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 整理/
家里头,我父母亲4个女儿,就我一个在中国。四姐妹中我排行第二,姐姐赵如兰过去在哈佛大学当教授,她大概是该校第一个华裔女教授,教音乐学。三妹赵来恩在美国是作家,她原先是学数学的,人家总说学了数理化就怎么样,其实她喜欢文学,出国的时候她才7岁,现在读书写作都是用英文,她在家里说中国话,但中文文笔就不行了。小妹赵小中出去的时候更小了,也是从小说英文。
我们一家子1938年都去了美国,后来就我一个人回来了。我是1946年回来的,日本人要早投降一个月我就还会早回来一年。我1945年7月大学毕业,那时找工作至少签一年,日本投降的时候我已经工作一个月了,所以回来就是一年后了,后来又遇上美国海员大罢工,又等了几个月才回国。本来我父母他们也说回国的,后来局势变化就没回来。我父亲、母亲1973年回来探亲,周恩来总理接见过;1981年,我父亲最后一次回来,邓小平和政协的领导接见过,那时我母亲已经过去了;后来我姐姐、姐夫他们经常回来。
我现在90多岁,回顾一下,一辈子也还不错——1931年“九一八事变”日本开始侵略中国时,我在北京;1932年“一·二八事变”时我又在上海;“七七事变”我在南京;1941年日本人炸珍珠港,我又在美国刚上大学;后来又是解放战争……这些大事情都碰上了,现在我看电视,看到那些回顾历史的画面,都会觉得很现实,都经历过了。现在挺好的——人一生都差不多,我经历了90多年,社会什么样子,个人就什么样子,我只是社会中的一员。
我现在在家主要整理我父亲的一些东西。父亲1938年出去后,他去了美国和欧洲等很多地方,后来在美国加州伯克利大学待了30多年。我和清华大学商量,将来整理好了,把东西送给清华。父亲所有的照片,他自己拍的,他留的,所有的幻灯片,现在都在我这儿。我父亲有个习惯,从1906年他十几岁起就开始记日记,他也喜欢照相——不管水平高低,他的记录、记载特别丰富,很有价值。这些东西也经历了很多辗转。1937年父亲病了,时局也不稳,他怕弄丢,“七七事变”后,他就把他的东西全寄到美国他的一个大学同学那里。这些东西非常珍贵,一开始不敢放在我这里,都放在姐姐、妹妹和加州的大学同学那里。后来他们回国,看到时局很好,我们也很好,就把东西转移到我这里来了。
现在商务印书馆要出我父亲的影集,内容包括父亲一生的工作和生活,还有他和胡适、傅斯年等有名的知识分子的来往,这些相片我们都整理出来了。我母亲曾经出版了《一个女人的自传》《杂记赵家》《中国食谱》等几本书。我姐姐也有些东西要我们回忆、整理。当然,主要是我儿子在整理。
我是两岁的时候随父亲到的清华。刚开始学说话,就说北京话,之后就老改不了,为此父亲还曾说我顽固;我的英文,是美国北方的口音,我父亲是语言学家,他觉得学英文就要直接到那个说英文的环境里去。到了美国,他直接把我和姐姐往美国的学校一放,当时我们一个字母都不知道呢,等英文刚学了一点点,又带我们回了上海,到上海中文又跟不上,在上海读了一学期、南京读了一学期,后来打仗了又到了长沙,我在福湘女中读了一学期,中文刚刚跟上,又去了美国。换来换去,我的英语口语还可以,北京话还像北京话,就是长沙话一直不会说,也不怎么懂,我到长沙也60多年了——我大儿媳妇是成年以后去的美国,她的英语是带着中国口音的英语,我的是纯正的美国北方的口音。想想我父亲真的是厉害,他到哪里就能够说哪里话。
1937年,我们从南京迁到长沙的时候,我们一家住在铁佛东街。我插班到福湘女中读初二,我姐姐插班到周南女中读初三,我妹妹读周南的小学。福湘规定要住堂(指住在固定的宿舍里,吃相应的食堂),在福湘女中的食堂吃饭时,有些学生还爱捣乱,往我们外地来的学生的饭里偷偷塞辣椒,越吃越辣。
1936年,丁文江也是因为工作到了长沙,他是中央研究院的总干事,搞地质的。冬天的时候,他在湘潭谭家山煤矿考察期间烧火取暖,煤气中毒。后来救治无效,一个月后逝世。丁文江和我父亲很熟,我们喊他丁伯伯。他就葬在我们学校(中南大学)的后山上。1937年我父亲带着我们姐妹,还有李济(人类学家、 中国现代考古学家、中国考古学之父)一家,包括李济的老太爷一起去祭拜过,我们先是坐船过江,然后爬山到了丁文江的墓地。丁文江的墓曾经被毁过,后来被修葺,我也去看了。
我父亲这一生好几次到过长沙。最早一次到长沙,是1920年,他那个时候给罗素做翻译。罗素到长沙来,他也就跟着来了。他们从上海到长沙是坐船。同行的还有杨瑞六(1885—1966,著名经济学家、武汉大学教授),他是长沙人,一路教我父亲学说长沙话。父亲从上海学到长沙,到长沙了,已能长沙话做翻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长沙人。1937年前,有一次他做方言调查也到过长沙,那个时候他在中央研究院的语言研究所(语言研究所是他建立的)做研究。父亲在南京建了语音实验室,国外的好些专家还去参观过。父亲特别讲究用科学的方法研究语言。
姐妹中我待在父亲身边的时候多一些,父亲特别疼我。我弹钢琴是父亲一手教的,没跟别人学。我特别记得小时候得肺炎,那个时候还没有盘尼西林,要敷一种很烫的药,我特别不喜欢,不肯敷,父亲就来床边给我敷,还教我背九九乘法表。我姐姐也是我父亲带得多。我母亲则忙着她的厨房和她的社交。父亲觉得他应该养活老婆,不让我母亲工作,但我母亲哪里闲得住,搞的活动尤其多。我记得有一年我得了白喉,打血清,母亲在我旁边做螃蟹肉。别人说她你女儿病成这样,你还有心思做这个?她说难道要我在旁边哭啊、闹啊。
从1946年离开美国回国,到1973年,我和我父母有20多年没见面。但这期间一直保持着通信,我和我母亲通信时,父亲就在我母亲的信上这儿加一个注,那儿加一个注。1973年他们有准备到长沙来,但没能成行。他们回了常州,我父亲是常州人;回了南京,我母亲是安徽人,但她小时候就到了南京。1981年回国的时候,我母亲不在了,父亲说下次再回国就回长沙看看,但没下次了,他自己也走了。他走的时候,90岁生日没到;我母亲走的时候,92岁生日没到。
1979年,我母亲90岁生日时,我们可以出国了,当时我去了美国,见了母亲,还见到了分开33年的两个妹妹。我三妹陪着我到加州,和父亲一起陪母亲做寿,姐姐在美国东部,没去。我们给母亲送了90朵康乃馨,一个瓶子都装不下,分了几个瓶子装着。尽管长期分离,但我们感情很深,特别是和我父亲。父亲12岁的时候,他的父亲母亲就去世了,也没兄弟姐妹,是由姨妈、姑妈带大的。所以,他把家人看得特别重。小时候,他到哪儿都把我们带着。他一开车出去,我们都坐在车上,走到哪儿就唱歌唱到哪儿。开始就我和我姐姐,加上父亲,我们是“三部曲”,后来又增加了两个妹妹,成了“五部曲”了。
“风雨同舟70年——我与人民政协的故事”有奖征文征图启事
2019年是人民政协成立70周年。70年来,人民政协与中国共产党风雨同舟,肝胆相照,走过了辉煌的历程;70年来,各级政协委员、各民主党派及其所联系的社会各界人士,积极投身建立新中国、建设新中国、探索改革路、实现中国梦的伟大实践,一同谱写了共和国发展的伟大篇章。
为书写人民政协70年的生动实践,记录一代代政协人不忘初心、砥砺奋进的履职故事,本刊特面向社会各界人士征集稿件和老照片。具体要求如下:
征文要求:
1.突出“亲历、亲见、亲闻”特色,讲述自己或身边人在政协平台履职尽责的动人故事。
2.体裁为记叙文(配以历史老照片更佳),稿件内容客观具体,其中所涉及的时间、地点、人物、事件等要素,请核对真实无误。
3.文笔流畅,文风朴实生动,富于感染力。
4.字数控制在3000字以内。
5.截稿时间:2019年11月30日,请尽量提交电子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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