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现代女性主义的思想解读——以《蝴蝶梦》为例

⊙江帆［温州职业技术学院，浙江 温州 325035］

一、前言

《蝴蝶梦》的情节发展比较清晰，故事讲述了“我”、吕蓓卡以及迈克西姆三人间的情感纠葛。在“我”和麦克西姆两情相悦并闪电结婚后，“我”才发现婚后的生活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嫁入富人家庭的“我”在随丈夫入住其家园后，受到家里女仆的刁难和轻视，更让“我”觉得难受的是，“我”在这里一直被丈夫已故的前夫人吕蓓卡的阴影所笼罩。为了摆脱吕蓓卡的阴影，“我”尝试了很多方法，依然毫无用处，“我”甚至在无形中也受到了吕蓓卡的影响。本文通过研究小说中的深层次矛盾以及三位主角的情感纠葛，尤其是恶魔女主人公吕蓓卡的行为方式和思想，进一步解读小说人物所体现的后现代女性主义思想。

二、后现代女性主义思想

在自由主义女权主义、社会主义女权主义以及激进主义女权主义三大主要派别长达数百年的争论之后，后现代女性主义（Postmodern Feminism）开始崭露头角。它一方面跟随传统女权主义主张颠覆父权秩序，另一方面还要颠覆女权主义据以存在的基础。

茱莉亚·克里斯蒂娃、琳达·奥尔克芙等后现代女性主义代表吸收了后现代主义思想家福柯的思想，否定二元论思维模式、宏大叙事和整体性等概念，充分肯定多元性和差异性的重要性，解构社会文化、思维习惯、男权意识对女权主义的影响。后现代女性主义强调局部的、有历史特殊性的和特殊利益性质的理论和实践，不主张把女性看作是一个普遍的范畴和概念，认为不存在一个单一的女性主义理论，因为女性属于不同的阶级、种族、民族、能力等。后现代女性主义承认男女的差异性，并在这种新的以性别差异为基础的男女平等观上关注女性的实际感受，以重视强调女性利益为切入点，让女性以其自身为标准努力做好女性。后现代女性主义试图重新建构一种全新的女性自己的话语和思维模式，从而彻底瓦解父权制建立的秩序。后现代女性主义敢于对一切提出质疑，不相信有普遍的解放和自由。对于解放理论，后现代女性主义会提出“谁的解放”“从什么解放”等这样的疑问。

三、从女性主体的重新建构解读《蝴蝶梦》中的人物形象

（一）颠覆传统女性形象——吕蓓卡的“坏女人”形象

后现代女性主义认为，主体是由社会话语构建而成的，而话语就是一切。小说中，吕蓓卡虽然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但是这一人物却是整部小说的重点人物，贯穿整部小说，成为小说中人物之间发生矛盾和很多事件的关键点。主人公吕蓓卡在小说开始时就已死去，然而她的影响力在曼陀丽庄园里却无处不在，继续通过其忠仆、情夫等人物控制曼陀丽庄园，直至最后将这个庄园烧毁。作为一个已故的人，其主要人物形象和行为方式都是由他人口述得来的，吕蓓卡的主体形象则是由他人的话语构成的。而其口述者主要是小说中的男主人公迈克西姆——吕蓓卡的丈夫，这一人物对于吕蓓卡具有较深的怨恨。因此，他口中的吕蓓卡形象比较恶劣，甚至给人以恶魔的印象。

虽然如此，吕蓓卡在其生前所住的曼陀丽庄园中所产生的影响力仍然是不可小觑的。虽然她已经死了，但是庄园中随处可见她生前的痕迹，很多她生前设立的规矩依然被遵循和沿用，甚至连她住的房子都没有任何变动，依然保留着她在世时的模样。在吕蓓卡生前的女仆丹弗斯的描述中，吕蓓卡是一位形象高贵、气质出众、才华横溢、极具女性魅力的贵族女子，她的能力通过她将曼陀丽庄园打造成当地有名的旅游景点就可以看出。

在吕蓓卡的丈夫迈克西姆眼中，吕蓓卡只是有着高贵华丽外表的毒玫瑰，她的内心却是阴暗丑陋的，迈克西姆认为：“除了爱自己，她谁也不爱。”丈夫话里话外将吕蓓卡描述成一位性格狡诈、行为放荡、自恋自负、不守妇道、城府极深的女人，甚至死后还要设计陷害自己。因此，迈克西姆对于吕蓓卡恨之入骨。迈克西姆恶狠狠地说：“她心肠狠毒，活该下地狱，是个魔鬼般邪恶的坏女人。”对于亡妻有这样的评价，可见迈克西姆对于吕蓓卡的恨意之深。

从迈克西姆的角度来看，他是父权主义的典型代表。在他们眼中，女性能够讨自己欢喜，符合自己的审美体验和情感体验就是天使般的女性，而一些强势、比自己能干、具有独立思想和行为方式的女性则是叛逆的、不易管束的，是恶魔般的女性。小说中的吕蓓卡就是这样一个叛逆的女性，她无法满足男性对于女性的掌控欲和占有欲，在很多方面违背了男性主导的欲望，让男性觉得没有颜面。因此，她在丈夫心中就是一个恶魔般的“坏女人”，难以控制，只能造成后面迈克西姆无奈下的杀人之举。为了让自己的杀人行为心安理得，迈克西姆将吕蓓卡批判得体无完肤，极力塑造吕蓓卡在众人心中的“坏女人”印象。

（二）传统女性的代表——“我”的“好女人”形象

小说对于“天使”和“魔鬼”的定义是通过代表男权主义的迈克西姆对于女性的善良和恶毒的定义发展而来的。这也体现了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男权占据社会主导地位。在男性眼中，能够顺从自己的心意，乖巧听话，服从自己管束的女子就是善良的“天使”，比如小说中的“我”就是男主人公眼中的“天使”；而聪明能干、能力超越了男性、不服从管束、行为放荡不羁、敢于追求自己幸福的女强人则是“魔鬼”。这样定义女性的好坏无疑是不公的，是男权主义社会下必然存在的现象。

在小说的描述中，“我”应该是整部小说的女主人公。小说是以“我”的第一人称对于整个故事进行逐步揭露，也是通过“我”引出了故事的男主人公和其前妻吕蓓卡，完成了这两个人物形象的塑造。但是，整部小说甚至没有提及“我”这个女主人公的名字，只对“我”冠以天使的名号。和吕蓓卡相比，“我”也是女性主义的代表，只不过“我”代表的是传统的女性形象。“我”虽然长相平平，出身低微，不及吕蓓卡的美艳动人和高贵出身，但是迈克西姆却对于温柔善良的“我”展开猛烈的追求，最终“我”也顺利成为曼陀丽庄园的女主人，取代了吕蓓卡的地位。但是，在女仆及其他家仆的眼中，“我”和前任夫人吕蓓卡是毫无可比性的，吕蓓卡夫人是那么的高高在上，而“我”却是如此的卑微。小说后来也揭示了为什么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我”会得到迈克西姆的关注，并成为他所想要追求的女子，是因为相对于高贵冷艳的吕蓓卡而言，“我”更能满足迈克西姆打压女性权利的愿望。“我”作为传统的女性代表，不会对迈克西姆的男权造成威胁，不会让丈夫觉得自己在众人面前没有面子，连自己的妻子也驯服不了。而实际上，和追求吕蓓卡一样，迈克西姆之所以追求“我”，依然不是出自爱意，他对“我”并没有所谓的爱，就像他当时娶了吕蓓卡一样，只是认为“我”能够成为他拿得出手的附属品。这一点通过“我”与迈克西姆结婚前后他对“我”的态度上就可以看出，婚后的迈克西姆对“我”不似以前那样体贴关心，只是把“我”当成附属品，娶回来后就不管不顾了。

作为传统女性的“我”无疑是悲哀的，嫁给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丈夫，还要饱受家中仆人对于“我”的种种轻蔑和冷遇，体现了一个传统的女性，不思抗争、不敢追求真正的幸福必然的悲剧命运。而作为后现代女性主义的代表，吕蓓卡也难逃悲剧的命运，最终尸沉大海，永远地被埋没了。

值得回味的是，吕蓓卡虽然死了，但是她的影响力无处不在。吕蓓卡的影响力不仅在庄园的各个角落，而且在各个人物的心中，这种影响力是无形的，但又是有形的，更是有力的，正如吕蓓卡对于“我”的影响。虽然“我”从未见过这个人，只是通过仆人和丈夫的口头描述知道了她，但是她对于“我”的影响却是无法摆脱的，到最后，“我”甚至开始在梦中学习吕蓓卡夫人的举止和讲话神态。在不知不觉中，“我”接受了吕蓓卡夫人的行为举止，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我”的传统女性形象在不知不觉中被“解构”了。可见，女权思想的种子已经在“我”心中萌芽。

代表后现代女性主义的吕蓓卡作为一个无声的无话语权的角色，其影响力如此深远，可见在当时的男权、父权社会中，女性已经萌发了反抗的思想，广大女性同胞的意识形态和思想观念也开始改变，以迈克西姆为代表的男权社会的男性主导地位已经开始动摇，这也是迈克西姆这一类男权代表对于吕蓓卡这样的角色感到无奈和愤怒的主要原因。他们感受到了权力和地位的威胁，但又无法完全消除女性觉醒对于自身的冲击。

四、从深层次矛盾解读吕蓓卡体现的后现代女性主义思想

解读这一小说中的父权主义和女性主义，不能仅仅依据小说中的人物语言，还要看待深层次的矛盾关系。迈克西姆花尽心思追求现在的妻子“我”，在娶到后态度就有所转变，不似之前的热情和体贴，主要是因为迈克西姆这一父权主义的代表者认为女性只是自己的附属品。他花心思追求这个善良的天使——“我”，也是为了安慰自己在吕蓓卡那里所受到的忽视和遭到背叛后的不平衡心理。这样一个善良听话的女性才是自己能够把控得住的，对自己的男权不会造成威胁和挑战。而吕蓓卡的所作所为则让迈克西姆完全失去主动地位，以致自己颜面扫地。小说最后迈克西姆将吕蓓卡枪杀的最主要原因也是不堪忍受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是他为了缓解自己内心的恐惧所做出的杀伐决断。

而客观地来看吕蓓卡这一人物，就会发现，她出身高贵、相貌不凡，可谓才华与外表俱佳，这与她的庄园女主人身份十分吻合。她与迈克西姆结婚本以为是冲着爱情去的，但是婚后她发现，丈夫娶自己只是为了他自身的虚荣心，因为自己华丽的外表和高贵的身份能够给他带来面子，而他对自己其实并没有一丝的爱意，对此，吕蓓卡内心十分煎熬。吕蓓卡不堪忍受丈夫的冷淡和忽视，与丈夫进行谈判。她提出自己可以为丈夫管理好曼陀丽庄园，为丈夫带来声誉，和丈夫做人们眼中恩爱有加的夫妻，但是私下里，她请丈夫不要干涉自己的私生活。这是吕蓓卡在了解了丈夫对自己的心意后所做出的决定，体现了她对于自己的人生负责任的态度。她不想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不想在有名无实的婚姻牢笼里过完余生，她通过自己的智慧争取自己想要的幸福生活。事实证明，她做到了，她的能力和对爱情生活的追求让顽固不化的丈夫迈克西姆看在眼里，恨在心里，丈夫对于吕蓓卡一系列叛逆和放荡的对抗行为十分不满。虽然与妻子已经有了谈判约定，但迈克西姆内心的父权制主义思想依然让他难以接受妻子的这些行为，导致他最终对吕蓓卡的行为忍无可忍，将其枪杀沉海。

然而，这其中却包含着吕蓓卡的精心设计。在与丈夫进行对抗，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的过程中，吕蓓卡发现自己身患绝症。她不甘就这样死去，不甘丈夫就这样束缚了自己的一生，于是精心设计，故意激怒迈克西姆，让他开枪打死了自己，永远背上杀妻的罪名，也让他永远摆脱不了自己的阴影，沉浸在黑暗中。小说最后，迈克西姆所钟爱和引以为豪的曼陀丽庄园也因为吕蓓卡的影响被女仆一把火摧毁了，至此，吕蓓卡对于迈克西姆的报复达到了一个顶点。这是吕蓓卡作为后现代女性主义的代表，通过自己的聪明智慧对男权主义的强力震撼和打击，给男权社会造成颠覆性的影响，也有效地凸显了后现代女性主义强有力的影响。

解读这一小说中的后现代女性主义思想，可以看出吕蓓卡作为女权主义代表与男权社会的殊死拼搏。尽管最后女权代表吕蓓卡依然逃脱不了悲剧的命运，但是她身上所体现的后现代女性主义思想却深深影响了男权社会，对于男性的权威造成了一定威胁和挑战，甚至让他们感到恐惧。吕蓓卡身上的后现代女性主义思想也深深地影响了后世，给男权主义社会致命的一击，成为后世许许多多女性追求自由、向往爱情的指路明灯：即使粉身碎骨，也不对顽固的社会形态妥协让步。

虽然小说最后迈克西姆最爱的庄园被毁，女主人公只能在废墟中回忆以往的岁月，而代表女权主义的吕蓓卡也永远地死去了，这似乎在宣告女权主义在与男权社会的抗争中失败了；但细细品味，这并不是女权对抗男权的失败，也不是正义对抗邪恶的失败，而是女权思想的崛起和觉醒，是社会思想意识形态发生转变的开端。

五、结论

小说中吕蓓卡作为后现代女性主义的代表人物，与“我”所代表的传统女性角色形成鲜明的对比，为读者展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对立的女性人物形象。然而小说中的“我”却不管生活或是思想都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吕蓓卡的影响，并且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改变，这突出了后现代女性主义的重大影响力。小说中的后现代女性主义思想挑战了男权主义的权威，也显示了女性思想正在觉醒，是未来女权主义运动得以发展和女性思想能够进步的引导和示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