律的静穆,临习《峄山碑》时,若重结构而不究用笔,重形构而不达韵质,加之技法不熟和书写状态紧张,往往会落入有形泛神的画符式俗套,这一点不能不引起临习者注意。解决这一问题的关键,除了量变产生质变的娴熟技法保证外,更重要的是提高综合素养,辩证地理解技法与审美品质追求的关系。掌握读帖、表现过程中主观与客观的相互制约原则,以及依样描摹与有节奏书写不同的要求。在学习临摹的过程中,需细观、静思、熟虑、意会、抒情。谨记“神采为上”但力求“形质不次之”,以期通过此碑的学习,与古为徒,薪火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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